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沸腾了许久的云隐城和城主府很快就安定了下来,可是陶然的心却像是被放入到了沸水之中狠狠的煎煮了一番,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镶翠回去安歇了,整个云隐城似乎也万籁俱寂,就连这个城主府里面也是静悄悄的,一丝的喧嚣都没有了。
陶然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她悄悄的纵身一跃,出了城主府,悄无声息的朝着北城的城门而去。
自从这云隐城里出了瘟疫之后,宇文修便利用这旧城和新城之间的戒防,关闭了原来的北城,使得北城成为了收容瘟疫疫病患者的地方。
晚上,这偌大的云隐城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任何的行人,云隐城恍若一个寂寞的空城,巨大的屋脊好像是一只只蛰伏的巨兽。无声的注视着陶然。
陶然却在这无声的疾行之中,从胸臆之间翻滚出一种难耐的羞辱。
她不知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在这样的一个暗夜里,她即便是去了那城门,能够如愿的见到宇文修么?
即便是能够见到宇文修,可是当着那么多侍卫的面,又能够和宇文修说什么呢?
自己这般拼命的要去到宇文修的身边,为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就只是为看那个男人一眼么?
陶然无望而痛楚的闭上了眼睛。
好像在数十年之前,年方少艾的苏落梅曾经感受到过这样的真真悸动。
在暗夜里等着那久久不至的少年,宇文渊。
等那长身玉立,恣意洒脱的男子来和自己月下相约,哪怕只是手谈一局,或者是操琴一曲。能够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便是好的,那便能够安心了。
可是如今……
苏落梅那个时候有着万人的宠爱,她自然是有着那样恣意放纵的资本,可是如今的陶然有什么呢?
她有的,只有那沧桑的一颗心,满腔不能雪恨的仇恨,以及那志不得意不满的人生。
她也能够如同上一世的苏落梅那般的沉沦在这样的感情中无可自拔么?
恐怕不能够。
理智这般的告诫自己。
可是陶然却分明的能够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正咋无声的抗议着理智的冷静,这种热血正如同一波一波翻涌的浪花漫卷而上,瞬间便将她淹没,她根本无能自持,也根本无能抗拒……
脚下的步伐停顿住,倏地又不停顿的朝着那北城的城门方向而去。
可是等到那北城的门在望的时候,陶然却陡然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之感。
寒风猎猎的吹起了她的秀发,吹起了她的衣裙,寒风凛冽,刮得陶然细嫩的脸庞生疼,可是陶然却像是感应不到似得。
她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看着北城门里那一列整齐的军队,眼眸终于是一点点的暗淡下来,转身。
可是就在陶然转身的瞬间,她视线的余光倏地看到了那城墙上似乎出现了一点点青色的身影,那似乎就是属于宇文修的身影!
陶然惊喜的转过身来,果然!
那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不是宇文修又是谁呢?
陶然瞬间便从屋脊上飞跃而下。
侍卫们只看到一道黑影瞬间便扑了过来。
立刻便恫吓道:“谁?!是谁在那里?”
这云隐城乃是阴邪之地,在瘟疫还没有流行起来的时候,之前据说满城惧是闹鬼,所以这些侍卫心中其实很是害怕的。
陶然缓缓地朝着侍卫们走过去。
“是我!”
等那侍卫举着火把靠近了陶然,看到陶然的脸庞,瞬间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齐王妃?!”
陶然淡淡颔首。
她的视线锁在了城墙上那一道翩然独立的人影上。
“我来看看王爷。”
看到了陶然那目光触及的方向,众人都起气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王妃是独自一人前往的么?”
“对!”
陶然对于众人目光中的疑虑并不解释,“檀之——”
她痴痴地朝着那城墙上的人影喊了一声。
这一声之后,这些侍卫们登时便闭了嘴。
无论如何,这齐王和齐王妃乃是新婚夫妇,这两个人成亲了还不足一年,便接二连番的分离在两地,现下更是被这瘟疫闹得生生的不能相见,这两个人的心中定然是十分凄楚的。
侍卫们各个都装作了雕塑,轻易不开口说话。
宇文修听到陶然的声音,这才惊觉到陶然竟然出现在这里。
宇文修的眸子一亮,但是看到陶然只身一人出现在城门口,那眸子中的光彩瞬间便暗淡下去。
“然儿,你如何出现在这里?”
看到宇文修那俊朗无匹的面容,陶然的面孔上倏然出现了一朵红晕。
“我——我只是想你了……”
听到陶然的这句话,守着北城门的侍卫们登时化身成了一尊尊的化石。
这——
当着这么多大男人的面,齐王妃竟然大言不惭的说思念齐王爷,这般的大胆,着实是叫人脸红的。
而且据说这齐王妃今日在哪云隐城的城门出居然只身前往便平息了一场城门之乱,本以为这齐王妃乃是十足的飒爽之人,没想到说起这儿女情长来,居然也是这般的娇憨可掬。
宇文修听到陶然的话,眸子猝然便如同被点燃了一簇亮光。
“我……也想念然儿了。”
这话语的余音绕梁,似乎三日不散的韵味,叫陶然很是脸红。
明明先是自己大胆的说了那般不知羞的话,可是等到宇文修真的回应了自己的时候,陶然却觉得这般的难以适应,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难以自持,变得有些微的急促。
陶然羞赧的地垂下了自己的脑袋。
男人的声线却是继续,那声线掺杂了几分的涩然、
“然儿,我听说,今日城门那处,有人捣乱了?”
陶然知晓,那城门之乱当然是不会隐瞒过宇文修的,便仓促的点点头。
“是的,那城主夫人蒋氏原本是打算乘车离开云隐城的,可是却被我拦了下来,那蒋氏心中气愤不过,所以便煽动了围观的百姓,打算趁乱逃出城门,可是却被我杀掉了三个侍卫,拦住了——”
陶然对着宇文修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她前世和今生加起来,今日算的上是头一次杀人,杀人的瞬间,她的心中是有着诸多的杂念的,她甚至都不知晓自己杀掉那三个侍卫的行为是不是对的。
这一刻跟宇文修叙述的时候,她甚至是害怕宇文修嫌弃自己的。
因为她发觉自己在杀掉了那三个侍卫之后,心中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愧疚都不曾生出来。
她便那样做了。
而且毫无愧疚。
她紧张的抬眸看向城墙上的宇文修。
宇文修仍旧是一身的青衣,还是旧时的打扮,经过了多日的时间,他的衣服其实早就该脏污了,可是他的衣衫却是干净整洁,甚至连一丝的衣褶都不曾有,衣衫飘袂起来的时候,宇文修就恍如一直无情的神祗。
高大,冷漠,俊俏,而无情……
可是这一颗的宇文修还是有所不同的,他的神情似乎有所松动,似乎是在为陶然而心痛而难过,而悲伤着,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蓦地弥漫出了浓重的忧伤,看的陶然的心中蓦地起了一阵阵的紧缩……
“然儿,这不怪你……”
陶然倏然睁大了眼睛。
“不怪我么?”陶然有些惊讶宇文修的答案。
“可是我杀了那些侍卫的时候从来不曾犹豫过,甚至在事后也没有生出半分的愧疚,仿佛我只有这么做才是对的。可是我明明做的并非是什么好事……”
宇文修那一双狭长的凤眸静静地俯瞰着她。
高大的城墙下的陶然穿着的是一袭很简单的月白色的衣裙,外面罩着的是一个黑色的大氅,这大氅下的陶然显得格外的纤弱。
那般的纤纤细质,衣不胜风,似乎随时都能够被凛冽的寒风吹去。
可是那纤弱的内里却是坚强而盛大的,丝毫都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有所动摇。
在那招魂幡里那般长的时间,甚至都不曾炼化去她的三魂四魄。
她就这般遗世独立,像是一个被遗弃掉的孩子,潋滟的水眸里全然都是无辜的楚楚,看的人的心忍不住的颤动,悸动……
“对,不怪你,你做的的确是对的。”
宇文修说道。
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可是落入了陶然的耳中,却像是一块石子投入了心湖,瞬间便激发出了层层的涟漪来。
她的眸子似乎在瞬间便被人点亮,层层的光彩四溢出来,瞬间便点亮了那美丽的脸庞,她的整个人似乎也在瞬间变得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令人一瞬不瞬的睇着她,好似这样就能够将那胸臆之间翻滚着的相思一并慰藉……
接着,陶然的唇角一点一点的勾起来,那弧度荡漾起来的样子着实是叫人感觉欣喜。
宇文修似乎也受到陶然的感染。
唇角翘起,满眼欣慰的看着她。
陶然的语气瞬间便松快起来。
“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她顿了顿,还是对宇文修说道“我答应了这云隐城的百姓,我若是半个月之内不能找到这克制瘟疫的方子的话,我便要以死谢罪,不过你不必担心!”
她似乎是有所感应似得,在宇文修盛怒之前阻止了宇文修。语气也故作轻快,丝毫都不讲这件事放在心里似得。
“我现下已经有了眉目,我这两日便在这云隐城中寻找得了疫病可是却痊愈之人,这些人既然能够痊愈的话,那说明这个疫病并非是什么绝症,只不过是咱们暂时没有找到对症的药方而已……”
可是还不等陶然讲话说完,那边宇文修的愤怒已经出离而出。
“你怎么可以将自己的性命如此置之度外?你以为你是神医出世么?即便是修仙界的医仙现世,也不见得会有能够克制这瘟疫的法子,你对医理医药一无所知,你从哪里去找那克制疫病的法子?你这简直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