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七章血马星箭
杨信率领三千汗血铁骑,从壕沟后冲了过来
这支军队不但是唐骑精锐中的精锐,而且在此时此刻还更是一支生力军
无数的火堆将夜空照耀得光亮无比,恍如白昼
从攻打撒马尔罕开始到现在,杨信都被闲置不用,三千铁骑憋了一个冬天的气,到今天激战开始,郭威仍然不用他们,这一整天不但气力没处使,就是斗气也憋得几乎要破体而出
现在郭威终于下令让他们进攻了而且给了杨信极大的自由
“尽管冲杀杀到哪里就是哪里”
三千飞骑跨过壕沟,扑入黑衣骑兵团中
黑衣骑兵团已经是三战而力竭,三千飞骑却正是一鼓作气黑衣骑兵团被火之沼泽切割成不知多少块,而三千飞骑却以锥形阵直破其核心
无论是从阵型、士气、还是体力,两者的差距都已经十分明显
伊斯塔作为黑衣骑兵团的灵魂人物,他的装扮自然与众不同——尽管是黑衣,袍子和领袖却都镶了金边在一片玄色之中金光灿灿,显得十分惹眼——黑衣骑兵团需要的是士气振作,需要一个让人望见就士气大振的核心,因此灵魂人物必须让人能够轻易识别正如杨信的血马银枪一般
而此刻,伊斯塔的这种装扮却让他轻易地被杨易认出
唐骑那恐怖的穿透力在瞬间爆发,所有黑衣骑士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雪围脖就已经带着主人冲到近前梨花般的银光闪处,黑衣骑士不断落马即便是在这样的群战之中,杨信手下几乎也无一合之将
这是多么恐怖的冲杀力
在他杀开一条血路的同时,雪围脖的四蹄几乎就没有停止过
伊斯塔看得也不禁心惊
大唐枪王的赫赫威名在北庭一战后已经威震整个大西域不过在萨图克对唐军进行了有效阻截之后,天方军队开始力捧自己的无敌勇士——也就是他伊斯塔——来对抗大唐的名将
而伊斯塔,也一直认为自己是足以匹敌杨信的存在,他给自己的期望,也是在撒马尔罕战役中与杨信正面对决并杀死对方
可直到这时杨信杀近,伊斯塔忽然丧失了这种信心
那可怕的银枪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令任何人都望而生畏
不过,他毕竟还是百战名将尽管落了下风却未就此败逃,指挥着核心部属围攻过来
眼前天方军已经初显败局,后退的路上到处都是火沼泽,没有火的地方又挤满了士兵——有天方教狂热者,也有唐属胡骑,铺满了身体,限制了黑衣骑士团就算想要退走也很难快若风电而一旦退去,士气跌落,后面杨信掩杀过来,事情就将十分难当
一咬牙,伊斯塔反向冲了过去
雪围脖冲得有些太快了,背后只有十余骑跟着,伊斯塔召集了百余骑兵围上,要在整体战场不利的情况下,创造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局部战场
这个对自己有利的局部战场肯定是很短暂的,因为唐骑的后续兵马很快就会接应上来
而伊斯塔博的,就是在这短暂的片刻取得扭转战局的胜利果实
以一个冒险取得一个局部战场的胜利,再以局部战场的胜利扭转整个战争割据,再以必胜城外的胜利来推动整个河中战役朝着对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
只从他在电光火石中仍然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可以看出他确实不负天方名将之名
可惜,他错了
错不在他的决策,而错在他没有看清杨信背后十余骑中都有些什么人
那十余骑中,有一半杨信的卫护骑兵,在过去两年的战斗中,杨信所部开始形成由雪围脖冲击,而周围更有一些精锐卫护骑兵对主将形成保护的作战方式,这些人如果单独放出去那也都是百人敌他们又都忠心耿耿是可以用生命来保护杨信的
这些人连同杨信一起,已经足以构成一支冲击力极强,几乎能够在万军之中杀进杀出的可怕战力
但这泄不是最大的关键
最大的关键在于,那十余骑中,更有七八个骑射手,而且是骑射之中的神射手
为了这场战斗,不但郭威倾均能,郭洛倾均有,连张迈都将压箱底的精锐给拿了出来
那七八个神射手,竟然都是张迈的贴身护卫——左右两个神箭营中的领袖人物大唐万里挑一的神射左箭营之首卫飞、右箭营之魁郭漳,这时都已经从一方蝎长成魁梧好汉,而他们的剑法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就在伊斯塔挥军包围的那片刻
杨信的背后,连珠箭发
七个神射手,在转瞬间射出二十一箭便有十五个黑衣骑士落马
马上骑射,命中率是极低的,实战中这个命中率又得打个折扣
然而二十一箭,中了十五人
天下竟然有这等可怕的命中率
神射手扫除了最外一层的障碍在黑衣骑士团骇然之中,杨信已经杀近与伊斯塔相隔只剩两骑之距离
来的好快
“保护主帅”
隔在杨信与伊斯塔之间的,不是普通黑衣骑兵,而是天方教的两个厉害骑将
来敌虽然凶猛,但他们仍然能够保持临危不乱,挥动弯刀向杨信斩去他们并不认为自己能够突破梨花般的银光冲杀杨信,却有自信自己能够在被银枪杀死之前为伊斯塔创造克敌的机会
这一刻,胜负的关键呈现了
杨信的雪围脖以及那银梨枪,在火光之中也是相当明显的目标
如果能够击杀杨信就能打击唐骑冲锋队的士气打击了唐骑冲锋队的士气,就能让黑衣骑士团有后退回旋的余地以当前的战果来看,只要黑衣骑士团能够顺利退回城中,那么这场夜战的胜利方便仍然是天方军
只要黑衣骑士团能够回去,他们就能建立起信心,以后也可以继续出城,以攻击辅佐必胜城的防守
只要必胜城能够守住,撒马尔罕就没有危险
只要撒马尔罕没有危险,大唐的军队迟早就得退去
两军之胜负,两国之兴衰,似乎都决定于此刻
为了这一刻的胜利,就算赌上了性命,又有何妨
黑衣骑将冲了过去,准备以自己的生命为献祭,为天方教的东推赌上最后的力量
就在他们将与杨信接刃的前一瞬间——
“大唐徐从适在此看箭”
那两员骑将并不懂得唐言,然而还是发觉杨信的左侧出现了一个气场与大唐枪王不相上下的奇男子他开口,只因为他不想放冷箭
那是谁?为什么在这样的死战中还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思索,已经有一道闪电划了过来
那是箭
那是箭?
说它不是箭,它分明是箭
可说它是箭,又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速度,这样可怕的洞穿力
那应该是闪电
两员骑将未及抵挡,甚至连思考都来不及,闪电就已经洞穿了他们的咽喉
没错,一道闪电,先射穿第一个骑将的咽喉,由于角度拿捏得妙到毫巅,跟着竟然钉在第二个骑将的咽喉上
卫飞和郭漳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在西征的路上,两人曾不止一次向徐从适挑战,互有胜败,一直都对这个在北庭之战后被称为“大唐箭王”的家伙不怎么服气
但是刚才这一箭,却让他们服了
若是在平时锻炼的时候,他们也能够做到一箭双雕,但是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他们实在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可能拿捏得到那样微妙的时机
伊斯塔心中一颤,那两员骑将不但是他的部下,更是他最亲密的朋友,甚至亲人
他们的死,在一刹那间对伊斯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这种打击即便是对一个身经百战的人来说,也有了瞬间的锥心之痛
便在这一瞬间,杨信已经欺近,伊斯塔正要抵挡,忽然自己的坐骑一声惊嘶,又一箭破空而至,从伊斯塔坐骑的左眼射入,洞穿马脑,它的四蹄尚未软倒就已经死去
坐骑剧震中,伊斯塔还没来得及摔倒,杨信一枪飞来,烂银枪头借着强大的冲击力捅破了伊斯塔胸口的护甲,跟着将他整个人支了起来伊斯塔一时未死,眼光从高处扫下,却看到了所有部下眼睛中那种不敢置信、充满恐惧的目光
周围似乎完全静了下来
纵横西域,几乎无敌的黑衣骑兵团领袖,竟然连大唐枪王一枪都抵挡不住
那大唐枪王还是人吗?
不是人,不是人
是魔鬼,是魔鬼
这种事情,放在以前谁也不敢相信,谁也不愿相信,但此刻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银光不再闪动,黑衣骑兵团却骤然之间全线崩溃了
冷兵器时代,士气一旦崩溃,战争就分出了胜负
郭威扔掉了千里镜,将帅旗一挥
壕沟后的府兵无论步骑,全线冲出
那就像来自东方的海浪,从神龙栖息之处扑来,沿途压灭了所有企图抵抗者
两个本来缩得极小的陌刀战斧阵重新展开,他们不再防御,因为已经没有防御的必要了
陌刀,只是剿杀
铁骑,只是踩踏
不需要投石车了,不需要箭雨了
步骑在高昂的士气下,毁灭了必胜城外的一切抗逆者的生命
必胜城头,几乎所有的兵将也都被这股气势惊得呆了
战场的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大部分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只有术伊巴尔仍然保持着清醒,大叫着:“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唐军重新占据上风以后,必胜城内对术伊巴尔的预见重拾信心,这也让他对那密河北的掌控力重新加强
虽然这个时候关闭城门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但部下还是按照命令执行了
轰隆,城门落下
必胜城保住了最后的底线,不至于被自己的败兵冲入城内,不至于让唐军赶着败兵顺便连城池都夺了
但是这样一来,还滞留在城外的天方教战士,就万无生理了
崩溃了的天方骑兵,不管是黑衣骑士团,还是残留在外面的天方教狂热者,在士气与阵型都崩溃之后,都面临着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这是一个悲伤的夜晚,没有人知道,这个晚上必胜城外、那密河北死了多少人只是知道,此战之后,整个河中地区的男女比例就失衡了
成年而有战斗力的男子,损折惨重
天方教狂热者也罢,唐属胡骑也罢,狼藉的尸体几乎难以分辨彼此,有许多都已经被火球烧成灰烬,更有的被马蹄踏成了肉泥
这一场夜战,终于在日出之前进入了尾声。
投石车群的火堆还冒着烟火,这些,是伊斯塔最大的战果——这一战他摧毁了唐军绝大部分的投石车,以至于郭威事后统计,只剩下两百九十多座投石车还可以使用了。
但是,取得这些战果的人,却已经付出了性命的代价许多人甚至连尸体都无法保全。
在冷兵器时代,这样惨重的伤亡是很罕见的,战争会激烈到这个程度,大概一日之前没几个能够预料得到
天亮之后,张迈到达战场之后,看到这个惨不忍睹的修罗场,出于仁慈,下令休战三日:“告诉术伊巴尔,他可以派人出来收拾战场,让他放心,我不会趁机攻击他的。”又指着伊斯塔的尸体说:“这也是一位勇士,且将他厚葬”
郭洛和郭威都没有反对张迈的这个决定。虽然不能趁胜追击,从某个角度来说是很可惜的,但这个决定却从另一个角度向整个河中地区显示了张迈的霸气
在仁慈的背后还有另外一层含义:撒马尔罕已经在我手中,我能够仁慈,因为不怕你飞出我的掌心去
必胜城外一战,令整个那密河流域的军心、人心全部变了
胜利的天平,没有倾斜——因为已经没有天平了,一切,似乎都已经落入大唐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