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走到摊前, 客气地笑了笑, “我来看看表姑姑。”
张浩强赶紧把凳子搬出来,“难得来一次,快坐下。”
叶臻没坐,走到何彩芹身前,轻轻叫了声,何彩芹似回魂似的, 愣愣地抬头,好半晌才开口:“是小臻臻啊, 你怎么来了?”
话音一落,她骤然起身, 抓住叶臻的手, 连声问:“是不是凶手抓住了?杀我女儿的凶手抓到了?”
“你疯了吧你?”张浩强把她推开, 又赔笑地对着说:“她这几天精神恍惚,你别在意。”
叶臻摇头, “没关系。”
何彩芹失落地坐下,“抱歉啊叶臻。”
叶臻回头看了看林北钦,他沉默地站在一片阴凉的地方,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她对何彩芹说:“我到蓉县好久了, 都没请你们吃过饭, 正好现在有空,不如现在就去聚一下?”
何彩芹婉拒, 说:“你来我就很高兴了, 还请吃饭干什么?我还要看摊子呢。”
“表姑父也一起去吧, ”叶臻笑了笑。
张浩强瞟了眼林北钦,试探着问:“那位是……”
何彩芹也看过去,双眼微微亮了,问:“是你男朋友吧?”
叶臻浑身僵了僵,心头一转,说:“给个面子吧,好不好?”
何彩芹犹豫片刻,说:“好吧,你带男朋友来,我怎么好不给他面子?”她恹恹的脱下围裙,交给张浩强说:“你看着会儿,我等会儿就回来。”
叶臻说:“表姑父也一起吧。”
张浩强连连摆手推辞,“我就不去了,我要看摊子。”
有些话只怕不好当着张浩强说,叶臻也没再勉强。
……
叶臻就近选择了一家餐馆,入座后,点了几道特色菜。
有林北钦在,何彩芹似乎有些不自在,她有些局促地坐着,叶臻给她倒了杯水,她也没碰过。
叶臻说:“表姑,我其实是来询问案情的。”
何彩芹愣了愣,“是关于阳阳的吗?”
“是,”叶臻颔首,“阳阳在失踪前,是真的生病了吗?”
“是啊,”何彩芹重重地点头,“如果我认真照顾她,不出去摆摊,说不定她就不会被坏人带走了……”
叶臻轻声说:“你给她吃药了吗?”
“我买了药的,”何彩芹点头,“我在药房买了药,还买了退烧贴。”
叶臻敏锐地看着她,“你买了药,亲自喂她了吗?”
何彩芹说:“我喂过一次,后来就让老公和公公喂了。”
叶臻静默片刻,问:“你给她喝过鸡血吗?”
“鸡血?”何彩芹摇头,“怎么会给她喝鸡血?鸡血是用来辟邪的。”
“这样啊……”叶臻随即又问:“鸡血是谁买的?”
何彩芹说:“是我老公,他有点迷信,认为阳阳生病可能是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特意买了鸡血回来辟邪。窗上的符都是他用鸡血画的。”
叶臻唇角微微一抿:“你出门时,阳阳的病情好转了吗?”
何彩芹顿住,又微微摇头,“好像没有,她当时还躺在床上,脸都是红的。”
叶臻微微晃神,端起茶喝了一口,茶味苦涩。她放下杯子,看了眼林北钦。他依旧戴着墨镜,轮廓峻峭,气质清隽。
款款走进的服务员见了他,脸微微一红。
叶臻平时见惯了他清冷的模样,此时才意识到,这个男人真的挺有魅力。
菜端上来了,叶臻忙着思索疑虑,林北钦蹙了蹙眉,摘下墨镜,给她拿了一个杯子。
叶臻受宠若惊,却听他说:“去给我倒杯水。”
她顿了顿,收回手说:“不是有茶吗?”
林北钦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说:“你刚才喝茶时皱眉了。”
原来他竟时刻注意着她,连她蹙了眉都知道。
叶臻无奈又欣喜,起身去给他倒水。端了水回来,心底还纳闷儿,凭什么他能坦然自若地使唤自己?
而她竟也很自然地接受了……
她把水递给他,重新坐好。
吃过饭,叶臻让人打包了几道菜,送给何彩芹,顺便送她回去。
张浩强不知何时把摊子推到了阴凉的地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手里拿着鸡腿,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何彩芹见状,不悦地说了句,把叶臻送的饭菜给他。张浩强扔了鸡腿骨头,吃了几口饭菜。
趁人不注意时,叶臻将啃过的鸡腿骨头装进物证袋中。
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张浩强,也不能打草惊蛇,带点他扔掉的“垃圾”回去,也算合法吧?
……
与此同时,警方展开多方面调查。
方圆和李宏带着拼装电三轮的照片,在老城区一片走访询问。
正值下午,临近下班时间,各街头路口,涌现出一群群电动车、摩托车、电三轮,成群结队的拥堵着,一见到人,就会问:“走吗?上车五块,去城中心十块。”
然后就会有无数人声七嘴八舌地挤进来,“坐我的车,又快又安全。”
方圆和李宏为了方便询问,坐了几趟车,终于问到一个有价值的。
驾车的男人五六十岁,在人力三轮上装上电动,就出来拉人了。这一路闯了几个红灯,横穿了几回马路,把方圆吓得不轻。
李宏无奈,“没办法,这种现象是很难在短期内杜绝的。”
下了车,方圆多给了司机几块钱,趁机把照片拿了出来。
“这辆车啊,我好像认识,以前跟我们一起跑过。”司机眯着眼。
方圆立即问:“在哪儿见过?你认识车主吗?”
司机说:“我们经常在一起结队等人的。无聊的时候打过牌,他好像姓张。”
“他长什么样,记得吗?”方圆问。
司机摇头,“我要怎么说啊,长得不丑也不好看。平时很少跟我们呆一块儿,拉几次人就自己走了。这几天也没看见过他。”
李宏说:“年轻吗?”
司机咧嘴一笑,“年轻人会来做这个吗?”
……
得到DNA材料之后,李逸止立即着手鉴定。
次日中午,鉴定结果出来了。他一个电话打到了林北钦手机上。
此时,林北钦正呆在酒店里,叶臻则在一旁抱着电脑写论文。
“结果出来了,不吻合,”李逸止说。
林北钦蹙眉,转了个身,面向落地窗。玻璃窗上的字迹早已清洗干净,透明的玻璃外,是大片绮丽温柔的阳光。
手机里静了片刻,林北钦说:“比对Y染色体。”
李逸止毫不犹豫,说:“好,最快今晚出结果。”
结束通话之后,房间安静下来。林北钦开了电脑,与几个同行专家讨论最近发生的几起大案。
窗外树木蓊郁,万物滋长,朗朗晴空里,有飞鸟盘旋而过。
房间内的两人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情,没有为案子苦思冥想、劳心劳力的下午,难得悠闲。
空气里蕴着淡淡的咖啡香味,清淡而充实。
叶臻写完一段分析报告,修改润色后,合上电脑。她悄无声息地起身,见林北钦正专注地查阅案情卷宗,便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
刚迈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人说:“写完了?”
她停下脚步,说:“写完了,等会儿发给你。”
他依旧盯着电脑,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察觉她要离开的。
她踟蹰片刻,说:“教授,我出去了。”
“去哪儿?”林北钦合上电脑,起身面对她。
叶臻说:“出去走走。”
林北钦静默片刻,忽而问:“你是蓉县人?”
“是,”叶臻说。
不过须臾间,林北钦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他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想回老房子看看。”
叶臻愕然,但也没反驳。
案情接近尾声,不出三两天就会结案。届时回到宜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近乡情怯,这两天她为案子在蓉县的街头奔走,从来没流露太多情绪,不知林北钦怎么就看出来了。
沉思间,他拿了外套,搭在手腕上,说:“我开车,和你一起去。”
叶臻又是一愕,“不用了吧……”
然而林北钦根本不给她机会,已经出了门。
……
车辆穿过街道,几年的时间已是沧海桑田。哪怕回到故乡,也找不出熟悉的影子。
再次回到老公寓,上楼时遇到几个邻居,都是生面孔。
林北钦跟在叶臻身后,进了门。虽然房屋已空,但从留下的痕迹依旧能看出曾经生活的影子。
“你在这里生活了多久?”林北钦问。
叶臻只是呆了呆,说:“十七年。”她摸了摸墙面有些潮湿的灰,说:“如果没有意外,我本来打算回来工作的。”
林北钦不置可否。她的规划和想法,应该与许多同龄女孩儿相似。
“现在呢?还想吗?”他不禁问。
叶臻微怔,说:“暂时不想。”
“为什么?”
她看向自己的房间,说:“自从我哥哥失踪后,我的人生计划就完全改变了。”
林北钦沉默了,窗户切下一束光,照在他半明半暗的轮廓上。
他说:“你还有人生计划?”
“当然有,”叶臻轻笑,“语文老师都会要求我们写。”
“写了什么?”他倒是生出些兴致来。
她认真思索,说:“考上理想的大学,找一份稳定喜欢的工作,然后谈一场恋爱,和相爱的人结婚,对方应该是个老实可靠的人,为人正派、善良……总之有一个良好美满的家庭,然后生两个孩子。”
林北钦凝睇着她,她眼神虔诚、干净。
她微微勾唇,“我计划的很详细,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什么时候事业有成,我都做了详细的规划。到五十岁就可以慢慢的缓下来,陪陪孩子孝敬父母。六十岁,将时间留给自己和对方,相伴到死亡。”
她有些恍然,无声一笑,似笑以前那个青涩不谙世事的自己。
林北钦心念一动,问:“照原计划,你现在应该在做什么?”
叶臻有些落寞,但很快隐去,她说:“应该在谈恋爱。”
他与她无声相视,继而一笑,说:“那你要抓紧了。”
叶臻心头突突一跳,避开他的目光,说:“师父,这得看你会给我多少时间去恋爱。”
林北钦凝住,须臾后,轻声说:“工作和恋爱并不冲突,你随时都可以恋爱。”
他的话似落入水中的石子儿,激得叶臻心头一荡。
随时都可以,现在也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