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一笑道:“说来也巧了。这些天咱们兄弟在京中四下打探,国子监查探了两个回合,一无所得。结果有个兄弟心急气噪之下,撞了一人。那人女扮男装,怀里抱着几卷书画,散落在地。”
青莞听到精彩处,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是董氏的贴身丫鬟。”
陈平微微吃惊,“小姐如何知道?”
青莞挑眉轻叹道:“董氏残害妾室,交出管家大事,禁足于内帏,没有了油水,银钱上肯定不衬手。她有以假乱真的本事,又素来是个胆大的,何不仿上几副名画,换了银子。”
“小姐料得半分不错。”陈平对青莞的聪慧,佩服之至。
“她虽有这等本事,却未必肯承认事情是她做的。”
青莞起身,跨步至窗前,神色淡冷,“她若矢口否认,咱们也毫无办法。”
陈平着急,“小姐,那怎么办,兄弟们这一通,岂不是白打听?”
“怎么会?”
青莞意味深长道,“此事我定要想个办法,让她开口。陈平,备马。”
月娘惊道:“小姐刚回来,这会又要到哪里去?”
青莞寥寥一笑,“我想去趟万花楼。”
“小姐要去哪种地方?”月娘更是吃惊。
“嗯,那件事绿碟还没有办妥,我得给她送点好东西去。”
“小姐,什么好东西?”
“一个,能让张太医开口的好东西,顾二爷也用过呢!”
月娘愕然,半晌才道:“那董氏那边呢?”
青莞轻道:“董氏的事儿,待我一路上细细思量。”
青莞从万花楼出来,并未回房,而是径直入了曹子昂的院子。
彼时,曹子昂早已歇下,得到消息披了件袄袍,散着发,连鞋子都不曾穿妥,便匆匆而出。
顾青莞端坐在案桌前,一手端着茶另,一手指了指他,笑道:“头一回见子昂这副模样,倒有几分石师父的风范。”
曹子昂红了脸色,羞道:“怕你等,起得有些急了。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又怎会看到子昂这般模样。”青莞忍不住打趣。
脑子绷得紧了,偶尔也想着要调剂下,不知为何,府中这么多人,她独独喜欢与子昂开玩笑。
仿佛是已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言一行中,带着随意。
曹子昂脸色又一红,嗔怨的瞪了一眼,袍子掀开坐于她边上,就着烛火向她打量。
眼下有青色,双目浮肿,下巴微尖,显然是思虑过多。他想着这几日外头的风雨,心底微叹一声,脸上却浮现笑意。
“找我何事?”
青莞知道自己此刻的面色,极为难看,见他打量一圈后却不曾多言一分,笑意浮上脸庞。
她与他相识至今,从头一回见面,两人之间的相处便十分舒适,就算后来她为主,他为仆,也未曾有尴尬的时候。
人生能得朋友如此,也算是件趣事。
青莞心中一动,淡淡开口道:“忍不住,想要与子昂通报一件喜事。”
“喜从何来?”曹子昂转头看向她。
“曹老太医的冤案,不日便会大白于天下,喜否?”
曹子昂猜出她深夜前来,必有要事,也曾想过会不会是祖父的事情,有了一点眉目,却不曾想到会大白于天下,惊得目瞪口呆。
这才短短数月啊……
他急急道:“可有真凭实据?”
青莞点点头,“八成的把握,还有两成,交给命数。”
“可是那张贼所为?”
“正是,仿笔迹之人,若没有差错,当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妃。”
曹子昂面露怒色,青筋暴出,两只拳头握得紧紧。
这样的神色,从前她也有过,只是时间久了,那恨便已深入骨髓,再不外露。
青莞轻道:“子昂稍安勿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为防着那张贼狡辩,咱们得把事情做得周全些。世子妃那头的笔迹,还需你亲自出马。”
曹子昂一惊,忙敛了神色道:“青莞只管吩咐,要我如何做,我万死不辞!”
这话听着像是要去杀人放火,打家劫室,又像要去赴死。
青莞莞尔一笑道:“别紧张,这是件极为简单的事情,我已帮你想好了主意,你附耳过来……”
曹子昂把人送出院子,又跟了几步,等人走远了方才回去。
刚转身,一个黑影立在眼前,他吓得浑身一凛,“谁?”
“哥,是我!”
曹子曦从暗处走出来,“六小姐来了?”
“嗯!”曹子昂不欲多说,一言带过,“你怎么这个时辰还不歇着?”
曹子曦羞怯的看了他一眼,道:“给哥哥做了些宵夜。”
曹子昂皱眉,“这些事情,哪里劳你动手,快回去歇着吧。”,说罢,转身就便走。
走出几丈远,却见自家妹子仍立在当下,又折回来了,“怎么还不走?”
曹子曦咬着唇,双目盈盈望去,怯生生道:“哥,这么晚了,六小姐来找哥做什么?”
张华一事,尚未有定论,曹子昂不想节外伸枝,从未对人说起。
他轻轻柔柔的抚安她道:“她今日出诊,遇上一点难事,故与我商议商议。明日还要早起,歇着罢。”
曹梓曦目光深深,神情有几分古怪,唇动了动,半晌才道:“哥也早点歇着。”
三日一晃而过。
老齐王威风凛凛回京,入皇宫到皇帝眼前复命。
宝庆帝见诸事妥当,心下大喜,赐宴。
是夜。
老齐王微有醉意,自皇宫而出,却见世子赵璟玤等在宫门前。见他出来,急急迎上去,附耳低语。
老齐王瞬间变色,目光如箭,当下驱车入了刑部。
阿离隐在暗处,等老齐王微胖的身子离了视线,朝身后的同伴颔首,脚下一点,翻身上马。
夜深。
齐王府门口。
老齐王自车上下来,冷着一张脸,背手急急入了府邸。
片刻后,书房的灯齐齐亮起,赵璟玤匆匆入院,垂首立于书案前。
书案上红蜡的灯捻子颤了颤,烛火跳动好几下。
老齐王抚着手上的板指,开口道“顾府如何就败了?谁下的手?”
赵璟环忙道:“父亲,儿子暗中打探过了,此事是贤王动的手。”
“老三,为何会是他?”“父亲忘了,当初贤王入江南,顾府送了个疯子过去,咬伤了他,此为一;二其,顾府是父亲的人,父亲又与瑞王交好,贤王如今失势,自然是急了,一通乱咬。再加上顾府三位爷本身屁股不干净,前些日
子又出了这些个丑闻,所以才被拉下了马。”
老齐王的手心蓦然冰冷。
这个贤王,果然心胸狭小,呲牙必报,这样的人若登了大位,只怕这江山也难坐稳。
“依你之见,当如何?”老齐王捻须问。
赵璟环思忖片刻,道“父亲,儿子以为,福之祸所倚,祸之福所兮,这事儿对咱们是个机会!”
不愧是他最倚重的儿子,才能,谋略,一样不差。
老齐王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与我想到一处了。今日我已经把话和顾砚启说开了,银子和命选一个。”
“他如何选?”
老齐王面露得意之色,“爱财之人,更爱命,他自然选后者。”
“恭喜父亲,贺喜父亲!”
赵璟环神色激动。顾家百年财富,数目惊人,老齐王六年苦求而不得,不曾想阴差阳错间,竟然这么容易的就到手了。
可见老天都站在他们这边。倘若老齐王府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何愁大事不成!
老齐王反倒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事最对不住的,便是你妹子。原本顾家交出财富,她便可和离,只是得防着那老狐狸反咬一口,倒不得不再让她周旋一两年。”
赵璟环不以为然道:“父亲,这有何难。等大事落定,我便封她一个公主当当,天底下的好男人,随她挑选。”
老齐王不答,闭目微微思忖半晌,道:“既如此,你明日便四下走动,把顾府三位爷弄出来。我明日夜间,再去趟刑部大牢。这头只要到了手,那头你便放人。”
“是,父亲!”
“去吧!”老齐王疲倦的跌坐在椅子上,“本王要好好想想,该与那老狐狸怎么谈。”
赵璟环身形未动,反而上前一步,低语道:“父亲,他快要到京城了。”
“谁?”老齐王一时不明。
“海南府的那一位。”
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入夜时就变了天。风乍起,吹得刑部门口的两只石狮子,连眼都睁不开。
丑时二刻,雨丝飘下。
破旧的牢狱里,有寒风灌进来,顾砚启歪在角落里,脸色惨白。
“父亲,老齐王今夜会再来吗?”顾松涛忧心重重。
顾砚启听着外面雨声飒飒,脑海中从未有过的清明。
“顾砚启,只要你交出财宝,我必保顾府无忧。”
“老王爷深谋远虑,砚启自叹不如,却还有一点清明。老王爷若是过河折桥,顾家终究是个死。”
“你放心,华阳是我的女儿,但终究是你的媳妇。有她在,你完全不用担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顾砚启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