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想把这个送到老齐王手里,也好让他不那么容易就败了。”青莞的声音,淡得如天边的浮去。
赵璟琰一时不曾会意,脸色疑惑,忽然,眉宇间的慵懒尽数敛去,猛的起身。
“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赵璟琰觉得有什么一下子掐住了他的喉咙。
青莞望着他,抿唇,然后道:“我想趁机把瑞王拉下水。”
耳边炸了个响雷,赵璟琰惊得目瞪口呆。
他和她这一通算计,从来只有顾府和老齐王府,顾府是替她报仇,老齐王府则是顺势卸掉瑞王的一条胳膊。
他从来没有想过,甚至也不敢想……能把老二拉下水。
一箭三雕,她是如何做到的?
青莞深吸一口气,道:“老齐王如今四面楚歌,刑部一事,顾家财富一事,哪一个他都逃不脱。可是人都有求生的欲望。”
“张华是皇后的一条狗,咬过的人很多,咱们把这条狗送到老齐王手里,就是把生的希望送到他手上。”赵璟琰接话。
青莞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就凭曹家的事情,张华肯定死路一条。这条狗素来贪生怕死,性命危急之时,为求保命,必定会向主人求救。”
赵璟琰踌躇了下,“主人多半会丢卒保车,倘若这个时候老齐王大发善心救下了他,张华多半会反咬皇后一口。”
“如果一来,老齐王捏着皇后的命脉,瑞王捏着老齐王的命脉,这一下,便有些好玩了。”
好玩?
赵璟琰只觉得毛皮发麻,如此惊心动魄的事,被她说的如同过家家一般轻松无比。
“莞莞,相互捏着对方的命脉,两边都不敢轻举妄动,若来个息事宁人,咱们该如何?”
青莞轻笑,“如此僵局,那就靠亭林你打破了,只要有一方动了,另一方必动。”
暖阁的烛火晃晃悠悠,衬得女子的脸上忽明忽暗,灯影迭迭。赵璟琰侧脸去看,心神微荡,他有种冲动,想把她搂在怀里。
然而,他未动,只笑道:“我是二哥的人,张华的这个把柄,该有谁出面送比较合适呢?”
青莞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亭林忘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贤王这个时候,巴不得两人决裂,何不适时让他伸上一脚。”
“漂亮!”
赵璟琰心神一动,顺势捏过了她的手,用力的握了两下,瞬间又放开,“莞莞,事不迟疑,我这就去。”
青莞只觉得手上一暖,又一冷,并未在意,羽睫轻动,微微颔首。
“小心些伤口。”
赵璟琰一听这话,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青莞被他看毛了,没好气道:“还有事吗?”
“有!”
赵璟琰甚是诚实的回答,“你用什么办法让张华开口说真话?”
青莞脸色一红,顺后道:“男人要说真话,无非两个条件,一是痛不欲生之时,另一个便是欢愉到极致时。”
赵璟琰半晌才道:“你用的是后一招?”
“嗯。”
顺便让人喂了他一些迷幻药。只是这话,青莞不想说出口。
“你又如何知道,男人欢娱到极致,便会说真话。”
青莞面色暗红,磨了磨后糟牙,咬着唇瓣道:“医书上说的。”
“哪本医书,可否借来一阅?”
“你……”
青莞抬眼,眼前的男子肤色古铜,长眉入鬓,眼波流转,顾盼间多了一份说不清的意味。
她的脸色又红了几分,哭笑不得道:“丢了。”
赵璟琰凑近了,声若游丝的她耳边道:“等这事儿忙完了,莞莞好好与我说道说道,这个补偿我很喜欢,太喜欢了!”
青莞对着他的背影,轻轻的瞪了一眼,然而嘴角却小小的掀了一下,笑意淡淡流出。
他护她平安,她便还他惊喜。
做人,须恩怨分明!
赵璟琰自顾府出来,迎风而立,站了许久,一脸的肃杀,浑不似往日的模样。
阿离踌躇上前,“爷,是不是往那边去?”
“不必。”
且让他安心的念几日佛经吧,到时候他要给个天大的喜讯给他。
“再有一个月……”赵璟琰的声音极低,仿佛从喉咙时发出。
阿离却听得分明,“爷,什么事情还有一个月?”
赵璟琰回首,深看他一眼后,答非所问:“往万花楼去,你亲自去贤王府一趟,就说我请他喝花酒。”
“这个时候?”阿离微惊。
“正是这个时候。”
“爷的身子……”
“无事!”
赵璟琰再不发一言,跃上马车,凛凛杀气尽去,只余下远山般的沉静悠然。
许久不曾见过爷这般模样了,看来刚刚与六小姐所谈之事,极为重要。
“阿离?”
“爷,阿离在。”
“你觉得爷聪明不聪明?”
“爷聪明绝顶,阿离再没见过比爷更聪明的人。”
“可是,为什么爷觉得,自个在莞莞跟儿前,像个白痴?”
“这……”阿离怔愣,挠了挠后脑勺,一脸为难。
赵璟琰幽幽叹了口气,“阿离啊,帮爷查查曹家的人,现在身何处?”
“曹家,哪个曹家?”阿离只觉莫名其妙。
“金陵曹家。”
阿离心神一紧,忙道:“是,爷!”
马车横越沉沉夜幕,径直向万花楼走去。
青莞回到自己院里,刚入厅堂,便愣住了,钱福,师爷,陈平,月娘一个都不少,目光或怨憎,或恼怒的看着她。
看来昨夜自己涉险一事,已被他们知道了。
青莞瞪了陈平一眼,后者缩了缩脖子,“不能怪我,小姐身上的衣服沾了血迹,哪里瞒得住。”
话音刚落,月娘,钱福走到她面前,扑通跪倒在地。
“小姐不为自己,就算为我们两个老奴,也该万事小心。万一小姐有个什么,我们俩也只有死路一条。”
青莞头痛的看着他俩,朝石民威递了个神色,不料这厮抚着须道:“大事未成,小姐以后再不可涉险。”
心里说不出口的暖意,夹着混淆难辨的情绪,青莞苦笑道:“我错了,以后再不敢如此,都起来吧。”
月娘尤不甘心,恨声道:“小姐可得记着这话,若再有下次,月娘定不依,先一头撞死了,也好过这样担惊受怕。”
青莞亲自扶起她,点头如捣蒜,道:“好了,好了,我都听你的。都早点回去歇着吧,我实在是累的很。”
钱福拉起她的手,把了把脉,道:“月娘,让厨房多做些清火滋补的汤,放些参须,早晚侍候小姐喝,这几日夜间点了安神香。”
“放心!”
众人离去,月娘侍候小姐洗漱过后,一边散开她的发,一边心疼道:“小姐这几天脸色连看的紧,眼下的青色越发看得清,日后早些安睡。”
青莞听话的点点头,一脸疲倦道:“亭林他们应该比我还累。”
月娘扶她进了被窝,倒了杯温水,仔细送到她唇边,给她润了润唇。
“寿王是男子,将来是要登顶的,他不累谁累。小姐是个女子,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累着了奴婢心疼。”
青莞缓缓闭上眼,喃喃道:“月娘,累就对了,舒服是留给死人的。你上来陪我睡吧,这天儿,越发的冷了。”
“明儿个咱们就烧地龙。”
月娘把青莞搂在怀里,如同小时候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迷迷蒙蒙间,青莞似又回到了江南顾府那间破了风的小屋。那个时候,她的身边还只有月娘和钱福两个人。
“月娘,再帮我说说姨母生前的事儿?”
月娘长长叹了一口气,未曾开口眼睛便已湿润,哽咽着开了口。
青莞张了张嘴,却又凝住了,算了,月娘若是知晓了姨母惨死的真相,只怕受不住。
这事儿并非光彩,瞒着吧,也省得月娘夜不能寐,恨之入骨。
许久唇边慢慢浮上一抹淡嘲,青莞暗道,顾砚启,这笔帐我会慢慢和你算的。
深夜的顾府,死气沉沉。
魏氏床前,周氏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盏,奉送到面前,“夫人,该喝药了。”
魏氏面色苍白,慢慢睁开眼睛,见是周氏,轻轻叹出一口气。
周氏心底暗暗吃惊,短短几日,魏氏像是老了十多岁,脸上爬满皱纹。
双手抚上自己的脸,心头悲从中来,周氏忍不住背过身抹泪。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魏氏恨声道。
周氏被骂,忍不住瑟瑟发抖,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来,索性哽咽道:“夫人,这日子可么过啊?”
怎过么?
魏氏双目含泪,当场变了脸色。
一夜之间,山绷地裂,能倚靠的男人和儿子都入了大狱,她头顶的天,塌了。
只是入狱,倒也罢了,只要留着命在,总有复起的一天。谁又知,屋漏偏逢连阴雨,连刑部大狱都出了事,也不知他们在里头,是生是死?
顾府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魏氏只觉得心里火急火燎的烧起来,烧得五脏六腑生疼。
“府里,还有多少人?”周氏抖着一张唇,勉强道:“除了赎身出府的,余下的就几房家生子,七零八落的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