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中的婴儿, 就像枯瘦如柴的僵尸, 身体扭曲如鬼爪,睁大着一双眼睛,空洞死寂。
叶臻用手机拍了照,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婴儿尸体拿出来。
干瘪的尸体很小,只比她的手掌大一点, 重量很轻,不及一只刚出生的幼猫。
可叶臻心头发憷, 浑身发麻,这么小的婴儿, 变成干尸, 被人做成金色木乃伊, 既残忍又可怕。她盯着干尸的眼睛看,觉得它那双黑洞洞的眼, 仿佛会钻出一只恶灵来。
它带着临死前的痛苦和怨恨,面目狰狞凶残,难怪会吓着林思竹。
“教授,真的是婴儿尸体?”叶臻把尸体捧到林北钦身前, “它有多大?难道刚出生就死了吗?”
林北钦面沉如水, 说:“它浑身包裹着金箔纸,还没办法判断死因和年龄。”
叶臻心生怜悯, “是什么人把它做成这个样子的?为什么要寄给林思竹?”
她侧首, 沉思着说:“是霍冀然吗?”
林北钦不置可否, 说:“把它装好。”
叶臻将婴儿尸体装进物证袋中,林北钦用多波段光源照射快递纸箱,在上面采集指纹。
痕迹采集完毕后,他说:“快递单的物流号被撕掉了,无法查询单子是从哪儿寄出的。而且,这张物流单,是复印伪造的,不属于任何一家快递公司。”
“看来寄这东西的人很谨慎,有反侦察意识,”叶臻说,“难道他是亲自把箱子送过来的?”
林北钦收好光源,说:“问问门卫说不定就有眉目了。”
叶臻颔首,又困惑地问:“为什么会有人寄婴儿尸体给林思竹?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林北钦若有所思,走去敲卧室的门。
刘嫂开门出来,脸色有些凝重。
林北钦问:“思竹怎样?”
刘嫂心疼又无力地摇头,“小姐被吓得不轻,我得告诉夫人,夫人也不知道会有多心疼。”
林北钦说:“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好她,我现在要回警局一趟。”
刘嫂郑重地点头,“林先生,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林北钦这才带着叶臻离开。
路过大门时,特意进了门卫室,给林思竹递快递的保安,正坐在窗前认真地值守着。
见有人进门他立即起身,还未开口,林北钦直接向他出示证件,说:“你好,我是警察。”
保安愣了愣,然后又手足无措起来。
林北钦说:“别紧张,只是问你一些事情。”
保安连连点头。
林北钦快速看了眼放在墙边整齐的快递,问:“你们平时会帮业主代收快递。”
“会的,”保安点头,“我们代收快递是很严格的,会把快递按日期摆放,还会做登记。”他连忙把放在桌面上的登记册子给林北钦看,“你看,登记得很详细,会写派送公司,代收日期,还有业主电话,以及业主领取时间。”
册子上的字密密麻麻,每行的字迹都有差别,是不同的快递员和业主签写的。
林北钦往前翻了好几页,都没有看到林思竹的名字。
“但凡来送过快递的,都会记录吗?”林北钦放下册子,“如果快递不是你们代签的呢?”
“那就不会登记在这上面。”保安说。
林北钦默了一瞬,说:“林思竹这几天都没有来拿过快递。”
保安对林思竹有印象,他说:“她从来不收快递的。”
“那你在下午时给她的快递,是从哪儿得到的?”林北钦厉声问。
保安定了定,说:“我在她车位旁边捡到的。”
“捡到的?”林北钦蹙眉。
保安点点头,“就是捡到的,我在小区里巡逻时,路过林小姐的车位,看见车位旁有一个快递箱子,怕被人拿走,就帮她拿到门卫室来。我还以为,是她放在那儿忘了拿走的。”
林北钦:“你多久巡逻一次?”
“没确定的时间,”保安有些忐忑,“今天我只巡了一次,在我之前,也不知道其他人巡过没有。”
“监控呢?”
保安有些为难,“我这里可以看到监控,但是没有办法操作监控视频。
“好,”林北钦说,“我会让人来调取监控的。”
……
离开林思竹小区,叶臻和林北钦立即回警局,已经下班的李逸止也匆匆赶到。
见到婴儿干尸的霎那,李逸止眉头一蹙,非常惊疑。
“这尸体,有些奇怪。”他将尸体放到灯下,又拿了尺子量婴儿的脚。
“它本来就很奇怪,”叶臻说,“谁会把婴儿做成干尸啊?”
李逸止目不转睛地盯着婴儿,说:“它的脚太小了,而且两只脚的大小不太一样。”
叶臻不明所以,李逸止解释道:“就算它已经成为干尸了,可脚也太小了,比我见过的所有婴儿的脚还小。它……或许还是个胎儿。”
“你的意思是……”叶臻更加惊愕,“它是个早产儿?”
李逸止点头,“根据脚的大小来看,也就是个五六个月大的胎儿。”
“这么小?”叶臻喟叹,“难道它一出生就死了吗?”
李逸止沉默下来,拿了镊子将婴儿尸体表面的金箔纸拆掉。林北钦看了看金箔纸的鉴定报告,忽而挑眉,“这金箔纸的含金量竟然不低,足金的。”
叶臻闻言,更加惊诧不已,“用黄金来包婴儿尸体?”她头脑顿时有些晕沉,“简直太有钱了吧?”
心念一转,又问:“能不能查到这种金箔纸的来源?”
“很难,”林北钦摇头,“纸上没有任何痕迹和商标,何况这种东西并不难买,网上多得是。”
叶臻喟然摇头,“好好的孩子,即便是去世了,也该安葬才是,给它包再贵的纸有什么用?”
李逸止闻言,缓缓抬头看着林北钦,轻声说道:“镀金婴尸……”
林北钦眉头轻蹙,目光落在婴儿尸体上。
金箔纸渐渐剥落,逐渐露出婴儿裸露残破的躯体。与想象中,皮紧紧包裹着骨头不同,这具婴儿尸体,没有皮肉,只有森森白骨。
李逸止缓缓地放下尸体,双手有些无法安放,“这具尸体……被骨肉分离了吗?”
林北钦沉默着,而叶臻陡然间毛骨悚然。
所谓骨肉分离,就是尸体身上的皮肉被全部刮掉,只剩一具骸骨。而能将肉与骨完全分离干净的办法,只能先烹煮,煮熟后再把肉刮干净!
难道这具婴儿,被扔到锅里烹煮过?
叶臻胃中一阵酸涩翻涌,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这是谁的孩子,能查吗?”
李逸止有些晦涩,“如果尸体真的经过高温烹煮,DNA大概被破坏了。”
“不能提取比对DNA吗?”叶臻蹙眉。
李逸止摇头,“也不是不能,这是要耗费更长的时间。或许其中有某个细胞没被破坏,我就能提取到DNA。”
夜已过去大半,警局里值班的人都自然安静下来,夜晚格外宁静。
李逸止将婴儿尸体放在冰柜里,谨慎地保管好,说:“下班吧,已经很晚了。”
案情虽然没有进展,但也算有不少收获。
林北钦自然而然地送叶臻回家,并没什么不妥。这些天,他习惯了有叶臻在副驾驶上,习惯了在夜色临近时,将她安全送回去,看着她家里的灯亮起,看着她站在窗前,目送他离去。
此时,她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轻轻咬着手指,问:“教授,你怀疑林思竹吗?”
“怀疑过,”林北钦没有隐瞒。
叶臻有些意外,“为什么会怀疑她?”
林北钦握紧方向盘,眼底讳莫如深,“她曾经受到过霍冀然的伤害,如果她得知了霍冀然出狱,会不会也想报复?”
他脸色微沉,“毕竟,对于受害者来说,伤害自己的人仅仅只判三年,太不足以平恨了。”
叶臻闻言,脑海中思绪翩飞,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林北钦问。
叶臻微微沉住气,说道:“如果林思竹恨霍冀然,那么她的家人,会不会恨屋及乌,帮她杀了霍冀然报仇?”
“你怀疑我叔父和叔母?”林北钦的声音沉冷如冰。
叶臻轻轻咬牙,“是……”她鼓起勇气,说:“从目前的侦查结果来看,没有发现有杀害霍冀然动机的嫌疑人。而能够得知霍冀然行踪的,很有可能是林思竹,且她有杀人动机,不是吗?”顿了顿,又一鼓作气,快速说:“然而林思竹并没有作案能力,也没有作案时间,所以我可以合理地推测怀疑,林思竹的父母,或许会帮他报仇出气。”
她一口气说完,紧张谈谈地盯着林北钦,心也紧随着缓缓下沉。
静默许久之后,林北钦才缓缓开口,“你说的也不错,全天下的父母都一样,为了孩子可以做任何事情。霍冀然让林思竹受到过屈辱的伤害,她的父母憎恨霍冀然也很正常。”
叶臻暗自松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无言了。
她深深的看了眼林北钦,他神色如常。
“明天和我去见见我叔父,”林北钦说。
叶臻诧异,“真的要去见他?”
“你迟早都要去见他的。”林北钦说,“你忘了答应过到林家去做客了?”
叶臻眨眨眼,他不说自己还真忘了。
“好,”她抿唇,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