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坐在讲台的是傅静秋, 冯希文有些惊讶,他动了动唇,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傅静秋从讲台下拿出了一本登记册, “行, 两个孩子来登记一下吧。”
冯希琴挣开了哥哥的手, 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报名, 倒是冯希武倔强的用脚尖踢地, 似乎颇不情愿。
冯希文也有些头痛, 他没想到小时候的弟弟这么厌学。重生一世,他实在不想像前世那样大家长做派,最后忽视了弟弟的逆反心。
傅静秋写好了冯希琴的名字,又半蹲到冯希武的面前,“小武,你能不能跟老师说说,为什么不想上学?”
冯希武小牛犊一般圆溜溜的眼睛又黑又亮, 他虽然才十岁, 但整天在村子里爬上爬下的,也知道了不少事。
眼前这个漂亮的老师,从前人家都说她以后会是他大嫂。那时候他不知道又多高兴, 很曾经偷偷跑去看她。
后来, 她退亲了, 村里人总喜欢在背地笑话他们家, 说他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想到自己曾经默默期待的大嫂嫌弃他们家, 嫌弃他哥哥,冯希武小小的自尊心就被彻底打击了,他只觉得曾经偷偷跑去村口偷看大嫂的自己又傻又笨,特别丢人。
想到这,冯希武鼓起了脸颊,伸手将傅静秋推在了地上。
“冯希武!”
虽然傅静秋很快自己站起来了,冯希文却怒了,他可以容忍弟弟厌学,贪玩。但绝不能允许他随便动手。前世,弟弟被关进少管所是他心里永远的刺。
他一把扯住了冯希武的衣领,“向老师道歉!”
冯希武被哥哥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小/脸发白,蹬着腿哇哇大哭起来。
傅静秋拽住了冯希文的胳膊,挡在了他和冯希武之间,“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要随便打孩子好不好。”
少女柔软的起伏紧紧贴在他臂间,即使隔着一层夏衫,冯希文都能感受到昨晚在梦中那萦绕一夜的幽香。
梦里的她,孤伶伶的蹲坐在地上,一见到他,就软软的趴进了他怀里。
他抚摸着她柔顺乌黑的长发,轻吻额头,柔声宽慰她的恐惧。
再后来……她就拉着他跌进了小路旁的高粱地,月色下,少女纤细的手指一点点的解开了领口的盘扣,一边解着,一边羞答答的唤他冯大哥。
她就像晨前的风露,带着几分怯怯的晶莹,让他越饮越渴。
想到这,冯希文喉头一耸,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那种烧灼感让他仿佛被烫到一般倒退了几步,看着抽搭搭的弟弟,他抬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干干吐出了两个字:“学费。”
话刚说完,冯希文就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疾步出了教室。
哥哥走了,似乎是觉得在傅静秋面前哭格外丢脸,冯希武捂住了脸,把泪狠狠的蹭到了袖子上。
一直缩在一旁的冯希琴偷偷拉住了傅静秋的手,“老师,我小哥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看着小姑娘清澈的大眼睛,傅静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嗯,去座位上坐好吧。一会就要上课了。”
等到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到齐后,傅静秋就开始上起了语文课。和从前照本宣科的苗珍不同,她上起课来寓教于乐,说起生词趣味横生,不一会,就连梗着脖子不肯认真听课的冯希武都开始认真听了起来。
下课后,坐在前排的冯希琴热情的端着小本子凑到了讲台上,“傅老师,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吗?”
看着歪歪扭扭的字,傅静秋捧场的鼓励道:“写的真好,真棒!”
趴在最后一排的冯希武见状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叛徒,马屁精。”
第二课是数学课,数学的基础教育需要帮助孩子建立基本的数学常识。对于毫无基础的农村孩子来说,抽象的加减乘除实在是很陌生。
课上到一半,看着讲台下精神涣散的孩子,傅静秋突然提问道:“老师现在出一道题,谁能认真听完接下来课程,认真打出来的话,我就教他怎么用加法画小动物。”
有一个大饼吊在前面,孩子们明显精神多了。下课前五分钟,傅静秋在黑板上写道:(7+92)x2+59=
过了一会,坐在最后一排的冯希武举起了手,“257。”
傅静秋有些惊讶,毕竟冯希武已经辍学两年了,只听了半节课就能流利的做四则运算,说明他的数学敏感度很高。
傅静秋自然是如约教他画了小动物。
沐浴在同学羡慕尊敬的眼光里的冯希武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虽然努力想绷住脸,却到底年纪还小,在傅静秋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画的画着小老虎时,终于忍不住红了脸。
下了课,傅静秋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冯希武,“小武,你跟老师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数学?”
冯希武别扭的不肯看傅静秋,今天在课堂上,她手把手教他画画的时候,身上香香的,让他莫名就想起了他娘。
从前,她娘抱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暖暖的。
“小武?”
见冯希武一直不肯说话,傅静秋忍不住有些无奈,这孩子也不知为什么,好像对她有偏见似的。
“老师是觉得你在这方面有天赋。”
冯希武绞着手指嘟哝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挺喜欢数数的。”
傅静秋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发现他的肩头破了一个大洞,“等一下,你衣服破了,老师帮你补一下好不好?”
不等冯希武拒绝,傅静秋就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针线包,几下就补好了冯希武衣服上的破洞。
冯希武僵硬的站在原地,自从他娘死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他补衣服。
村里别的孩子最羡慕谁家穿新衣服,他不同,他最羡慕的就是衣服打补丁的孩子,至少他们有娘,不像他……
“好了。”
看着傅静秋唇边的笑涡,冯希武黝/黑的小/圆/脸胀得通红,“老师……对……对不起。”
傅静秋惊讶的挑了挑眉,微笑道:“没关系,我原谅冯希武小朋友了。”
被叫做小朋友,冯希武又气又羞,拽着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吃着冬瓜糖的妹妹就往办公室外跑。
茫然无助的冯希琴跑过门槛时还不忘回头和傅静秋道别,萌得像只小猫咪。
放学时间早,傅静秋便回家准备自己的生财大计。
也是从国营商店售货员那得来的灵感,让她准备做一个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却注定会风靡的东西——假领子。
假领子保留了衬衣的上半截,让人可以穿在外套里。既满足了人们对衬衣的需求,又降低了成本。因此一经推出,就立即风靡全国。
当然,这东西设计简单,极易仿造。她打算先做一批,再把手头上的图纸卖给省城服装厂。她要求不高,能挣个几千块就够了。
眼下正是农闲,平日里各家各户都是窝在家里午休。然而今天的傅家村却热闹得不得了,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显得格外兴奋:冯老大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找到了一个帮城里采买鱼的差事。现在正在家里收鱼呢!
一斤能卖一毛钱。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普通农家干一年不过挣5000工分,扣掉队里的截留款,一年能分到一两百就已经很不错了。如今只要多打些鱼就能挣一笔外快,何乐而不为呢?
就连知青点的知青都暂时放下了课本,加入了浩浩汤汤的捕鱼队伍。
看着眼前提着桶拿着杆的知青,傅静秋心中一动,轻声喊道:“李知青?”
戴着眼睛的知青李楠回过了头,“傅同志啊,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想问一下,你知道梁大哥的地址吗?我想给他寄点东西。”
李楠歉意的摇头道:“不好意思啊,这个我太清楚。”
看着眼前面露失望的少女,他忍不住补充道:“不过薛白应该知道,他也是A市的,我帮你问问吧。”
傅静秋笑弯了眼,“太感谢你了。我现在在村小学当老师,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少女明媚的笑容让李楠不好意思的咽了咽喉,看着傅静秋婀娜的背影,他提着桶暗叹道,梁哲这小子,可真是好福气。
冯家
满头大汗冯希文正端着秤称鱼,冯家小院里摆满了水盆,水桶。
情况比他预计的更好,不到半天,他就收了一千多斤鱼了。再算算,收到明早就能暂停了。卡车司机约的是后天早上,到时候还得借村里的驴车把这些鱼送到镇上才行。
络绎不绝来送鱼的队伍到傍晚终于结束了,冯希文点完了剩下的钱,才有工夫关注放学的弟妹。
“今天上课怎么样?”
冯希琴迈着小步子递上了自己的本子,“哥哥你看,我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看着页面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冯希文捧场的鼓励道:“小琴写的真好。”
冯希琴骄傲的撅了撅小/嘴,“那是,我们傅老师今天还夸我了。”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又小声补充道:“也夸小哥了,傅老师还教小哥画画,小哥都脸红了。”
闷头扯着树枝拨/弄鱼的冯希武别扭的抬头道:“才没有!”
“就有,我都看到了!傅老师还给你补衣服了!你还偷偷说对不起了呢!”
冯希武气得扔了手里的树枝,拔腿跑出了小院。
“告状精,以后别求我带你玩!”
坐在一旁的冯希文眸色渐深,弟弟显然是害羞了。没想到上午还别扭的弟弟不过短短一天就被她收服了,她还给弟弟补了衣服,妹妹也很喜欢她。
如果……如果他们是一家人的话,也会过得很幸福吧。
想到这,冯希文的心里顿时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透着酸胀。这酸胀让他无所是从,焦虑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