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儿刚出去一会儿,杨氏就端着一碗饭进来了。
天已经擦黑了,杨氏将碗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摸索着去点油灯。陈洛儿却阻拦道:
“娘,别点灯了,勉强还看得见,家里没有多余的灯油,能省就省点儿吧。”
杨氏却不听,将油灯点燃了,灯芯爆了几下,发出如豆样的光来,屋子里更显得寒酸穷困了。
“来,好歹吃两口再说。药只有等宝儿抓回来熬了再喝了,虽是饭前喝比较好,但是你饿了一天,现在先吃一点垫垫底吧。”
杨氏端了碗坐到床边,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开始给女儿陈洛儿喂饭。
陈洛儿一看碗里,隐约看到一些稀米汤,里面有几块红薯,汤面上飘着几根酸菜叶子。
她知道,即便如此,这也算是好饭的了,不然的话,平常最多是玉米煮的稀粥,哪里舍得用米啊。吃几颗米,非得等到家里有了客人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煮稀饭吃呢。
既然要好好活着,那身体便是第一位的。陈洛儿想了想,听话地张开了嘴,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了饭来。见孩子顺从地吃饭,杨氏心里一阵安慰。不过吃了几口,又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
“娘,咋啦?”陈洛儿听出了叹息声里的意味,心里隐隐一沉,便微笑着问道。
杨氏苦笑了一声,然后又叹息了一声,这才担忧地说道:
“哎,不结这门亲事也好,免得我闺女过去以后受罪,不过……不过这门亲事可是你伯母亲自张罗的,费了不少的力气,现在这事黄了,我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一听这话,陈洛儿顿了一下,心想,哎,娘啊娘,你真是太善良了,那张氏不过是天天欺负你罢了,还这么替她着想,都是陈家的媳妇,她倒是想打你一巴掌就打一巴掌的,你受了苦不但不怨她,倒时刻想着可能得罪了人家!
“娘,俗话说人善受人欺,马善受人骑,她那样对你,你何必再替她着想?再说了,我觉得这里面不简单,她那样的妇人,平常从不肯吃半点亏的刻薄人,这么热心地促成这门亲事,我看里面……”
事情还没有得印证,一切都还只是自己的猜想,陈洛儿觉得不好把话说满,便住了口,心里却想的是另一句俗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洛儿,你不可以这样说你伯母的,她虽然脾气差,为了严厉了一点儿,但是总归还是一家人,还是为了我们好的,这份情还是要记下的。”杨氏忙教育起陈洛儿来了。
陈洛儿知道对这种善良又胆小的母亲讲什么都不行的,除非有了真凭实据她才会相信别人并不是怀了好心思的。
“娘,你想啊,她的女儿陈苹儿比我还大了,今年整整十八岁了,还没有嫁出去,她为什么不将自己的女儿介绍给那秦员外家里?不就是因为她知道那秦员外的儿子是个瘫子嘛,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过去受苦,便让我嫁过去,她好从中得利的……”陈洛儿到底有些气愤,还是没忍住,一下子将话说了出来。
杨氏忙看了看门口,吓得不轻的样子,低声求陈洛儿不要乱说话:
“洛儿,你也是瞧见了的,秦家送来的聘礼可都是在家里放着的啊,怎么会是你伯母从中得利呢?不好乱说话的,一家人和和和睦睦相处才是正经的呢。”
“只怕是她得了大头让你得了小头,你还以为……”陈洛儿说了半句,强忍住了。自己现在刚醒过来,突然变得和以前的陈洛儿性情不太一样了,会惊着杨氏的。以前的陈洛儿,性格内向,不大说话,更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意思和反抗什么,最大的反抗就是跳河抗婚,结果丢了性命。
“好了,洛儿别乱想了,你身子还弱,别生这些闲气。人啊,不要想得太多,认命吧。现在既然这门亲事黄了,咱就不要再想了,如果因此得罪了你的伯母,那损失就更大了。来,再吃几口,肚子里有东西了,这人才会有精神的,其他的事情,交给娘来办就是了。”
“嗯,我听娘的。”陈洛儿软了下来,听话地吃起饭来。肚子里有了热汤和红薯,身子倒暖和了起来。
“娘,爹爹呢?”陈洛儿恍然问道。这大半天的,她醒了之后一直还没有见着爹爹呢。
“你爹白天里一直看你醒过来没有,现在听说你醒过来了,倒不好意思进来见你了,他说当初都怪他听了你大伯家的话才这样的,害得你差点儿丢了性命,怎么说都不好意思进来,他在厨房帮我烧火呢,没事的,等你好了再见不迟吧。”杨氏又叹息了一声。
吃罢饭,杨氏收了碗回厨房去了,一会儿,陈宝儿就慌天慌地地跑了回来,走到门口差点被门槛绊倒了。
“姐,姐,我回来了,伯母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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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儿,瞧你,满头大汗的,来,坐下慢慢说。”陈洛儿一看弟弟的神色,便预感到自己的猜测和估计是没错的,不急于让宝儿说话,便拉了他的手,示意他坐到板凳上再说话。
宝儿气喘吁吁的,看样子跑得太快,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了。拖了板凳过来火边坐好,继续大口喘气:
“哦,姐姐……药,药我拿到厨房让娘熬去了……”
“嗯,知道了。别急,先喝口水吧。”陈洛儿指着放在柜子上的一碗水。宝儿喝了几口水,用手背擦了擦嘴巴,坐到了火边,将手放在火上烤了一下,再哈了口气,然后神神秘秘地对陈洛儿说:
“姐姐,伯母家里可是乱了套了!”
“啊,是吗?”陈洛儿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心里感觉不好。伯母家乱了套,烧起战火的话,必将战火引到自己家里,那时候,这家里的日子就会更难过了。
陈宝儿哪里注意到姐姐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带着惊讶地说道:
“我去伯母家里的时候,在门外看见了堂姐陈苹儿,她正在外面哭呢。她平常都是被惯着的,哪里委曲地哭过?所以我就问她咋啦。”
陈苹儿是大房的唯一女儿,张氏一直惯着,加之陈苹长得粗大,平常都是她去欺负别人,少有人敢打她的。
“你问她,她怎么说?”陈洛儿迫不及待地打听。
“她说伯母打她了。”
“哦,伯母为什么打她?”
“我也觉得奇怪,便问了,堂姐说她娘说好了,过几天就用人家送来的锦缎给她找裁缝缝一件漂亮的新衣裳的,结果,现在伯母说缝不成了,她一听不干,便在家里大哭大闹,伯母一生气,便拿巴掌打了她,所以她就跑出来哭了。”
陈洛儿一听,心想果然这样。顺口问宝儿道:
“伯母家怎么会有锦缎的?平常不过和我们一样,穿一些粗布衫子,大不了比我们家里新一些,补丁补得少一些罢了,从来没有见他们家的人穿过锦缎衣裳的,现在怎么突然要做锦缎衣裳了?”
宝儿说:“可不是咋的?咱这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是穷人,从来没有人穿过那样好的衣裳的,当时我也疑惑,便问了,堂姐便一五一拾地说给我听了。”
“她怎么说的?”
“她说了,前些日子,伯母不知道从哪里忽然让人搬回了十来匹的上好的衣料,还有几箩筐的米谷蒜姜粮食调料之类,几乎堆满了一间小屋子呢。他们家里高高兴兴的,说这些东西够他们家花销十来年的了。不过今天,伯母回去说这些东西又不属于她们家了,所以伯母生气,便打了她。”
“她说没说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陈洛儿问道。事情差不多就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但是她想问个清楚。
伯母张氏的家与自己现在的家离得有几百米的距离,平常日子里,两家少有走动,因伯父脸老是阴沉着,伯母又张狂霸道,父亲陈二和母亲杨氏一般都不到他们家里去的。陈洛儿有眼水,看得出来大房不喜欢二房一家人,便也几乎从来不去伯母家里,只有陈宝儿小一些,活泼开朗,不多想事情,偶尔还会到他们家里去跑一趟的。但是在伯母家里吃饭的时候,那也是少之又少。
每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吝啬的伯母更不可能将饭食匀出来让陈宝儿吃了。
“我问堂姐,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堂姐说伯母说了,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我就求她,我们是一家人,堂姐又说了,特别不应该告诉给你们家里人呢。我说了一席好话,让堂姐告诉我,她其实早憋不住了,正附在我的耳朵边上准备说的时候,伯母从房子里出来了,气急败坏地将她喊回去了……我只打探了这么多,想着姐姐你还在家里等着,于是赶紧跑回来了……”
陈宝儿有些对不起的样子。
“宝儿,我知道了。你堂姐就是不告诉你,我也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你不用自责,没事的,快去帮姐姐看看药熬好没有?”
陈洛儿将宝儿支走后,静下心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了一遍,基本上将事情全部弄清楚了。
很简单,秦员外家的儿子不成气,一直说不上媳妇,伯母张氏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这消息,便想到自己家族里还有一个陈洛儿,反正又不是陈家亲生的,不过一个捡来的丫头片子,正是大好年华,样子长得也还不错,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嫁过去,两全齐美。秦家得了儿媳妇,陈家得丰厚的聘礼,算盘打得啪啪响,于是瞒着杨氏和陈二,自作主张地将这门亲事定了下来。
那秦家自然欢喜,于是通过她将聘礼送过来,哪知道张氏半道上劫了,大半送到了她的家里,一点儿送到了陈洛儿的家里,这样一来,不仅是两全齐美了,直接就变成了三全齐美。通过嫁陈洛儿这一着棋,张氏一家人一下子由穷困变成了小康水平。
“靠,算盘打得真是精啊,精得让这出戏的主角陈洛儿丧了命。”
陈洛儿心里冷笑:现在的陈洛儿可不是以前的陈洛儿了,不是你张氏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了。你哭、闹,不甘心被送来的东西全部又将被人家收回去,不甘心一下子又从小康变成了贫穷,肯定会来闹的,肯定不会给我们家里好脸色的,不过咱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陈洛儿再不会去干那种跳河的傻事了。
要跳河,也是你张氏去跳河!
想了一阵,无比解气,但是陈洛儿是从未来穿过来的人,心智都比较成熟了,知道这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让凶残的伯母将偷偷得来的聘礼又都悄悄退回去,那好比是从她的嘴里取回正要下咽的肥肉,那那个心啊,会疼得厉害的,她疼得厉害了,绝不会让自己一家人好过的。
前世的时候,看过太多的发生的伯母身上的新闻,将侄儿挖眼的,将侄女掐死的,将兄弟一家的孩子全部毒死的,手段之残忍让人不忍直视。对于一个走火入了魔的伯母,你期望她良心发现,好好对待自己一家人,好比是痴人说梦。
所以,现在必须得防着伯母一家了。特别是宝儿,他是个男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是全家的希望,伯母如果痛下狠手的话,最容易遭到伤害的应该就是陈宝儿了。
想到这里,陈洛儿心里一惊,收得紧紧,一股寒意升了起来。
思前想后,最后发现只有一条路子可走,赶快好起来,努力发家致富,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最好是全家人搬离这个地方,远离伯母一家人,不然,天天生活在心惊胆战里,日子没法过的。
空间,空间,我还有空间呢,抽时间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老天爷不会送给我一个没用的空间的!
陈洛儿又信心满满起来。(新文求包养推荐啊,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