燕北难得看在刘虞的面子上为刘氏皇帝慷慨激昂了一把,刘虞只是轻飘飘地让他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押千石粮草送往乌桓,保护他们渡过冬雪不要再被马匪抢夺了。
燕二爷是要南下横扫六州的英雄豪杰啊!你竟让我找马匪!
挟平定冀州大胜之威的燕北坐在回还辽东的车驾边上晃着一双长腿,百无聊赖地缓缓拍着车辕,气焰全消。
燕北心里苦哇!
“其实刘公是很好很好的人。”燕北斜倚着车辕,摇头长叹口气,“就是太过仁慈了些……”
他很失望,刘虞恪守本心职责,对除了本职之外的任何事情没有一点贪图,是大汉之下绝对的贤臣名士。但刘伯安并非雄主,就燕北对朝廷北方官员的感受上,无论袁绍还是韩馥,这些封疆大吏的心思都在悄然间浮动。
这样下去能行吗?
别说是一州牧守,就连区区太守都开始将自己从地方长吏向天下诸侯间转变心态。
我的刘幽州,却还恪守着汉官的仪态。
这事有悖于燕北思想的,在他看来人与人的交往本就像极了辽东的深林中那些豺狼虎豹,弱小的动物就会死于凶猛走兽之口,成为旁人案几上一道美食。
“将军有些操之过急了。”太史慈看着燕北这副模样暗自感到好笑,骏马踱步间马銮铃清脆作响,开口说道:“如果不是将军开口,我们都不知晓将军居然去刘公府上劝兴大兵讨北六州,将军真是胆识过人。”
张颌在车驾另一边并马而行,闻言也笑道:“不愧是将军啊!”
两个人言不由衷的赞许在燕北看来就像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一般,令他脸颊通红。
天知道刘虞拒绝他的究竟是什么!
他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报答刘虞接纳自己的恩情,他要送给刘虞一个问鼎天下的机会。
“你们不懂,这大约是幽州唯一一次能够强取北方六州的机会了。”燕北摇头,垂头丧气地转脸对张颌问道:“赵子龙在哪里?”
“昨日传信,他带着卢子干的家眷先行赶往辽东,等安顿了卢子干的家人就来迎接将军。”张颌提起赵云满不在乎地随口回答,随后转头惊诧地问道:“将军不会认为您真能助刘公扫平六州吧?”
燕北看着张颌笑了,盘着腿坐在车驾坐榻上,张开五指说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这一次我好高骛远了,但就像我说的,这或许是刘公和幽州唯一的机会。如果明年春天,不,就在今年冬天出兵冀州,我们能横扫大河长江!”
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不知道董卓进京给你们带来了什么,但是对我,他用兵马进洛阳,让我看见所谓的天下士人,朝中元老有多么胆怯。洛阳不再神秘,南北二军也一样会懦弱到不敢言战。他提醒了我,人是会害怕的……董卓用三千兵马把洛阳通了个窟窿!”燕北按下一指对左右太史慈、张颌问道:“刘公有多少人马?单单辽东便有两万之余!”
“论兵事,冀州如今只有韩文节与袁本初,袁本初麾下颜良文丑的兵马你们见过了,那些人今后或许会成为强兵,但是眼下?新募之卒比之黑山贼寇尚且不如,张儁义,燕某若教你领一支三千人马之偏师,带着我们横行漠北的兄弟难道在野战无法击溃他们吗?”
张颌原本对燕北说的大话是并不认可的,横扫六州的野望无论怎么看都太儿戏了,但是此时听燕北对比袁绍的兵马,他也不禁笑出声来,扬着马鞭朗声道:“若非担心袁本初天下名士,攻击他们会给将军惹上麻烦,在安国时叫上峭王联手便能将他们击溃!”
他的兵少,却皆是精卒劲卒,颜良文丑兵虽多,却都是新卒,张颌本部打上一场正面硬战,乌桓骑包抄袭扰之下就能将新卒击溃。这种战术对张颌来说太简单了!
至于颜良文丑二将在体态上显现出高超的战斗力,张颌根本没放在眼里。武艺再高,就他们穷的那副德行,两个将领只能穿着扎甲,能防住强弩吗?
“所以袁本初不足为虑,何况我若驱两万大军南下,渤海的那些人敢不望风而降?韩文节如今更被麹义部扼住喉咙,只需要刘公开口下令,冀州就是囊中之物了!”燕北咬着牙,紧紧攥着拳头说道:“跨过大河之南就在须臾之间,眼下伯圭在青,他那人最为功利,若知晓刘公要行如此大事,会不鼎力相助?至于兖豫二州,若有为敌者便将他们放到河北,我等世代生活在这边早习惯了寒冷,可他们敢在冬天的河北与我等交兵吗?”
太史慈和张颌都被燕北的豪言壮语所吸引,尽管这等狂想有些惊世骇俗,可细细一想确实是燕北所想象的模样啊!如今韩馥只需传信麹义一封便可使冀州府陷入瘫痪,袁本初的兵尚为新卒,这简直就与黑山进冀州是一般模样,黄河以北根本没人能够与他们为敌。
“如果现在兴兵,便是我等占尽了先机。中原久不经兵事,我等却日夜枕戈,以劲卒敌其轻兵,谁有能挡?”燕北先指向北再指向南说道:“刘公只要开口,就坐镇蓟县就可以,所有事情燕某都能为他办妥!鲜卑的素利、乌桓丘力居、黑山张燕,哪一个不是燕某能说动的,哪一个又没有凶悍的兵员?有幽州丰年大收的粮食支撑,举起兵马二十万都轻而易举,便是竖子痴儿将兵,硬推都能推到大江之北!”
“董仲颖一介武夫尚能雄踞洛阳,教群雄束手天下敢怒而不敢言。刘公之人望德行皆世间少有,莫不必说有兵势为辅无人敢乱,就算没有兵势,四方亦能传檄而定!唉!”燕北摊手,锤击车辕丧气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过些时日,如果中原真打起来,咱们什么先机都没有啦,只能远远看着百姓因兵患流离失所,咱们就在辽东坐观成败吧。”
太史慈明白了,燕北之所以心急,是他心底里笃定中原会发生关东士人与关西武人的强大战争。如果一切判断奠定在这场仗一定会爆发之下,那么现在看来,此时确实是幽州兵南下定中原的大好时机。
如今天下各地尚平静,除了中原与西凉董卓的兵马比较多之外,各地基本上还都是老样子,即便有人想要与燕北抗衡,新募的兵也比不上燕北麾下这些经历过最近三年北方强烈军事对抗的劲卒。此时幽州兵南下,燕北以刘虞的声望及重兵插手即将崩乱的天下局势……对这一点太史慈是持怀疑态度的。
一方面,刘虞和燕北或许能定下东北六州的局势;但另一方面,燕北的强势插手,也会让中原的董卓感到不安,从而提早爆发可怕的大战。
“将军,慈以为刘公若应允了你的建议,天下或许能安定,或许会更乱。刘虞不应允,天下也或许还是这么安定,或许也会更乱。”太史慈拽着马缰说道:“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怎不就没关系!现在我们什么都不做,到时候天下局势万一乱了,刘公在幽州有年产上百万石的粮草,能不引得旁人觊觎吗?若我们南下定中原,与别人是战是和,皆由刘公一言而决。我们像现在一样无所作为,到时候便不知道大乱从何而出了。”
“所以说不愧是将军啊!”张颌再度赞叹,面上却有些担忧的讥讽,打马离车驾近了些,小声说道:“尽管将军是一片好意,却也多亏了是刘公。将军今后还是谨慎言行吧,还好你这次没说太过激的话,否则刘公一怒之下将你斩了,我们这些部将难道不会像丧家之犬一样吗?”
张颌的话令燕北一愣,脸上僵硬地说道:“怎么会呢……似伯圭那般跋扈,刘公亦未有杀心。”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却也冷静下来思考自身的处境。
张颌微微耸肩,轻声说道:“属下就是随口一说,将军啊,今后还是刘公想让咱们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如今将军不再是戛然一身了。张氏数十口、高、沮、太史、甚至麹校尉,大家的宗族可都与将军一体。尽管我们都是些破落宗族,却也与燕氏荣损相通。”
燕北叹了口气,突然感到有些疲惫,点头对张颌郑重地说道:“儁义,你说的话我记下了。”
他唐突着给刘虞画下一张兴兵治天下的大饼,奈何刘虞根本不想吃。其实张颌说得对,也就刘虞,若换个人能由着他在眼前指手画脚?
他责怪麹义对他大呼小叫,可自己这般窜动着刘虞兴兵讨贼,又何尝不是僭越之举呢?
刘虞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甚至都没有责怪他,只是让他管好自己职责之内的事情,甚至还请他喝清酒。
“唉,论宽容,我不如刘公啊!”燕北叹了口气,心下打定主意回去给刘虞写封信道歉,摆手不再想这件事情,对太史慈、张颌说道:“走吧,回辽东,回辽东杀他娘的马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