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下意识将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死死往外推拒。
可是他的吻来得太过暴戾,好像积攒着某种亟待爆发的怒火。
那沾染着酒气的唇贴在她略有些冰凉的唇瓣上,段子矜惊得张开嘴想要叫人,可在开口的一瞬间,男人的舌头骤然探入了她的口腔,放肆地卷着她的贝齿和牙龈中的每一寸内壁,最后和她的舌纠缠在一起。
他用唇舌将缝隙全部封死,一时之间段子矜只能呼吸着从男人嘴里渡来的空气。整个口腔里都充斥着浓烈的酒香。
就在她想用牙齿去咬那人的舌头的前一秒,她忽然在他的身上闻到了被酒气掩盖得险些让她察觉不到的薄荷香。
不同于那炙热得好像要烫化她的温度,那幽幽的薄荷味,冷得十分凉薄,好像要沁入她心底。
段子矜抵在他胸膛上的手瞬间就软了下来。
她在黑暗中怔然望着前方的一片虚无。
他的吻还在继续,她没回应,也没再抵抗。
直到遮蔽了月光的云层缓缓移开,她面前的虚无渐渐被填满成一张俊朗深沉的脸。
是他。
男人的眉眼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阴郁极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比平时还要面无表情,原本温淡矜贵的气质,此时好像全部被打碎了,俊脸上每一道线条都透着一股张狂的凌厉和霸道。
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狭长逼人的弧度,其中明锐的冷光,让她莫名胆寒。
光线只打亮了他半边的侧脸,男人在她的注视下,撤开了压在她唇上的嘴巴,却伸手掐住她的下颔,抬起她的头。
深喉中溢出沙哑的笑,他的胸腔都跟着震了几下,语速缓慢,像是钝刀划割着她的神经,“怎么,反抗了一半就停下开始享受了?”
段子矜被他手里的力道掐得疼痛难忍,她紧紧皱起了眉,“江临,你先放开我!”
男人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撤手,手指反而更用力了。
就算段子矜这一晚上再累、脑子再迟钝,此时也发现不对劲了。
“你喝酒了?”被他掐着下巴,她连开口说话都变得异常费力,褐瞳里满是惊愕,“江临,你喝酒了?”
她很少见这个男人喝酒。
但是段子矜知道,他的酒量并不差。
酒品……也不该是这样。
段子矜望着男人那张明明熟悉,此时却觉得陌生到遥不可及的脸,心里拧得发疼,还隐隐有些慌乱和震惊——
他是遇到了什么样难以解决的事情,才会放任自己去借酒浇愁呢?
感受到扶在他胸膛上那双手落了下来,男人更贴近了一步,几乎要完全把她压在墙上,可是紧接着,腰间就传来柔软的触感。
是她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腰身。
隔着他的衬衫,段子矜都能感受到衣料下男人的劲瘦有型的腹肌,在她抱住他的瞬间僵硬了起来。
他手中的动作亦是随之一顿,攫住她下颚的力道也放松了许多。
段子矜就在他片刻的放松中扭过身去,将手探进兜里把钥匙拿了出来。
男人原本压在她身上的身躯缓缓离开,站稳,一脸漠然地看着她打开门,扶着后腰走进门,一边打开灯,一边蹬掉了脚下的平底鞋。
女人的身影被暖融融的灯光照亮,江临又喝了酒,整个胃里都烧得厉害。可是即便如此,这暖融的光晕,这辣人的烈酒,还是不能驱散流动在他全身的上下、那些仿佛带着冰碴的血液里的寒气。
他只觉得冰碴都快将他的脉搏割断了,除了疼就是麻木,其他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段子矜顺手将拎在手里的包丢在了玄关的五斗柜上,玉足踩上软绵绵的拖鞋,左右晃动了一下累得僵化的脖子,才转过身来看着他,“进来吧。”
江临望着她的脸,削瘦的脸颊只有他手掌那么大,却瓷白而精致,轮廓美好,只是下巴和颌骨两侧还有被他捏过的红痕,格外明显,格外刺眼。
她看上去很累,眼底有一片拉长的青灰,却强撑着精神,对他露出明媚的笑。
褐瞳里已经全无被冒犯时的恼火和愤怒,只有窗外的明月和星光,熠熠的,很漂亮。
但他依然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在女人第二遍催促下,他沉着眉目,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温软的声音响起:“换完鞋你先在沙发上坐会儿,记得关门。”
说完,她便走进了厨房,不到五分钟就端了一杯醒酒茶出来,可能是觉得烫,她不停地倒换着手,捏着耳朵,动作小心翼翼。
江临坐在沙发上,目光冷淡地看着她忙里忙外,直到茶端到了他的面前。
袅袅的热气都化不开他脸上结的那层霜。
段子矜忙活完了,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了下来,温声道:“茶还有点烫,你等一等再喝。”
他没有动作,只看着她,薄唇勾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味的笑,大概很凉薄很刺眼,因为他看到女人的神色苍白了一些。
“段子矜,你知道现在是夜里几点吗?”
他并不是在求答案,她也噤然不知该如何接腔,只怔怔地望着他嘴角逼狭而嘲弄的弧度,听着他冷到可以冻伤她的话音。
“夜里十二点半,你把一个在楼道里对你意图不轨的男人放进家里来。”他淡淡地说着,“是我刚才把你吻得舒服了,还是你怀孕这几个月来太寂寞了,嗯?”
自从怀孕以来,她在段子佩的监督下将作息时间调整得很规律,平时这个点早该进入梦乡了,因此这时候脑子有些混沌不清醒。
直到男人扑过来将她压在了沙发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多么难听的话。
脸色霎时间一变,“江临,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么?”他勾起她的下巴,这次却没有用力,反而轻柔地像在逗弄一只宠物。
段子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拍掉了他的手,“江临,你有必要说话这么难听吗?”
如果门外的男人不是他,她会如此顺从地放他进来、给他泡醒酒茶、还忍着困意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吗?
她拍掉了男人的手的下一秒,他便猛地用手擒住了她的手腕举过头顶,那双寒意湛湛的黑眸就这么没有任何情绪地盯着她,“难听?”
男人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嗓音沙哑得透彻,像砂纸在打磨,“嫌我说话难听,那你倒是告诉我,你自己又做出什么好看的事来了?”
他明明在笑,可段子矜分毫却不觉得他高兴。
反而这笑里,深藏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你不是二八年华的小女孩了。”男人眯着眸,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女人身上因为他的压迫而被拉扯变形的领子,还有领子下那片若隐若现的誘人光景,瞬间,眼底的颜色更加深邃了,“这么晚把一个喝了酒的男人带进家里,你应该早就做好发生点什么的准备了。”
段子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还没说话,男人便吻了下来,湿热的酒气洒了她满面。
他低低长长地笑,“或者说……这正是你所期盼的,嗯?”
段子矜完全不知道他发的是什么疯,脑子里那些积聚的困意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然而她还是说不出话来。男人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薄唇在她的唇瓣上细细地厮磨着。
他的动作很温柔,本该是动情的时候,可段子矜却只觉得残忍。
她甚至不懂这种残忍是从何而来的。
“你别闹了,江临。”她用没受桎梏的手推开他,颦着眉,深深瞧着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男人因为下手太轻,很容易就被她推开了,这次他却没再凑上来,反而站起身,将她整个从沙发上抱了起来,走向卧室。
段子矜大惊失色,脑子再不清醒,也看出男人是来真的了。
他一脚踹开她卧室的门,把她放在床上,接着覆上来,不容她反抗地扣住她的头,用力地深吻。
男人的手亦是随着亲吻越发的不规矩起来,没什么委婉含蓄的步骤。
段子矜的惊愕变成了惊喘,挣扎抗拒的动作加大了许多,“江临,你别……”
男人抬起头,目如点漆,瞳孔里一簇火苗,还有她花容失色的脸,看起来像是要把她焚烧殆尽才甘心的样子。
“不想要?”他冷冷地嗤笑,语调慢条斯理,好像完全置身事外一般,“你不是喜欢我吗?不是要追我、讨好我吗?不是说今天我不走你就不走吗?”
他说完,也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这个女人的身体他再熟悉不过。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做能让她感到愉悦。
“你起来,江临!”段子矜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嗓门的人,平日里震慑下属靠的就是她那股别人学不来的冷艳的气场,可此时被男人压着说出这话时,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声音竟会缠媚到如此地步。
像是细线,轻轻绕着男人的神经,勾着人继续往下犯罪。
但这确实不是她内心想要的,段子矜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江临!你别这样……孩子,我肚子里还有孩子……”
不提这件事还好,提起这件事,男人眼底最后一丁点温柔的情愫也荡然无存了,瞳眸黑漆漆的,像个无底的洞窟,跌进去就是粉身碎骨。
他本来已经吻到了她的肚腹,听到她的声音时,目光所及之处就是她圆润的肚子。
不知怎么,眼前就铺展开了在格陵兰他疯了一样的拿着两管DNA到各大医院、研究所里做分析比对的场景。
还有女人说分手时,那温静却决绝的眉眼。
最终,一切的一切都化为今天晚上周亦程在电话里说的那一句话。
唐先生说是他,段小姐……没否认。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心里的愤怒被酒意冲到了头顶。
段子矜隐约听见了空气中“咯吱”的声音,她侧了下头,正看到他紧攥的拳头,力气大的骨节寸寸泛白。
她愕然看向他的脸,却发现男人的脸上,没有温度,没有表情,没有起伏,什么都没有。
男人的拳头忽然松开,手掌在半空中扬起,毫不怜惜地、狠狠地落了下来。
他要打她!
段子矜惊惶之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鬓边划过凛冽的风,那一巴掌却迟迟没有抽在她脸上。
反而是她脑袋旁边一侧的床垫,在他大掌的按压下深深陷了下去。
男人粗重地喘息着,段子矜不明所以,但是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里那股暴戾的怒气。
对上他的眼睛,她就更是觉得心惊胆战,“江临……”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累到无力思考,不懂他突如其来的脾气,难道就因为他喝了酒想要她,而她怀了孩子不能陪他做吗?
男人低低哑哑地笑声渐渐取代了喘息,“孩子,段子矜,你不用一次次提醒我,你和别的男人都有孩子了。”
段子矜脑子里突然有根弦绷紧了。
“他比我好吗?他比我能让你舒服吗?”男人说着,又吻下来,舌尖灵活地舔舐着她的脖颈,与此同时,他的手迅速褪去了她的裤子,鼻音轻轻勾出一个蛊惑上挑的尾音,“嗯?”
“不,不是……”
她想说不是那样的。
可是男人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段子矜脑子那根弦“锵”的一声,断裂了。
“怪我,那段时间身体不好,没满足你。毕竟这也是我的义务,不是吗?”
他边说着,边好像疯了一般在取悦她。
而他的神态又始终冷静得不像话,像每一次在实验室里、在讲台上、在谈判桌上完成任务一样,有条不紊,清晰分明。
她却被他失控的举动推向了深渊。
所有的理智都被碾压成粉末,意识沉沉浮浮,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不,不……”
也不知道她想说的是“不是”,还是“不要”。
他这一晚上都很温柔。
他吻着她,伸手拂开她脸上被汗液粘着的头发,又是低沉的笑。
“你知道吗,悠悠,有时候,我真的想杀了你。”
他的手指捏着她濡湿的发丝,“但是偏偏我就连你一根头发都舍不得动,你要把刀捅得多深才甘心,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她累得昏睡过去,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男人埋首在她颈间,一滴水从他的鼻尖滑落,滴在了床上。
世间竟有她这样薄情寡义的女人,而他,却爱到心都要碎了。
男人望着她疲倦至极的睡颜,微微阖了阖眼眸,抬手揉了下眼角,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去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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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矜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那时,是凌晨四点左右。
她皱着眉头,已然疲累到连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拿起了床头的座机分机。
大概是太久没有这么放肆,她浑身处处都酸疼不已,那股酸软的感觉也仿佛一直侵蚀到了她的脑子里。
以至于段子矜听了三遍才听清电话那头的声音。
“悠悠,你醒了吗?如果醒了,你过来医院一趟吧,老头子走了。”
段子矜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电话脱了手,猛地砸在地上。
她的睡意片刻就散得干干净净,心脏剧烈跳动着,手忙脚乱地俯下身子捡起了电话,声音又哑又颤抖,“阿,阿青?”
“是我。”那边低低的应着,音量和情绪,都很低沉,“悠悠,你……过来吗?”
怎么可能不去!段子矜刚一张嘴,还没出声,眼泪就开始噼啪往下掉,她甚至一时间都感觉不到伤心,只有泪水不断地从褐瞳里涌出来,很机械地涌出来。
半天,她才挤出一句不完整的话:“等,等我……”
挂了电话,她咬着嘴唇,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盯着不知何时被人从地上捡起来、挂在床尾的衣服,拿起一件又放下一件,慌得不知道该先穿哪一件才好。
屋子里暧昧的气息已经彻底弥散,只剩下一室冷清。
她的身子好像被人擦拭过,除了那些红紫斑驳的吻痕能证明几小时之前发生过什么以外,其他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就连那个男人也走了。
江临走了。
这四个字在她脑海里轰然炸裂。
段子矜披上衣服光着脚就跑出了卧室,玄关处,连男人的皮鞋都不见了。
茶几上那杯没人动过的醒酒茶已经凉得透彻。
段子矜慢慢蜷起手指。
他当她是什么?各取所需之后就可以分道扬镳的露水情缘吗?他当她家是任他来去自如的娱乐-会所吗?
这个念头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的,她就想起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段子矜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离崩溃只差一步之遥。
可是不行,她要撑着,她要撑下去。
唐季迟匆匆开车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此时段子矜连走到玄关给他开门都费了好半天的劲。
门外的男人看到女人近乎苍白透明的脸色,浓眉蹙得很紧,“悠悠,你怎么回事?没休息好?昨天晚上不是让你到家给我发微信吗?”
段子矜牵着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配上她这时候的脸色,实在很不好看,“没事,就是累,累得忘记了。”
“你都这样了,阿青居然还让我过来接你去医院?”他沉声道,“不如这样,我替你先去医院看看,你再睡一会儿,明天早晨再去,嗯?”
“没事,我现在……”
她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软软地跌了下去。
唐季迟大惊失色地扶住了她,原想将她抱回卧室里,可是想了想,干脆将她抱去了医院。
把她一个人这样放在家里,他不放心,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必须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他拾起玄关处的钥匙,出门时细心锁好了防盗门,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地拧疼。
然而,亲人间的生离死别,他又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
虽然总会有那么一天,但为什么偏偏就赶在她怀孕的时候呢?
又为什么偏偏这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孩子的父亲,而是他一个想给孩子做继父都不被接受的男人呢?
唐季迟收紧了手臂,只觉得怀里这个女人明明怀着孕,却也没什么重量,轻得好像随时都要化成一缕烟飘走似的。
他沉着脸走下楼,把她放进后座上,才绕回了驾驶座的门外。
这个时间,连司机都下班了,奈何医院那边事发突然,他等不及,便亲自开车过来了。
唐季迟在车外抽了几口烟,提了提神,掐灭了顺手按进小区的垃圾桶里,开门上车,迅速发动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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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矜再醒来时,入目皆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陪床的男人见她睁眼,忙叫她:“悠悠,你醒了?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段子矜用力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前模糊的色块这才逐渐拼成了阿青的脸。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对不起,悠悠,怪我,我……不该那时候吵你休息。”
他明知道悠悠心重,尤其重感情,还在凌晨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老爷子去世的消息,难怪把她打击成这样。
段子矜断片的记忆仿佛突然涌进了脑海,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段子佩按在了病床上,“你老老实实的,别动了。现在去也只能看到老头子的遗体了。”他慢慢地、认真地说,“悠悠,他去世了,这次是真的去世了。”
段子矜保持着同一个表情,半天才动了下干涩的嘴唇,“知道了。”
段子佩的情绪看起来也很不好。
其实他以为老头子去世了,他应该会高兴,至少应该有卸了负担一般的轻松。
可是现在非但没有,反而觉得格外沉重。
病床上的女人喝了口水,问道:“我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而已。”段子佩接过话道,“现在才上午十点,你再休息会儿,下午我们去给老头子办手续,一直到葬礼结束都有的忙了。”
段子矜点点头,看着阿青站起身来,那道身影英英玉立,竟比印象中高大沉稳了许多,心下不禁又是触动。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自己待会儿,能行吗?”
“没问题的。”她应道,“你不用担心我,有事我会叫护士。”
段子佩这才放心去了。
他关门离开之后,病房里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段子矜愈发觉得那种心慌难以克制,她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几米远外的电视荧屏。
倒不是为了看电视,只是想让屋子里有点声音,多点人气儿。
段子矜就打开之后就顺手把遥控器扔回了原处,也没仔细听电视里究竟在说什么,更懒得调台。
段子佩没几分钟就回来了,买了一碗粥和一些爽口的小菜,谁曾想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时,不小心压住了遥控器调台的按钮,墙上的电视屏幕立马就拨到了下一个台,娱乐频道。
姐弟二人一开始都没太在意,直到电视里传来记者播报的一番话——
“半年前男友出轨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半年后女星姚贝儿苦守爱情的执着令人感动。看来这份感情如今开花结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想知道影后的追爱史吗?锁定本台,听记者为您独家爆料!”
段子矜茫然抬头,褐眸对上了镜头里黑压压的人群。
段子佩闻言亦是停下了动作,回身看了过去。
人群里被围绕的那两道身影逐渐清晰,是记者和摄像师挤到了人群中央近距离拍摄。
左边那个妆容明艳,样貌美丽的女人,正是大陆炙手可热的影后姚贝儿。而右边那个深沉俊朗,气质斐然的男人……
是昨晚将她折腾了半宿的男人。
仔细看上去,他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换过,还是昨晚那身,怎么来的,怎么走的,亦是怎么出现在屏幕里的。
身为影后,姚贝儿的动向从来不缺人关注。尤其是半年前据听说还是男方出手阔绰地送了17%的股权之后把贵为影后、有才有貌的她给甩了,理由好像还是男方劈腿,这就更是一桩不得了的新闻了。
现在,这个男人又重新和姚贝儿同框了。
新闻热度一下子被炒到前所未有的高。
段子佩脸色一变,拿起遥控器就要换台,却被病床上的女人没怎么用力就轻易拦下了,“着什么急,听完。”
她的神色平静得简直不像话。
段子佩蹙眉盯着她,却又听到电视里有记者问她:“姚小姐,请问就这次的感情风波,你有什么想法?”
姚贝儿绯红的唇轻轻一扬,笑容得体,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连言语都显得很宽容,“男人么,总要经历一些什么,才知道谁最珍贵。”
话筒递到了她身边的男人那里,可不管记者问什么,男人始终是满脸事不关己的冷漠,薄唇紧抿着,鹰隼般的黑眸里隐隐浮动着阴霾。
好像很反感隐私被扒似的。
段子矜眯着眼睛看了电视里的男人一会儿,只觉得昨晚被他摸过的皮肤都像淬了毒物般不舒服。
原来急着从她这里离开,是因为有其他要紧事呵。
无端又回忆起昨天傍晚吃饭时,男人和姚贝儿有说有笑的样子。
段子佩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关掉了电视,这次她没再拦着他,他反倒有些紧张起来了,“悠悠……”
“嗯?”段子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眼瞧着他,表情波澜不惊的,见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她倒是先开口问了,“医生说没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段子佩怔了怔,“明后天,没什么大碍,医生说你就是太累了。”
“哦。”段子矜淡淡应了声,“你手里接的片子差不多拍完了吧?”
“差不多了。”
段子矜点了下头,又道:“给爷爷下完葬,过了头七,我们就回美国吧。”
段子佩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碗碟,俯下身子,深深地打量着她的脸,仿佛要把她哪怕一丁点的言不由衷都找出来。
可是他失败了。
她看上去很坦然,很冷静,很从容。
浓黑俊长的眉毛轻轻一皱,他低声道:“我先说明我的立场。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和这里彻底断了联系也是我一直以来就希望你做的事。但是悠悠,电视上说的不一定都是真的,他刚才也没表态不是吗?圈里的娱记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你既然等到了现在,没理由为了那些娱记写的捕风捉影、真假难辨的八卦新闻就彻底放弃,你说呢?”
“不是为了那些娱记。”段子矜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指,安然道。
“那是为了什么?”
段子矜慢慢活动着手指,语调和语速始终听不出变化,“因为我心里不舒服。”
自从江临与她说完他的心里话之后,段子矜就抛开了自己的高傲和自尊,像个小尾巴似的缠着他,忍受他的冷言冷语。
虽然这些并没有江临在她面前忍受的多,但最让段子矜心里扎了根刺的是——她无法接受这些事一起发生。
他不愿意听她解释,一次次对她恶语相加,在她累极的时候不顾她怀有身孕,硬是要和她发生关系……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阿青,他说他累,我也很累。”段子矜平静地阐述着,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尤其是今天早晨接到你的电话说爷爷去世的时候。”
那时候,她傻子一样地光着脚跑出卧室,只想看到江临的身影,只想抱着他痛哭一场……
打开房门看见的却是唐季迟。
而他呢,却和别的女人成双入对出现在绯闻八卦里。
挺好。
段子佩的心里“咯噔”一声,他握紧了女人的手,嗓音沙哑,“悠悠,是我不好,早晨我不该吵你休息。”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爷爷去世如果你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那才是你的错。”段子矜拍了拍他的手道。
“穆念慈不是说过,你能催眠他,说明你们之间存在着很深的信任吗?”段子佩皱眉,“现在是他信你,你却不信他吗?”
“我没不信他。”段子矜微微一笑,柔软的话音,温静的笑意,“你知道我爱他,爱逾性命的爱。我很愿意给我们这段不可能的感情更多的可能,但是阿青,这次不一样。一个女人对男人的需要,就像跳伞者对降落伞的需要。如果我要的时候他不在,那他以后也不必在了。况且……”
她顿了顿,笑叹,“我不是说,过了头七再走么,还有七天,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段子佩怔然。
过了许久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
她点头接过他的话,淡然道:“只要他在这七天里主动跟我解释清楚,给我一个真诚的、我能接受的理由,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段子佩坐在了她的床边,把即使怀了孕也削瘦得不成样子的女人搂在怀里,叹了口气,低声道:“悠悠,你哭吧。”
段子矜茫然抬起眼帘看他,好笑道:“哭什么?”
“我上次见你这样,是爸妈去世的时候。”
那时她也是现在这副模样,冷静得不像话,把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其实悠悠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露出自己强势的一面。
因为她的强势,太冷静,太克制,好像在透支她的生命。
后果就是她需要自己在心里,用很久很久的时间来修补一次强势所留下的创伤。
段子矜靠在他怀里,轻轻地笑出声,“没事啊,我没事……我就是累了,想睡会儿。”
段子佩刹那间搂紧了她,然后又缓缓松开。
“那你睡,我在这里陪你。”
她没推脱,拉着被子躺下来,刚闭上眼却又睁开,一句话在唇齿间打了好几个弯,才问出口:“昨天,爷爷走得……不痛苦吧?”
段子佩弯了下唇角,笑容略带嘲弄,“陪床的是我,他就算再痛苦,也不会痛苦给我看。”
段子矜想了想觉得也是,心头又是一阵堵,却听他沉声道:“不过,他走之前,倒是跟我说了另一件事。”
段子矜看过去,褐瞳里满是了然,“说的是他的家产吧。”
“嗯。”
“你还真信!”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爷子是病糊涂了才会天天念叨,毕竟这是他一辈子都没放下的事。”
“是吗?”段子佩沉着眉眼,墨兰色的瞳孔里隐隐透出几分肃然,“可是如果他连存折在哪,密码是多少都说出来了,还算是病糊涂了吗?”
段子矜笑容亦是一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