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沿着楼梯上了楼, 走廊一边, 主卧的门半掩着,灯光倾洒在地面上。
她轻手轻脚地从门口走过,隐约看见房内林北钦的身影。他已经换好了家居休闲的衬衫,闻声看向她,说:“楼下冰箱备了食物,想吃的话自便。”
“好, ”叶臻定了定,见他进了洗手间, 推开旁边的卧房,进了门。
这间房是她上次来时住过的, 推开门时, 她微微一愣。这间房居然被改装过了, 房内陈设着仪器设备,墙上陈设着手柄、枪支、感应装置, 还有巨型屏幕。
仔细检查后,才发现这些设备都是VR装置,用来练习射击枪法的。叶臻在学校时,练习所用的都是真枪, 入警局后, 反而没怎么用过枪,一时心痒, 不由自主地开了设备, 握住一支枪, 打算看看自己的枪法是否有进步。
她选的是一支小口径的枪支,很轻便,随便朝靶开了一枪,居然脱靶了!
不甘心地再开了几枪,成绩依旧不理想。
叶臻愕然轻叹,她有些心浮气躁,再练也不会有明显提升,正打算关闭设备,突然背后一暖,竟被人抱入怀中。
紧接着,握枪的手也被包裹住,扣扳机,开枪。
拥抱、握枪、瞄准、射击,一套动作悄无声息,行云流水,最后命中——九环!
叶臻惊喜不已。
林北钦已经放开她,选择了一支枪,上膛射击,说:“这就是你在学校学的枪法?谁教的?”
叶臻心潮微热,说:“徐进教官。”
“徐进,他曾是神枪手。”他淡淡地说。
叶臻咬牙,“我很久没练习了,熟悉几下就好了。”
林北钦淡淡地打量她一眼,说:“你握枪太过用力,手指有些僵,开枪时用力不均。”
随后又说:“体重不足,腿站得不稳,腰部力量不够。”
说完,他稍微静默。两人身体相触的感觉,竟突然敏锐起来。他一时蹙眉,怪自己记忆太过深刻,居然清晰的记得与她相拥的感觉。
温软娇俏的身体,偏有稚嫩刑警的英气。
他蹙眉,低头调试手里的枪。
叶臻若有所思,认真地调整了力道和动作,也没开枪。她看向林北钦,认真地说:“教授,你开一枪示范一下。”
林北钦举枪,瞄准,“砰”一声轻响。
四环……
这是他至今为止,最差的成绩。
他快速调整,再一枪,命中十环。
就算他再示范无数次,叶臻也不会在短时间内重拾要领。放下枪,林北钦关闭模拟设备,说:“你的房间在主卧对面。”
叶臻轻轻点头,“好。”
别墅内温暖旖旎,为了射击方便,林北钦将袖子绾高了些,叶臻晃眼一瞥,发现他隐在衣袖底下的伤痕。
一时无法分辨是什么伤,但是旧伤了,有些触目惊心。
察觉到她的目光,林北钦若无其事地将袖子放下,扣好袖口。
“教授,我能看看你的伤吗?”她蹙眉。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林北钦开枪时,用的是左手。而袖子下隐藏的伤口,在右臂手肘上。
“普通的刀伤而已,”林北钦轻描淡写。
“是不是伤得很重?”叶臻沉静坚定地看着他,“你平时都用右手的,为什么开枪用左手?”
林北钦默然,微微蹙眉。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眼神,坚毅、执着,似乎有……心疼。
他深深看她一眼,“早点睡吧。”侧身离开。
经过她身边时,手被她握住。
她执拗地解开他的扣子,“我就看一眼。”
手心传来微弱温软的触感,似细弱的电流。她已经绾起他的袖子,露出手肘上那处伤痕。
叶臻借着光,靠近细细查看,伤痕凹凸不平,疤痕有些狰狞,甚至有浅浅的放射状细纹。就算她刑侦经验不丰富,但也见过各种伤情案例。
她推测,这是被刀或者是匕首伤到的。而且伤及骨头,刀尖甚至在骨头中翻搅过。放射状的细纹,是被强电流电击所致。
这样的伤,就算治愈了,手臂也不能如平常一样,正常活动了。
她轻抿着唇,“什么时候伤的?”
林北钦却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你怎么了?”
叶臻低下头,眨了眨眼,“光太强了,有些刺眼。”
她皱眉,摸了摸他的手臂,“什么人伤的?”
林北钦心头一软,说:“是一个我追捕了多年的凶手。”
叶臻轻轻点头,放开他。林北钦平静地将袖子放下,扣上袖口。
“你身上还有别的伤吗?”她问。
林北钦顿了顿,说:“有,不过不会给你看。”
“为什么?”叶臻不假思索地问。
林北钦脸色微微一变,默然片刻,说:“早点休息。”
叶臻有些遗憾,目光毫不遮掩地快速在他身上逡巡,似乎真的要看他身上的其他伤似的。
恰在此时,林北钦卧房内的手机响了,他轻轻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房。
接通电话,手机中传来林世杰的声音:“喂……”
“叔父,有事?”林北钦微微蹙眉。
林世杰嗫嚅一瞬,说:“没什么,打错了。”不等林北钦回应,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林北钦盯着手机屏幕,陷入沉思。虽说林思竹、霍冀然与无名男尸的案子,他不再插手侦查,但却对案情的紧张了如指掌的。叶臻和方圆等人,已经侦查了能够侦查到的线索,也采集到了能采到的所有物证,离揭晓真相,只差最关键的物证。
叶臻下午去了林世杰的基金会,难道林世杰已有所怀疑,心虚了?
一切行动,只等明天的结果。
……
次日,依旧是连绵的雨天。
叶臻睡得浅,听到走廊的脚步声醒了过来,起床洗漱后,下了楼。
客厅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厨房里传来清淡的粥香。
见她下楼,林北钦放下电脑,“厨房里有粥,还有烤面包,你可以先吃。”
叶臻点点头,“你在写什么?”
林北钦没有避讳她,直接将电脑屏幕转向她。
叶臻看了几行,“出版书序?”
“有个FBI的朋友,他的书要出中文版,让我给他写序,”林北钦说。
叶臻双眼一亮,“英文版有吗?可以给我看吗?”
林北钦微微勾唇,说:“可以,这本书,即将成为公安部大学的教材。”
叶臻心情很好,进了厨房,煎了两个蛋。
两人一起吃完早餐,去了警局。
到达警局时,找停车位花了些时间,停好下车时,恰好看见方圆从郑小吏的车上下来。
两人见到叶臻,愣时别有深意地对视一眼。
他们见过林北钦送叶臻回家,却没有见过他和叶臻一同到警局。
刑警的敏锐洞察力,让方圆和郑小吏立刻察觉到叶臻和林北钦的不同。
林北钦一身西装,颀长、挺拔,气质冷峻清健,而叶臻——没有换衣服!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林北钦问好。方圆又冲叶臻眨了眨眼,叶臻回敬她,两人的眼神交流暗藏深意。
触及到郑小吏毫不掩饰的八卦脸,林北钦愣了愣。
他心头微微一动,看向叶臻。
亭亭的树下,她在笑,笑意轻俏,羞涩暖甜。
不期然地,她抬眸看着他,眼底的情绪来不及收敛隐藏。闪电般触进林北钦心底。
风动树摇,晕开月朗,一切看似悄无声息,润物无声,可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林北钦移不开目光,心底滋长的情绪难以自已。
“教授。”叶臻在叫他。
一瞬间,风也停了,树也静了,心里滋长的念头悄然无痕。
他静下来,目光转冷,“怎么?”
叶臻无法感念他一瞬间百转千回的情绪,笑着说:“你怎么不走?”
林北钦目不斜视,绕过她径直就走,脚步快得让她跟不上。
……
到达办公室,叶臻进入工作状态。拉开抽屉拿笔,看见前两天的药还没吃完。
她挑了一包不会让人嗜睡的感冒药,拿了杯子去接水。端起杯子时,才发现杯子里全是污渍。她这才想起是上次冲的感冒药,一时忙忘了喝完,杯子也忘了洗。
走廊尽头有洗手池,她接了水,仔细冲洗,却冲不干净。又回办公室接热水。
刚走进,却见林北钦从办公室出来,见她端着杯子,微微蹙眉。
“感冒还没好?”
叶臻接接了热水,说:“快好了,再喝一杯巩固一下。”
她将杯子荡了荡,倒掉水,依旧残存着药渍。
“你这样洗杯子?”他不容分说,从她手里拿走杯子,又从方圆桌下找了洗洁剂,走向洗手池。
水花轻溅,冲起雪白的泡沫。
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水声琮琮,四周温柔而安静。
他认真地清洗着杯子,没注意水花溅到衣袖上。叶臻心念一动,很想为他卷起袖子,但没动,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身影。
洗好后,她伸手去接杯子,他略微躲开,想提醒她等杯子的水干了再用。
她拿走杯子,抽出纸,自然而然地为他擦手。顺便擦干那滴溅到他袖口的水珠。
林北钦没动,任由她认真地擦干手上的水。她很认真,也很虔诚,似乎要将他掌心的纹理都一一记牢。
指尖无意相触,两人如同时触电。
叶臻若无其事,而他的神色意味不明。
阴雨天里,缠绵的细雨,笼着庭院叶叶相交的树木,无声低吟,全世界都安然温和。
两人都没说话。
许久后,她抿唇轻笑,目光明澈灼灼,说:“好了。”
林北钦无声凝视她,在她眼底看见了隐匿的热流,执着而柔韧。
他脑子一空,顿时哑然。
原本即将出口的话,化为无声。
她端起杯子,说:“谢谢教授。”
林北钦淡然地点点头,抬手看了看时间,说:“该上班了。”
叶臻转身走向办公室,伪装的自若稍纵即逝,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