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姨娘气得两眼翻翻,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干了茶,声如蚊啼。
“你懂什么。那贤王人高马大,你一个姑娘家身子未长开,他若是个心狠手辣的,别说封侧妃了,连命能不能保,都难说。姨娘虽在内闺,却也听说每年贤王府总要死上几个幼女。”
顾青莲脸色陡然间发青,抖着嘴唇,断断续续道:“……我……我还是……”
许姨娘见她吓得话也说不出来,心中石头落下大半。
“再者说,贵妃又如何,到底也是个妾,拼不过中宫那一个。万一将来没有爬上那位置,你这辈子就毁了。”
“那你为何还要让我到寿王跟前……”顾青莲颤着声道。
“你懂什么,寿王无意王位,将来一个闲散王爷,吃香的,喝辣的,命丢不掉。”
“那祖父为何还要将那傻子送给贤王?”
许姨娘幽幽冷笑三声,笑意阴森渗人。
“都说这顾府诗礼之家,谁又知这里面的龌龊。用一个傻子,在贤王那边插上一只脚,万一将来……要真论起来,还是那钱氏聪明,一碗毒药喂了女儿一半,就怕将来女儿被顾府作贱。谁又知……”
许姨娘连连摇头:“这都是命啊,那疯子的命,比着旁人,难上百倍。”
这厢边刘,许二人与女儿在厢房里说着体己话,那厢边青莞已得了信。
她行医三年,有多少丫鬟,小厮,婆子受过金大夫的恩慧。这些人早就成了她在顾府的眼线。府里一有风吹草动,她这头立马就有消息。
月娘和春泥面面相觑道:“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青莞一张俏脸转了几个颜色,许久才叹道:“在这顾府里呆得久了,人也就成了那染缸里的布,多少能辨得清水里的颜色。”
“小姐还有心情说笑呢,说不定明儿就要把小姐送去了。”月娘言语带着几分凄利。
青莞睨了她一眼,道:“这顾府也不单是老爷这一房,有看得清的,自然也有那看不清的。咱们且等着。”
“小姐这般笃定,可万一……”春泥仍是不放心。
“那就只能在井里撒毒药了。”青莞对上两人眼睛,不慌不忙道。
怡红院里。
赵璟琰搂着一女子,心不在焉的喝了半盅酒。
那女子极力奉承,婉转莺啼,偏身边的男子无动于衷。
此时门被推开,阿离走了进来。
赵璟琰挥挥手,赶苍蝇似的把屋中女子赶走,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不悦道:“庸脂俗粉,俗不可耐。”
蒋弘文斜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阿离身上,“说罢。”
阿离忙道:“回两位爷,贤王酒宴过后,独把李知府留了下来。李知府府上送了两位幼女,贤王笑纳了。”
赵璟琰精神一振,大笑道:“这么说来,我那三哥果然是好这一口的?”
蒋弦文泼冷水道:“未必。你藏的深,就不许人家也藏的深,也许只是障眼法罢了。”
赵璟琰哈哈一笑:“阿离,再去探。”
“回爷,贤王身侧,至少十个暗卫,小的近不了身。”
十个暗卫,比他身边足足多出八个,赵璟琰脸色瞬间暗沉,眸中射出冷光。
蒋弘文冷面道:“人家英国公府,钱多,你省省吧。”
赵璟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半动没有声响。
“小姐,要撒哪种毒,您吩咐,奴婢趁夜去做。”春泥一脸昂然。
月娘瞪了她一眼,急道:“小姐别开玩笑了,奴婢这都急死了。”
“到底是月娘知我心。”
青莞轻轻一叹,神色不变道:“如果我说,我愿意被送入行宫,你们作何感想。”
月娘脸黑如锅底,身子晃了晃,扑倒在青莞脚下:“小姐,可万万使不得啊,奴婢要怎么跟二奶奶交待。小姐,你起来,你快跟月娘走。”
春泥也跪倒在地:“小姐,奴婢也不让你去。”
“小姐要是一意孤行,奴婢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月娘心知青莞绝不会随口说说,发了狠道。
“没错,奴婢也撞死在小姐面前。”春泥连声附和。
青莞气得默然,看来是时候让陈平到外头替她寻个师爷了。这两人忠心足够,智慧不足,遇事只会惊慌。
她脸色一沉,道:“什么死啊,活的,快起来。”
“奴婢打死也不起。”
“奴婢也打死不起来。”
青莞抚着微痛的太阳穴,无可奈何道:“如果我说,我想利用这一次,和寿王里应外事,让顾府身败名裂,报当年姨母之仇,不知你们俩个还打算不打算一头撞死。”
月娘抬起泪眼,震得三魂丢了两魂,愣愣道:“小姐……你……你……在说什么……”
夏日夜短。
天明时分,天空响起闷雷,半个时辰后却未有雨点子下来,天气越发的闷热。
梨花院里,华阳郡主打扮妥当,扶着谭嬷嬷的手,带着女儿吴雁玲在丫鬟媳妇的簇拥下,上了停在府门口的一两豪华马车。
马车稳稳的向行宫驶去。
望月阁里,赵璟琰搂着薄被呼呼大睡。
朦胧中只听得一声惨叫,然后门突然被踢开,还未等他醒过神,人已被拎着站了起来。
“亭林,你快看看我!”
亭林二字一出,赵璟琰便知是蒋弘文,他懒懒的不肯睁开眼,把身子倚在弘文身上。
“看什么啊,你屁股蛋上有几颗黑痣,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们之间……”
“你睁眼看看!”蒋弘文大吼一声。
赵璟琰不情愿的睁开眼睛,脸色一变:“你……你……变成这副鬼样。”
蒋弘文原本生得眉清目秀,额宽鼻挺,一派富贵书生模样。这会子他只穿了一条亵裤,从头到脚,皮肤上冒出密密的红点子,像是被无数的坟虫咬过的样子,有几处已被挠出了血,样子很是渗人。
赵璟琰头皮发麻,猛的把人一推,“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回小姐,前头闹开了,已经来了五拨子大夫,有两个连药方都没敢开,就灰溜溜地走了。”春泥捏着嗓门,小声道。
青莞手里正拿着草药,放在嘴里嚼了两下,尝了尝滋味后道:“跟陈平说,今天义诊少安排两个人。”
“是,小姐。”春泥一口应下,身形却未动。
青莞见她欲言又止,笑道:“放心吧,那只是一点点过敏的草药而已,死不了人的,便是他今夜不来,三天后也会自动消失。对了,那寿王有没有趁机发作一通啊?”
春泥捂着嘴偷笑道:“小姐,府里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老爷,太太吓得不肯露面,只让人赶紧去请郡主回府。还有,望月阁楼上,楼下每一处角落,都命人在洗刷呢。”
青莞嫣然一笑。
这两个京中二霸若是在顾府出了点事,顾府只怕再多几个脑袋,都不够皇帝砍的。
“随他们折腾去吧。”
闷了一天的雷,终于在夜里落了下来。
青莞隐在面纱下的唇角,在看到来人时,微不可察的露出了一个笑脸。
她冷然道:“寿王你坏了我的规矩,一次只能入一个病人。”
赵璟琰不紧不慢道:“金大夫,通融一下,我陪我表哥来看病。”
当然,主要是来看看六小姐你,正想找个机会再会会,这回算是碰上了。
青莞不去看他,只拿目光打量对面坐着的人:“姓名。”
“姓蒋,名弘文,无字。”
青莞眼光微闪,看向来人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如果说五年前的钱家,在医药界是泰斗的话,那么蒋家在国子监就是长胜将军。倘若弟弟子异还在,此时也应该入了国子监读书。
蒋家几代家主,都出任过国子监祭酒一职,教书育人,名垂千史。且蒋家人只教书,不参政,正因为如此,皇帝才对蒋家令眼相看。
当然,一锅好粥里,总有一两颗老鼠屎,蒋弘文便是百年蒋家中的异类。前世的青莞常常听祖父说起起过他,却并无机缘见上一面。
青莞挥去心中对亲人的思念,淡定一笑。
所谓异类,不过是晃人耳目,这蒋弘文能跟寿王混在一起,可见此人也是有几分道道的。
素手扣上他的脉搏,青莞垂目凝神。
赵璟琰如箭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蒙面女子。眼前浮现一张让人惊叹的脸。
这个女人,真真是个迷一样的存在。
据他所知,六小姐生下来便痴傻,八岁那年与钱氏赴死未果,昏迷整整三月,醒来后依旧痴傻,被人遗忘在顾府一角,无人问津。
她到哪里学得这一身出神如化的医术?
她的痴傻之症何时痊愈?
为什么她要金大夫的名头在外做义诊?
她要顾府连根拔起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死去的钱氏报仇?
赵璟琰心里闷了一肚子疑问,目光一点点沉了下去。
片刻后,青莞开口道:“你被毒虫咬了,如果没猜错,浑身应该全是红点,若不医治,红点会溃烂,全身皮肤尽毁。”
哎,自己下的药,只能信口开河一番,希望能唬住这二人。
果不其然,蒋弘文勃然变色,“金大夫,可有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