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死令让一队人沿着旅游路线去找她,吩咐时淡漠有条不紊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命令本身就是疯狂的。
在这偌大的原野里,找一个人。
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他自己,也搞了一辆军用越野一分不敢耽误地沿着这条最危险最苍茫的古道踽踽行驶。
几小时后,他看到女孩在悬崖边被狼群包围的一幕。
心脏刹那间静止到宛如死去。
紧接着痉挛不止,像是被什么狠狠洞穿。
江一言不是生平第一次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和野兽打交道。
可这却是他生平第一次经历如此慌痛,震得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竟有什么可以在一瞬间扼住他的咽喉夺走他全部的神智甚至顷刻分寸间颠覆他的一切。
那一瞬间,也就是傅靖笙跌入淙淙流水的一瞬间。
狼群尖锐嘹亮的长啸声冲破云霄,江一言甚至没有回头看它们一眼。
而司机却在一旁目睹了全部,包括那个丰神俊朗宛若神祗从天而降的男人迎着足以将人撕裂的风,狂奔到了崖边,仿佛横隔在他眼前的,不是深渊河谷一般。
司机震惊不已,一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警惕地盯着狼群的动作。
直到丛林里隐匿的动静越来越大,一只皮肤干枯黝黑的手拨开草丛,一群人或拄着木杖、或带着猎枪走了出来。
……
傅靖笙醒来的时候,是在河岸边。
准确的说,是在男人的怀里。
他看到男人冷峻的眉目被人用手攥着拧了一把,扭曲得不像样,额前乌黑的碎发被水浸湿了贴在一起,水珠顺着他鬼斧神工的侧脸线条滑下来,沿着他的颌骨汇聚到下巴上,最后滴在她胸口。
见她醒来,男人眸光疏忽一顿。
她周身传来被箍紧的力道,紧到她差点窒息。
“阿笙。”声线紧绷,低哑,“你吓着我了。”
“咳咳……”
傅靖笙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耳膜里都是水声,咳嗽得停不下来。
他脸色一变,赶紧松了松手,为她顺着气,沉声道:“慢慢呼吸,别着急。”
女孩在他怀里又闭了眼。
江一言当即抱着她站了起来。
一旁脚步声窸窸窣窣,一群人跟着围了过来。
一个肤色很深的亚裔男子操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中文道:“这附近有个村子,他们都是村里的原住民,出来打猎的。”
这也就解释了刚才丛林中突然惊了狼群的声音是怎么来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也没想到这原始丛林里竟然还有外乡人在。
但是害得小姑娘受伤,大家都很抱愧。
“你懂他们的话?”他看向亚裔男子,目光漆黑深沉,平静中带着一股不容转圜的力道,“麻烦将我的话翻译给他们听。现在太阳落山了,夜路危险,我要带她到村子里借住一晚,日后必有重谢。”
亚裔男子赶紧点头,“村长就是这个意思。”
在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还没开口之前,村长就拉着他的胳膊对他说,千万别走夜路,就在村里落脚吧。
江一言听完略一颔首,“打扰了。”
亚裔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奇怪问:“你是她的保镖?”
他记得昨天去接机的时候,小姑娘说她的保镖因为签证问题会晚一两天到。
男人也不知是没听见这句还是性情孤冷不爱与人交谈,根本没理会他的问题,只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
半晌,见众人都不动,才皱着眉抬头看他,“还不走?在这里等什么?”
……
傅靖笙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辗转了两下,被脊背下方的梆硬的木床床板硌醒了。
她从未睡过这么硬的床。
不过这一醒,稍稍的动作便被人察觉,温热干燥的手掌很快握住她的,“你醒了?”
傅靖笙撑着床板坐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中勉强看清了四周,这好像是个很古老原始的房子,房屋中很多羽毛摆件、图腾、牛角和金属器皿,处处透着异族的风情。
而面前的男人……
她捏着眉心想起来,坠河前好像确实看到了他。
她还以为是个幻影。
她一捏眉心,男人以为她头疼,蓦地将她抱进怀里,指腹轻轻挤开她的手,为她按着眉心,“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仔细辨别不难听出某种紧紧收敛的情绪,“乖,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傅靖笙摇头,淡淡望着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问出这个问题后,男人面容沉了沉,几分阴翳嵌入邃黑的眼底,“你问我?那你倒是说说你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一点——”
他没说下去,傅靖笙却听到了骨节摩擦拉扯的声音,是他死死握住了拳。
提起这事,傅靖笙忽然想起什么,杏眸一睁,“我的地陪呢?他人呢?他还好吗?那群狼有没有……”
男人冷笑一声,“你还有空担心他?”
“你说呀!他到底怎么了?”
傅靖笙十分不安,近距离去拍狼群已经是她胆大妄为的做法了,若是因此害了别人……
她可真是罪过大了。
见女孩的脸一寸寸苍白下去,江一言还是忍着怒气,冷硬地回了句:“他活得好好的。”
傅靖笙长舒了一口气,挺直的脊背也松垮下去,整个人像是累急了,倒下前被他长臂一展带入怀中。
“就你不要命!”他沉声斥道。
那时的场景真是惊心动魄,江一言都不愿再回想第二次。
不过狼群似乎对他们当地的土著居民有种骨子里的惧怕,当这些著民缓缓从林中走出来时,狼群动也不敢动了。
女孩在他怀里不知在想什么,微微发怔。
江一言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加重几分,迫使她回过神来,“我去做点东西给你吃,在这里等我。”
屋里的电灯光线很暗,在这种原始村落里,能通电已经很难得了。
他刚撤开一步,傅靖笙就快要看不清他的脸了,下意识眯起眼朝他的方向凑了凑。
口中细若蚊声的一个音节,浅得仿若水面上的涟漪。
男人身形一顿,俯下身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