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神乎其技般的箭术镇住了所有燕赵武士……一百七十步外以不同的姿态连开三弓,三箭全中这需要的可不是运气。更何况他用的还是二石强弓,换做旁人莫说射中了,就算勉强拉开强弓,却也难以保持精准。
弓箭并非石数越重越好,如这二石强弓,拉力大射出的箭矢力度也大,可拉开之后所需要耗费的力气也一样大。也正因这种原因,燕赵武士所用强弩皆为三石,可挽弓?不过是用半石的二钧弓而已。
射箭的技术令人羡慕,开弓的力气更让人胆寒。
这种人多半都是天生神力,就算燕北一生也不过才堪堪见过几个人罢了。如那刘备麾下的关云长、张益德,还有如今他面前的太史子义。就连他麾下武艺精湛的高览,在力气上也看看算是个天赋异禀,和这三人还要差上些许。
太史慈教授燕赵武士弓术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燕北的生活变得更加有声有色。
平日里在襄平大营操练士卒,磨练自己的武艺与射术,抽些时间与太史慈一道去邴原的宅子里聊些精义,偶尔也会与德高望重的王烈交谈,过三日便与众人通过水寨与骑卒送来的书信了解青州的情况。
后来太史慈写好了家书,由孙轻亲自领着船队渡海往黄县去接他的家人。
燕北则终于松下口气,在夏至之前为高氏甄氏两位老夫人及一干将领的家眷准备车驾,抱着他的干儿子孙功出城游玩了数日,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炎热,错过了这一回,人们便要在宅子墙壁的夹层里堆满冰块再难出游了。
家里这几位老人也好、将领的家眷、甚至甄姜与甄脱那几个小辈……他们以前都有非常体面的生活,却因为战乱兵乱而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到现在,其实都是些苦命人罢了。
燕北作为所有人的首领,可尽其所能却也只是能让他们衣食无忧。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像割裂在人们心头的一道伤疤。时刻提醒着他们,那些回不去的好时光。
除此之外,这位辽东郡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向除孙轻之外的所有部将发去书信,敦促他们赶快娶妻结婚,最好再纳上两房妾。
这件事后来在辽东郡也成了乡闾间的笑谈,燕将军管事都管到部将家里去了。
人们说,燕北把部下的将领当作妻子去对待。燕北在家中下人的碎嘴中听到这种玩笑话却并不愤怒,反倒沉吟着点头半晌,给仆人发了一把五铢,这才仰头大笑走远。
他要组建一个与血缘无关的大家族,利益与共同目标将会是超越宗族的纽带,而他,则是这个家族的大家长。
辽东郡的大政在沮授领导下施行的越来越好,预计在冬雪来临之前完成开垦的三千顷荒地以襄平为中心向南扩散,虽然一个月的时间才堪堪完成六十余顷,却能够预见在铁邬持续的生产农具之下荒田的开垦速度将会越来越快。为此沮授甚至都做好了明年开春辽东农事的安排……春种结束,以田卒引庚水修出一条五十六里的渠来,再加上庚水原本流经河道,可灌溉襄平以南近万顷土地。
而这条尚未出现的渠,沮授已经为它划定好了全长二百余里的范围,将在今后数年持续开拓挖掘,待其全部修通,可使辽东北部成为不知旱涝的宝田!
辽东这个地方因为太多山地与两面海岸,适合耕种的土地太少,即便硬去开荒,所能开出的土地产粮也有限。但这并非是因为这里土不好,恰恰相反,辽东郡中土地用来耕种粮食是再好不过。以大辽水常年冲击到两岸上的泥土拥有非同一般的肥力……这就造成了辽东能种地的地方亩产很高,可那些劣田出粮又低的可怕,都太过极端了。
不过修渠这种事情,燕北却有些难以下定结论。
“公与啊,你要修渠我不拦你,这惠及万民的事咱肯定要做。”燕北坐在郡官署里急的团团转,一脸甄尧、田豫、牵招都未曾见过的苦楚,“你这个渠若是就修五十六里,我就依了你……可你说你盘算着把它修到二百多里地去,你打算用多少人,用多少年?”
“主公啊,渠,要修。”沮授扯着帛巾上的地图给燕北指着,“明年修这一段五十六里,征三千民夫七个月即可修通;后年修这一段七十三里,六千人用一年半的时间。后面的可以放一放,看后面能开垦出多少土地,但开垦的区域也就在襄平以南的这一片……”
燕北抬起二指瞪着眼睛道:“后年这七十三里至少有一半都在山里,你怎么修?”
“那也要修,主公你看,修通了这一段,虽然中间四十里曲折于山道,但一旦沟通,却可灌溉山南山北超过三千顷土地。”
燕北不情不愿地跪坐下去,看了沮授一眼接着道:“公与啊,辽东有一万多儿郎要养活,对吧?郡府里没钱没粮,对吧?那后头七十多里先不说,就单单是五十六里地的渠,征发民夫三千你修得出来么,至少要五千人!民夫一月总要给四百钱,这最少了。我不会算,你给我算算这七个月是多少钱!”
燕北气呼呼地看着沮授,他倒不是真算不出来,只是这会他正在气头上懒得那笔胡来画去,直接便点了沮授的将。哪儿能想到沮授在他话音一落眼都不带眨的便开口说道:“一千四百万钱。”
“粮呢?给他们半饱每月就是五千石,再加上输送损耗两成半,你就要再征出四万两千石粮……这等于郡里又养了二十一个两千石!”燕北轻轻鼓掌说道:“公与啊公与,合着就是今年开荒到了明年在库府转一圈,眨眼又散给民夫了。你觉得这事合适么?”
燕北倒不是真有多生气,他就是肚子里窝着火儿,这几个月劳心费力的,又是折腾商队贩马又是给素利送兵,这才渡过了今年的粮食难关。就这还担忧明年再闹饥荒,将大几千的军卒全散做田卒定下今年开垦三千顷土地的命令,这燕北的心里才轻松了多大会儿?
开垦的新田还没见着上百顷呢,沮授这么一折腾又把明年的收支给磨平了。
更重要的是他要养兵、用兵的啊。乐浪郡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百姓,就算归附汉家也无法制止燕北对那块土地的觊觎。塞外的鲜卑素利部落已经让他经营了这么久,过了今年也该是这颗棋子发挥威势的时候了,再加上乱七八糟的高句丽……心头之恨的黑山就不提了,那已经盘在日程上早晚要去的。
“我就不明白,你说汉家那么多郡县,没哪个郡像辽东一样财税眨眼磨平,还要可着往里头添钱的吧?”燕北吹气朝官署门外挑着眼看,从口中喃喃出句脏话,这才回头一脸苦意地对四人说道:“早知道啊,我就该趁着还是叛军的时候打到辽西去,把伯圭那几个兄弟家里都抢上一遭,也不用现在受这么个无财可用的窘境!”
发完了牢骚,燕北起身对沮授与田豫四人问道:“你们都商量好了,觉得这事能做,要做?”
沮授笑了,田豫与牵招甄尧对视一眼,点头说道:“回将军,渠要修。”
沮授见燕北没那么生气,这才走进些说道:“将军,其实修渠的耗费没那么大,沿海各县都有不少背井离乡的流民,让他们去修渠只需出粮即可。再者说,明年这条五十六里的庚渠修好,沿线能受灌溉的土地都是要开垦的,照今年来看,明年田卒能再开垦出五千顷土地,再往后郡中就能充实库府,无论官俸、匠俸还是兵粮,郡中便都能自给,修渠的耗费自然也不在话下。”
“真能有那么大效果?”燕北正色对沮授说道:“公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鼎力助你,就算这渠的作用没那么大,你说要修我也会为你们想办法,只是不必诓我。”
“沮某何时诳过将军?”沮授连忙对燕北说道:“且不说三千顷田地能收所有,单单是这五十六里庚渠便能灌溉上千倾土地,使每亩倍收粮食,郡府田税虽仅增千余石,可这能让辽东百姓多少免于饥饿之苦……何况那些田里还有一半是将军部下田卒开垦的土地,若屯田与修渠不出问题,到后年沮某可给将军收上二百万石粮来!”
燕北舌尖抿了抿嘴,一时想着两百万石粮食竟然痴了。
他的一万多兵马合在一块一年不过消耗四十万石,两百万石粮是什么概念?想到这燕北问道:“可是先前不说今年辽东至多能收上十几万石粮么?怎么过两年就能收两百万了。”
“今年粮收的少,不少土地因为兵事被践踏毁坏,产不出粮来。明年郡中百姓不违农时,待到大收便能收上四十万石粮赋与四五千万钱的税;但这未算开垦的荒地,那些地一半算州府一半算将军,三千顷便能收八十万石粮。所以将军无忧,后年修渠在郡中便不算什么了。”
燕北一面想着枕着几千万钱与上百万石的粮食睡觉有多美;一面想着从哪里弄来一千多万钱与眼下消耗的粮食有多痛苦;最终咬着牙对沮授说道:“修!明年的钱粮,燕某去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