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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气从赵弘佑脚底慢慢升腾,他竟不知皇伯母对父皇的恨意竟是如此的深。可是,他更清楚她会如此,不过是心疼他的母后。

谦王妃平复一下情绪,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泪,几缕青烟从她身前的香炉里升起,顺着轻拂而过的轻风往远处定河河水流淌的方向飘去。

拭干了泪水后,她方一抬眸,便见赵弘佑脸色苍白地站在眼前,双目无神,与平日模样竟是大相径庭。她心中顿时一突,难道方才她的话他都听到了?

“庄馥妍是何人?她与父皇可有关系?当年她为何会突然过世?”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弘佑那低哑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谦王妃脸色一变,“你从何处得知庄馥妍这个名字?”

从庄馥妍死后,这个名字便已经沉封了几十年,除了她,相信再没有人会记得这个名字,记得这个人!

赵弘佑却不回答她,继续哑声问道,“余太妃与庄馥妍容颜相似,这仅只是巧合,还是别有隐情?当年父皇执意纳她为妃,又对她极尽宠爱,可是与那庄馥妍有关?母后、母后对父皇……到底又是怎样的?”

一连串的问题倒让谦王妃慌乱的思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她早该想到的,这个侄儿是那样聪明又有手段的人,只要他想知道的,又哪会有查不到之理。

而那些事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始终像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大石,让她每每想起都觉得一阵阵闷痛。他是英淇在这世间上的唯一血脉,也该让他知道他的母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缓缓地走进亭内,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面朝着仍是一动不动的赵弘佑道同,“你若是想知道,皇伯母便告诉你。”

赵弘佑手指动了动,慢慢地抬起脚,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在她对面的凳上坐了下来。

“庄馥妍,是你母后姨表妹,她家破人亡投奔乔家,你外祖母怜惜她孤苦无依,待她更是如嫡亲女儿一般,在乔府,她的一切吃穿用度与你母后一般无二,两人更是曾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同吃同住……”

数十年前,前朝末代皇帝被其兵马大元帅所杀,引得天下大乱,各路人物辈出,时为锦城总督的赵重鹏以‘诛反贼’之名举兵,率领一群有志之士四处征战,所向披靡,渐成为彼时最具实力的军队,大有扫平战乱,一统天下之势。

赵重鹏麾下英勇善战之辈甚多,其中最出色的当数将军乔正林。乔正林有二子二孙,皆有一身好武艺,跟随他征战沙场,屡立战功,他所带领的军队,便被人称为‘乔家军’。乔家军鲜有败绩,是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威武之师。

赵重鹏原配夫人所出的两子,长子赵瀚楠是个温文君子,在锦城一带素有才名;次子赵瀚霆与兄长却截然相反,好武善战,跟随父亲上阵杀敌更是身先士卒。赵重鹏无奈,干脆便将他扔到乔正林麾下,一来能让他跟着乔正林多长些见识;二来更是相信以乔家军的能力,也能让儿子少一分危险。

正因为此,赵瀚霆与乔家众人便渐渐熟悉了起来。

“你皇伯父曾向我提过,你父皇当年曾立志要娶一名足以与他比肩的聪敏女子为妻,所以亲事便一直拖了下来。”谦王妃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

就是不知他后来的选择是因为挑花了眼,还是因为他本就是有眼无珠之辈!

赵弘佑沉默不语,以父皇的性格,这样的想法实不足为奇。

“你许是不知,英淇虽是女子,可她却是乔家军的智囊,乔伯父每遇上抓不定主意之事,都会征求她的意见,而英淇,却从不曾让他失望过,每一回做出的决定均能为乔家军的累累战绩再添一笔。可以说,乔家军有那样的威名,英淇功不可没!”谦王妃语含骄傲地道。

“可是,她又是一个极其内敛的女子,更不喜张扬,往日除了练武便是照顾刚出生不久的弟弟乔峥。后来,你父皇出入乔府次数渐多,英淇便这样认识了他。两人初时并无甚接触,直到有一回我陪着英淇到演武场上练箭。”

说到此处,谦王妃不由自主便勾起一丝笑容,满是怀念地道,“英淇的箭法,说是百步穿杨也并不为过,便连乔伯父也只有夸赞的份。”顿了顿,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一下便敛了回去,“也许你父皇从不曾见过这样箭法精湛的女子,好胜心顿起,便主动要求与英淇比试一番。英淇那个性子自不会是手下留情的,毫不客气地连胜他三场。你父皇心中不忿,隔三差五便跑来要与她再比试。就这样,两人便渐渐熟络了起来,哪想到……”说到此处,谦王妃脸上又再布满了恨意。

“那一直以温柔娴静模样示人的庄馥妍,却看上了你那好父皇!当然,姑娘爱俏本就是平常,你父皇那一身皮囊倒也瞧得过去,加上又是那样的身份,她一个孤女,心中忧心将来,私下为自己打算也算不得什么错。”

赵弘佑嘴唇动了动,脑中却是一片空白,除了谦王妃的话外再想不到其他。

正如谦王妃所说的那样,庄馥妍虽得了乔家上下的真心看顾,但到底并不是乔家名正言顺的小姐,乔夫人待她再好,再怜惜她,在亲事上必不会如待亲生女儿乔英淇一般。如今乔府来了这么一位出身高贵,又俊逸不凡的赵瀚霆,小姑娘春心萌动,自然便生出别的心思来。

奈何少年却并不是一位好颜色的肤浅之徒,她的温柔小意根本换不来对方的另眼相看,反而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他对舞刀弄枪、弯弓搭箭的表姐乔英淇的欣赏。

定定地望着前方正比试箭法的年轻男女,庄馥妍袖中双中越攥越紧。乔英淇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和她争?为什么要夺她唯一的希望?

只是,一切还来得及,如今不过刚刚开始,她又怎会轻易认输?她要当的是赵瀚霆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日后与他共享富贵,而那样的日子要长久,必须要有赵瀚霆的心甘情愿。

“英淇什么都好,却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对身边人太过于相信。庄馥妍一个弱女子,能从如狼似虎的匪徒窝中逃出来,孤身投奔到乔府,又岂会是个单纯简单的女子。偏英淇不以为然,只道这正正是她可敬可爱,又让人疼惜之处。”谦王妃叹息一声。

自第一眼看到那庄馥妍,她便总觉得有些别扭之感,正如英淇所说,能在危难中让自己全身而退,这样的女子确实可敬,但她往日表现出来的那楚楚可怜的无害模样,却让她皱眉不已。

乔伯母一直遗憾女儿也被养成了儿子的性格,对这柔弱可人的外甥女自是百般怜惜,乔家男儿忙于战事,对后宅根本无暇顾及,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相信英淇的能力,相信有她在,乔府便会有个稳定的后方。

“那庄……她做了什么?”赵弘佑哑声追问。

“她既瞧中了你父皇,自然得投其所好,你父皇一心沉迷于沙场,平日除了练武便是跟在你外祖父身边学习兵法,她那样的‘玲珑心肝’,总是会有各种办法与你父皇‘偶遇’上的,然后再不经意地说上几句对战事的独特见解,久而久之,你父皇自然便对她上了心。”谦王妃冷笑一声道。

“如此说来,那庄……姑娘也是个……”

“呸!军国大事何等复杂难测,她虽有点小聪明,可也只能对付些鼠辈,又岂能对战事指手划脚!你休要拿她与英淇相比,那是对英淇的侮辱!”赵弘佑话音未落,却被谦王妃啐了一口,他立即噤声不敢再说。

“她是偷看了英淇的手稿,将英淇的见解据为己有,在你父皇跟前卖弄!”谦王妃咬牙切齿地道。

赵弘佑一愣,一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一时又觉得理所当然。

母后那样的奇女子,世间罕有,又岂会随随便便一人就能如她一般。盗用别人的见解到男子跟前卖弄,难怪方才皇伯母会骂她是下作无耻。父皇,便是这般错认了她?将她当成能与他比肩的聪敏女子?

“可笑那赵瀚霆自负聪明,却被这么一个下贱胚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宁愿相信她口中说的那些‘独特见解’,也不相信英淇为他所做的一切!”

不等赵弘佑出声,她便问道,“百里坡之战你可记得?”

“记得,这是父皇指挥的一次战事。”百里坡之战是文昭皇帝赵瀚霆以将领身份闻名于世的一次战役,以少胜多、反败为胜便成了这场战役的代名词。

“那你便该知道他是被突然调转马头赶来的敌军大部逼到百里坡,在人人都以为他必定全军覆没时,不但全身而退,反而将敌军困于亘校山,活抓对方主将。”谦王妃淡然道。

“是,确是如此!”赵弘佑点头。

“但是,你绝对不会想得到,他能取得那场战事的胜利,全靠了英淇在他出征前给他的锦囊!否则,他早就死在了百里坡,又哪有后来的风光!”谦王妃恨恨地道。

赵弘佑大吃一惊,“是母后?”

“除了英淇,还有哪个既有这般能力,又会为他设想周全的人?那个嘴上谈几句半吊子兵法的庄馥妍?”谦王妃嗤笑。

乔英淇初时是很烦那位二公子赵瀚霆的,她虽然喜欢习武,但却更喜欢照顾越来越可爱的弟弟小峥儿,可那个赵瀚霆隔三差五寻她比试,自然使得她与乔峥相处的时间便少了。

可是,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奇怪,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便慢慢将他装进了心里,待听闻他将出征,心中便一直七上八下,不眠不休地分析了敌军可能会采用的各样战术,每一样她都细细想了应对之法,只盼着那人平安而去,也能平安而归。

将她几经研究确定下来的应对之法装入锦囊中,本想着让贴身婢女寻个机会给赵瀚霆送去,可表妹庄馥妍却主动请缨,愿为她走这一趟。她一向与庄馥妍亲近,自是不疑有他,很是爽快地将锦囊递了过去。

哪料到她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那个人,心里想的念的却是她的表妹,赵瀚霆功成归来后到乔府,她怀着激动的心去寻他,却见到他与庄馥妍相对而立于树下,正正是郎情妾意,那一刻,饶得她再聪慧再能干,也感到了一阵阵密密实实地痛。

哪怕她为他再怎样耗费心思,却依然敌不过表妹的一颦一笑。

再怎么洒脱大度,心里也总会对庄馥妍有点嫉妒的,可是她更清楚,这种事不过是你情我愿,赵瀚霆若对庄馥妍无意,两人又怎会走到一处去?

头一回动心,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不得不说,乔英淇有好长一段日子都提不起精神来,偏偏赵瀚霆仍如过去那般,得了空便来寻她比试箭法。对着这么一个爱又爱不得,放又放不下的人,乔英淇心中又烦又恨又怨,态度自然不会有多好,下手更是不留情,简直是拿出平生所学,将赵瀚霆往狠里打击。

“你可是个姑娘家,怎、怎这般的凶狠?他日会嫁不出去的!”累战累败的赵瀚霆,气喘吁吁地道。

这臭丫头,真不愧是将门之后!

这话却一下便戳到了乔英淇的心事,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恼道,“要你管,我嫁不嫁得出去与你何干?!需要你来说嘴!”

见她突然便发了火,赵瀚霆也愣了,只觉得这丫头脾气怎么越来越坏。转念一想,他说她嫁不出去,对姑娘家来说确是太毒了些,是以,他也不及多想,冲口而出道,“你放心,若真嫁不出去,我娶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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