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和风细雨的声音, 楼安之偏偏在里面听出来了暴雨将至的意味。
跟着便是心下一沉:完了。
反抗大姐是不可能反抗大姐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这辈子大概也反抗不了。这不是说楼安之从小生活在楼宛之的淫|威之下,而是出于尊老的立场, 维持她作为大姐的尊严, 以及给楼宁之做个榜样,免得她没大没小。
反正楼安之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坚信的,楼宛之冷着脸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怕,妈妈救命啊!
从楼宁之的嘴里弄清楚前因后果,楼家的老二和老三都站在了大姐跟前,站军姿一样规规矩矩的,两手垂在身侧,中指对准裤缝线。
楼宛之往靠背椅里靠了靠, 镜片后的眼睛打量着她们,时而眯眼, 时而皱眉,似乎在思考非常什么重要的问题。
“小楼。”
“哎。”楼宁之就差双膝跪下听令了,“您说。”
“你去开车吧, 送你二姐去上班。”
“好嘞。”楼宁之逃过一劫, 蹦蹦跳跳地跑了, 连个头发丝都不给她二姐留下。
楼安之也想溜,脚一动, 面前传来一声清咳, 她耸了一下肩, 放弃了无畏的挣扎,开始另辟蹊径。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年方二十九的成年人了,做做严肃样子还是会的,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我还要去医院上班,有事我们下次有空再说?”
“好啊。”
“我今天有两台手术,不骗你,待会儿到了医院得先查房,十几个病房,我真的来不……”
“我说了好。”楼宛之打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楼安之,一笑道,“你方才没听见吗?”
楼安之:“……”她还真没听见。
都怪楼宁之,把气氛弄得这么严肃,害得她紧张得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现在能走了?”
“能。”楼宛之笑着点头。
楼安之再次看了她一眼,往外挪了一步,楼宛之出声,她一步一步地往大门的方向挪,最后背过去,轻轻地松口气,迈开步伐往外走。
“下午快下班了给我打个电话。”楼宛之在她身后提醒道。
“打什么电话?”楼安之紧张地回头看她,想,就说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这个下次有空未免也来的太快了一点。
“昨晚上你腰疼,不是说下午下班了去按摩按摩吗?”楼宛之叹了口气。
“……”
“又忘了?”楼宛之手在自己眉心按了按,“算了你去上班吧,我下午再提醒你一次,别下班自己一个人从医院溜了。”
“……”楼安之抽了抽嘴角,鉴于她大姐最近奇怪的举动,她的确不大想和她一起去按摩,每次对上那双眼睛,总有一种羊入虎口的错觉。
楼宛之摆了摆手,“去上班,不然真迟到了。”
“好的。”
楼安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走了,在门口看见楼宁之停好的车,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楼宁之盯着她屁股看。
“看什么看?”楼安之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
“你居然没有挨打,”楼宁之见她神色自如,握着方向盘叫,“这不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快开车,我眯会儿。”楼安之懒得跟她多废话,要不是自己还困着,就她今儿出卖自己的行为就够她把对方按在地上揍一百遍了。
楼安之把座椅放了下来,闭眼道:“放首歌听。”
楼宁之撇撇嘴,给她放了,邓丽君的《你怎么说》——
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
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把我的爱情还给我,我没忘记你忘记我
连名字你都说错
甜甜美美的嗓音,悠悠扬扬的调子,听起来就放松。楼安之合目眼神,修长手指搭在小腹,伴随着节奏打着拍子。楼宁之悄悄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对昨晚上她说大姐工作忙谈一个分手一个进行了联想,为什么她二姐马上三十的人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二姐。”她小小声说话。
“嗯?”楼安之没睡着,回答了她。
“你有喜欢的人吗?”
楼安之睁开了眼睛,望着她啧了一声。
楼宁之缩脖子:“当我没问,当我没问。”
“没有,怎么了?”楼安之重新合眼,最好的恐吓是什么,就是光吓唬不实际行动,今天的账等她有空了慢慢再算。
“随便问问。”
楼安之嗤了一声。
两人就此无话,送到医院楼宁之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没自己开车的话晚上打车回去吗?还是我再过来接你一趟。”
“不用了,大姐接我下班。”
“你俩干吗去?”
“做个按摩,我今天下班早。”
“你不是说有四台手术要从早上八点站到晚上八点吗?”
楼安之:“……”
啧,说漏嘴了。
楼宁之满眼控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楼安之给她盯得简直莫名其妙,结果半天等来对方一句:“你们两个居然不带我,我也要去。我腰疼腿疼肚子疼屁股也疼。”
“行行行,你爱去就去,来医院等我或者去公司找大姐,都随便你。”楼安之教育她,“什么屁股不屁股的,在外头呢,旁边还有人。”
说着旁边走过去一个目不斜视的人。
“哼。”楼宁之气呼呼地走了,边走边嘟囔,“就你们两个亲,都不和我亲,做什么事都不带我,到底是不是亲妹妹。”
楼宁之坐回车里,望着东方升起的太阳,着实陌生。她自打放假以来就没见过早上七点的北京,想想也没什么事可干,怪无聊的。
——大姐骗了你。
——她真的被前男友劈腿,不是什么设计,只是为了不让你闯祸硬来,编造出来的借口,她那天下午还打电话给我哭呢。
脑海中闪过这么两道声音,楼宁之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这个王八羔子!
一想到楼宛之一边拽着自己快秃顶的头发一边哭泣,楼宁之就恨不得宰了那个混账东西!
楼宁之狠狠地皱一皱眉,调转车头,一脚油门驶上马路,一路驰向某个高档别墅小区。在高大上的小区大门前,站着穿着圆领黑色短T,哈欠连天,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年轻男人。
楼宁之停车,对方拉开车门,轻车熟路地矮身坐进,一边揉眼睛一边道:“怎么了老大?这么早叫我出来。”
此人正是楼宁之的发小兼铁瓷——小弟一号。小弟一号人帅腿长,六块腹肌,能打能装逼,拉出去很能唬人。楼宁之经过深思熟虑以后,郑重地挑选出了对方,进行一个光荣的任务。
“当然是有事儿。”
树荫下,楼宁之这般那般的对严重缺觉导致脑子都不清醒的小弟一号,重复了三遍任务。
小弟一号眼睛里写着挣扎:“……”
楼宁之:“事先声明,你要是拒绝我就没我这个老大。”
小弟一号长臂勾在副驾驶座椅背,转过来面对着楼宁之,道:“讲真,我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清纯处男,你叫我去打那个王八羔子还行,演你大姐的男朋友,是不是太为难了一点啊?”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迟早要演戏,不如早演习。”
小弟一号:“……”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五分钟后,楼宁之翻着和她大姐一年前的聊天记录,查找关键词,找到了她前男友就职的公司,一个叫什么什么传媒的,还是个挺大的公司,和她们家那个星光传媒差不多规格,从前这人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现在估计升职了。他再升,顶天了也就是个子公司的头儿,能和自己大姐掌握集团的总经理比吗?
不识好歹,还敢劈腿,今天她非把他的腿给劈了不可。
楼宁之给他打电话,约在了地下车库见面。
楼宁之冲小弟一号使了个眼色,小弟一号会意,躲进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后。不多时前男友便出来了,一边看手机一边四处环顾找人,还算准时,楼宁之心里点评道,但是准时也不能弥补他的过错!
楼宁之朝他招了招手,前男友小跑着过来了,楼宁之背在身后的手蓦地握成拳,一条黑影冲了出来,照着过来的前男友就是一拳。
前男友被打得一个趔趄,后背撞在车身上,一声巨响,他捂着自己的脸,暴怒:“你神经病啊!怎么打人?”
小弟一号:“为什么你自己知道!”
前男友:“我还真不知道,劳烦尊驾告知。”
小弟一号看楼宁之一眼,楼宁之心道告诉个屁,阴阳怪气的,举报了,一扬下巴,“别跟他废话,就是干。”
小弟一号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上去了。前男友久坐办公室,虽然没有特别弱鸡,但是对小弟一号这种身强力壮还经常打架的社会青年来说,不堪一击。
两人扭打在一起,前男友单方面被虐。
一道车灯忽然晃到自己眼前,楼宁之闭了一下眼睛,往旁边退开了两步。
那辆车却没有开过去,而是停在了她身边,车窗玻璃一丝光也透不出,大约过了十秒钟,从里面下来一行三人,为首的健壮男人拉开了扑在前男友身上的小弟一号,三人中的其中一个女人走了上前,“周经理?你怎么……”
姓周的前男友看清他的救星,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苦笑:“来老师。”
来?旁观的楼宁之心想,这是姓吗?倒是很少见,不对,她记得有个挺有名的人好像姓这个。
姓来的问:“需要帮忙吗?”
周姓前男友点点头,他实在打不过那个小年轻,也不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不过对方刚刚揍他的时候嘴里还说着什么“让你劈腿”之类的话,他大约明白了,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解。
姓来的便不走了,她身量大约在一六五以上,瓜子脸,白皮肤,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有一头看起来很显眼的乌黑长发,哪怕在阴暗的地下车库里,也闪着柔顺的光泽,和广告上一模一样。
楼宁之眼前一亮,暂时顾不上她大姐那前男友了,惊喜道:“你是……”
又被人认出来了,真烦人。
姓来的礼貌一笑,打算和这位粉丝打招呼。
楼宁之脱口而出:“陆饮冰的闺蜜!”叫来什么来着?
姓来的笑容一僵,单手取下墨镜,挂在自己的衬衣领口,一甩她足以成为标志辨识的透亮长发,洒脱微笑:“你好,我是来影。不是闺蜜,是塑料姐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