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谢缘帮他抄辞赋的先河, 桑意得寸进尺,此后的作业统统交给谢缘来做,自己则包揽了谢缘的睡前故事。作为一个讲故事专家, 桑意精挑细选了许多高质量的好故事, 还从书院中借了一大堆书来参考。有时候借来的故事太长, 两个人念着念着越来越上兴趣, 熬着夜也要把故事看完, 桑意讲得累了, 谢缘就把他拉到怀里, 从背后将他整个人抱住,也不要他念了,两个人默默地共读一本书。这样的情况下,桑意通常都会比谢缘先睡着,谢缘看他睡着后也就放下书,再把这个家伙摊平摆正,抱着和他一起入眠。
自从有了夜间这样活动之后, 他们两人睡得越来越晚, 桑意白天黑着个眼圈儿去上课,经常昏昏欲睡。谢缘暗地里提点了先生一句,说自己家这个小东西最近身体不好, “非要坚持带病上课”“怎么劝也不听”“还希望先生多关照一些, 不必苛责他”, 先生于是也对桑意格外宽容, 有时看见他在课上睡着了也不太管, 甚而还会降低自己讲课的音量。
桑意觉得很幸福:“有瓜皮这样的家长真是太好了。”
功课不用自己做,要背的书他早已滚瓜烂熟,上课时看系统给他滚动播放的小说,最近还增加了一个名为“电视剧”的项目,里面跟皮影戏似的连贯会动,而且还是真人,如同幻象,桑意第一次看的时候吓得不轻,还以为系统绑架了一堆人演戏给他看,对此进行了严厉批评。系统解释了一大堆之后不再理他,只管放,桑意最初的惊恐过去之后,也慢慢接受了这一项娱乐活动。除此之外,学堂中还提供饮食与茶点,是北诏这边特有的风味小食,后来桑意连干粮也不准备了,天天跟着教书先生混饭吃。
学堂中他也结交了几个小伙伴,同他一起的学生父亲职衔都不高,故而自己在学业上也十分勤奋老实。桑意喜欢他们,旁人一开始因为他过于锋利好看的长相而不敢接近他,但自从有一个人过来问了他学业上的问题,又见到桑意十分随和之后,这个先例就开了,许多人开始来问桑意问题,也渐渐跟他熟识,作为回报,玩耍是都要叫上他一起。桑意很快就融入了大部队中。
晚上谢缘见桑意满面红光,问他道:“怎么?又遇到什么好玩的事?”
桑意嘿嘿笑着:“蹴鞠投壶捉迷藏,还是挺好玩的。我以前没玩过,也没想到还是挺有意思的。”
谢缘把他抓过来一看,身上多了几道在草坡上滚出来的口子,衣裳也脏兮兮的,笑一笑没说什么,摸摸他的头道:“既然有趣,那就好好玩,什么都可以尝试一下。”
桑意眼睛亮晶晶的:“我每天脏兮兮不成体统地回来也可以吗?另外有时候我还会去小伙伴那里蹭饭,我跟你说我的同桌他的母亲烧的饭菜相当好吃,明天我就不回来吃饭了,可以吗?”
谢缘道:“可以的,只是别玩得太晚,我想你——酉时之前得回来罢。”
桑意努力争取着:“酉时那才刚刚放课呢,太阳也没落山,大家都还没回家。”
谢缘道:“那就戌时,不能再晚了。明日晚归的话,你的功课怎么办呢?”
桑意搓了搓手:“我会在学堂中把它写完的,到时候就不用你帮我写功课了。”
谢缘揉揉太阳穴:“行罢,那你一定记得早些回来。”
桑意兴冲冲地打包了东西准备明天带出去:一个竹笛,几个琉璃弹珠子,一把系统改造过的弹弓,射程可达百尺之远。谢缘在床上等了半天才等到他姗姗来迟,敷衍地给他念了几个短故事就算完了,接着又要往下爬。
谢缘一把捏住他脚腕:“走哪儿去?我还没睡着呢。”
桑意挠头:“可是我今天的备案就到这里了,故事已经讲完了,讲完了你还没睡着,说明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你应该进行反思。”
谢缘抬眼看他:“哦?这还是我的不是了?谁把你教得这样不讲道理,嗯?”
桑意泄气了:“我想明天早点起嘛,睡得太晚就会想睡,玩也玩不好。”
谢缘把他抱回来:“那便早些睡,就睡这罢。”
桑意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谢缘光明正大地把他揽在怀里,拉了帘子,又要像往常一样放上一支蜡烛,结果桑意却问道:“你为什么睡前要点蜡烛?”
“你不是怕黑么?”谢缘问。
桑意愣了:“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从未对你说过我怕黑啊。”
谢缘强行解释道:“小孩子必须怕黑,所以你必须怕黑,怕的时候就到我这里来。”
桑意憋笑:“那还应当有什么?”
谢缘思索了一下:“小孩子也必须爱吃糖,必须来找大人要,要不到的时候也可以稍微乖一点,撒些娇什么的。另外小孩子也要知道大人辛苦,要知道家中大人一心都是自家小东西,所以也应当孝顺一点,多花些时间陪陪我,知道吗?”
桑意道:“哦。”
“哦什么哦,听到没有?”谢缘往他屁股上一拍,把桑意拍得抖了一抖。
桑意咕哝:“……你流氓。”
谢缘道:“哦。”
桑意继续咕哝:“我没听到。”
谢缘笑了,收回手揽住他的腰,就这样睡了。桑意被他箍得死紧,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时百般金蝉脱壳,钻拱了半天才溜下了床,早早御风过去了。谢缘被他吵醒了,起来睁眼一看时辰,发觉连天都还没亮,不由得轻轻叹息:“你这个人啊。”
桑意惦记着玩耍的事情,今天也不装着了,直接花了半个时辰去先生那儿考察完了所有今天的功课,捎带着让先生提前布置了作业,自己就地完成,之后就跟先生告了半天假。同班同学纷纷效仿,打起二十分精神来写功课,也都在正午之前完成了,而后赶去集合地点。
今天他们的玩耍项目是野炊和挖战壕打仗,桑意变了个桃枝做的小铲子早早挖好了,又在一边兴冲冲的造了个土灶。正挖得起劲儿时,他忽而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文弱温和的声音:“小郎,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年纪约莫是个二三十余的女子,不知怎的,桑意一听见这声音,心中隐约就浮现出了那女子的样貌:明艳婉转的模样,皮肤白净,穿一身深青色的衣裳,又惹眼又清冷。他抬头往上看过去,见到果真如此,心中也生出许多亲切感来,鬼使神差的,他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子。
他抬头看她:“我在挖壕沟,一会儿有小伙伴过来玩。”
那女子掩口笑了:“然而你挖得这样深,冻土滑腻,一会儿没有人来,你要怎样爬出去呢?”
桑意站在坑底,抬头目测了一下这个坑的高度,晓得自己其实原地一个助跑就能跳上去。或许是最近卖乖装傻习惯了,他也只是扮着孩童模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我忘记了。”
“那你挖好了吗?”那女人温柔地看着他,向他伸出手,“我拉着你上来罢。”
桑意看了她半晌,往上伸出手,受宠若惊地被拉回了地面。他有点局促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土,道了个歉:“对不起,我身上太脏了。”
那女子摇摇头,显然没有在意,伸手过来用绢帕给他擦脸。桑意僵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便见到那女子轻笑一声:“不要怕。”
也是此时,桑意才发现这个女人与北诏其他女人的不同:她穿着华贵,又能来国都雪线之上,显然非富即贵,身份非同寻常。北诏女人举止不拘小节,也没有汉中人那样多的规矩,这个女子行止都端得很好,连笑也是下意识地掩住嘴唇,姿态不做作,反而透出一些小家碧玉的儿女情长来。
是个汉中女子?
千百个念头在他心上一闪而过,桑意看着她,迟疑问道:“您是……宫中的哪位王妃么?”
那女人对他俏皮行了一个礼:“小郎眼睛厉害,且不要告诉他人,我只是偶尔偷跑出来透透气,不要与旁人提起我。”
深宫寂寞,桑意自然理解这样的行为,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女子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莞尔一笑:“谢谢你。”
这时候,山坡下也传来呼喊桑意的声音,桑意往回看了几眼,跑动几步,又转身来看她。女子立在原地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过去,桑意便走了。
他一步三回头,见到那女子慢慢走开,走去了远处一处冻住的溪流边的石头,在上边坐下,而后静静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眼光里有些羡慕,也有些喜爱的模样。
因为离得远,他的小伙伴们并没有发现她。桑意频频往那边看,心不在焉地吃掉了大家齐心协力炒出来的灰不拉几的饭菜,而后指挥这自己这一帮小伙伴进“战壕”中打雪仗。他随便指挥着,一队小孩在他的带领下动态神鬼莫测,最后直将对面的人埋得差不多了才算完。雪仗结束后,桑意跟着人一起过去将对面的人挖出来,给他们拍掉身上的碎雪。边拍,他边逮了个人问道:“对了,我听闻叔父是宫中殿前行走,你有没有听说过陛下后宫中可有一位汉人女子?”
那小伙伴道:“有的,住药泉边的一位侧妃,就是汉人女子,陛下很喜欢她,可她好似是被……咳咳,被陛下强掳来的,之后也一直称病不出,隐居避世,据说风华绝代,可谁也没见过。”
桑意若有所思:“这样么……”
他再往上看时,却发现那为女子已经离去了。
一帮人约好了去某个护院家中蹭饭,大呼小叫地一同过去了,桑意却一反常态的安静。开饭时,他身边的朋友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今日如此沉默?我晓得你平日是端着的,但是私下里还是放得开,怎么今天玩得不高兴么?”
桑意要摇头:“我只是在想……在想一个人,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小伙伴严肃起来:“什么人?可疑吗?哪里奇怪了,你说说看?”
桑意摇摇头:“不是不好的那种奇怪,我也说不上来。没事,吃饭罢。”
席间,护院夫人过来给所有人添菜添茶,笑吟吟地为他们挨个舀排骨莲子汤喝,到了桑意这里时,桑意心不在焉地道了声谢,又说:“不必麻烦您。”夫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和蔼地看着他:“你这孩子也没吃多少,想必没吃饱罢?过会儿多喝一碗汤,否则呀你回去后,你的娘亲还要怨我招待不周呢。”
桑意怔了一下:“我……娘亲?”
桑意的同窗拉了拉他的母亲,小声道:“小桑他父母都不在了,目前是国师大人领在家中照顾着呢,母亲您也是,戳人痛处了。”
桑意回过神来,摇摇头,笑了:“谢过夫人,我娘亲要是知道您这样照顾我,也是会感激您的。”
他喝了两碗汤,而后搁下碗筷。晚间又有人拉他去山下猎猞猁,他沉默了一路,忽而道:“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了。”跟身边人告了别,这就一阵风一样的溜了。
然而他并没有回到雪竹林中,他化作一阵桃花雨,往药泉旁边落叶寒松的宫殿中,匆匆一瞥,瞥见了院里一个清冷又美丽的影子,是那个温和柔婉的女人。她正在池边洗手,偶然遇到这阵桃花雨,于是略带惊讶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轻轻伸手捞了一片花瓣在手中,而后笑了。
“这时节中,哪里来的桃花?”她轻声问道。
她独自一人走出庭院去,望见桃花雨渐去,道路中央凭空拔出一颗小桃树,扎眼又俏皮的模样。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看起来很开心,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这颗桃树的枝干,而后又被扑通一声惊了一下,好似是重物坠地,落在了雪地里。
她垂眼一看,发觉地上不知何时掉了一枚汁水丰厚的大桃子,而后又是一个,再一个,扑通扑通掉了好多个出来。此时无风,桃花树摇动着枝干,好像是在示意她捡起来。
“这是你要送给我的么?”冰天雪地中出现此景,纵然她只是一个久居深宫的侧妃,也知道此时大约是妖鬼显灵。她并不害怕,用裙子外摆兜了几个,又从屋里拿了个篮子出来,小跑着出来一并捡了。
她并不知道桃花妖想让她做些什么,于是立在原地,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多谢,如果有什么事想要我做的话,那么便请您在梦里告诉我罢。”
桃花树颤动着,落了一朵最大最好看的花朵在她肩头,而后慢慢滑下。她又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提着篮子走了。
一阵风吹来,桃花树消弭不见,除去花瓣留下的满园桃色,好似从未来过。
系统:【你对这个女人很感兴趣吗?】
桑意变回人形,没有说话。
系统:【她已经怀孕了,是个男孩,日后必将一生荣宠。你若是关心她,我可以告诉你这个。】
桑意轻声道:“啊,她要有自己的宝宝了吗?”
又道:“也挺好的。”
今日与他告诉谢缘的不一样,他没有很晚回家,甚至在太阳刚刚落山之后就回到了雪竹林,而谢缘自己甚至都是没有回来。他走进寂静的林间,茫然站立了一会儿,而后打来热水洗漱,坐在书桌前呆了半晌,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一样。
系统:【在你出去玩的这段时间中,那个折兰把你留在学堂中的功课与书本都撕毁了,并且将你借过的所有绝本小传毁得不成样子,目测明天又准备给你找点事做了。】
桑意道:“明天的事明天说吧。我很累了,想睡一会儿。”
系统:【那好吧,我不吵你了,你睡你的。】
谢缘回到家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室内漆黑,他却清楚地看见他的小花妖将头埋在胳膊中,就那样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手边没有平日的糕点,也没有睡前的故事书,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回来多久了。
谢缘走过去,俯身探了探他脖颈间的体温,确认他没有着凉,并确实已经睡着了之后,他放轻动作把他抱了起来,放回里间的床榻上,给他盖好被子。
桑意有点醒来的意思,但只是稍稍睁开眼睛,看着他。
“今天我不想给你你念故事书了,可以吗?”
谢缘温声道:“你想如何便如何。我知道小朋友长大到一定阶段,也是会有心事的。”
他在他额头上吻了吻:“不要不开心就好。”
他点燃了蜡烛,放在桑意枕边,而后走进了静思室。还不到他入睡的时候,谢缘席地而坐,盘腿念动心诀,催动桃花心出现。
“你来了。你多日不曾主动找我了。”
谢缘轻声问道:“我是想问你,小桑今天遇见的事,是你安排的吗?”
“非也。你总是将我想得过分可怖,我对你们并无恶意。他遇见那个女人,只不过是天生缘分而已。”
谢缘道:“我记得第一世中,他的身世便是北诏王与一位汉人王妃的孩子。我们在现实中,也有北诏这个国家,小桑被我父亲带回来时,也差不多是北诏覆灭的时候——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是有的。桑意之所以是桑意,而不是其他人,自有他本身的羁绊在此。你们所谓的转生与人世,在那个神灵眼中无非是几处随机挑出来的世界而已——他们管那个叫做‘多宇宙’。在另一个时空,桑意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江陵城主的儿子,而你是他的军师,但那样的桑意或许就不是你承认的桑意了,血脉改变,样貌改变,性情也改变,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这样的他你还认么?为了避免宿主产生抵触情绪,束缚他的神灵选择的往往是和他本身所在的世界最像的那几个世界,所以你看见的,他的容貌与气质虽然会有细微的改变,但是差别都不太大,你们所在的世界背景,也许运转方式不一样,但差别也与现实不是很大。确认每个人存在的东西,我们管那叫做‘基因’,那是每一个人特有的标志。那些被称为神选择世界的标准之一,也参考了先天基因与后天性状,只要误差在一定范围内,便可以认定某些世界中的人是同一个人,所以可以进行灵魂的提取与投放,这就是你们说的转世。”
“每个人特有的标志是谁赋予的?”谢缘问道。
“外在是父母,是往上无穷多辈的血脉与亲缘给予的,内在则是由灵魂赋予的。这么多世中,他之所以连模样都不变化,也是因为这些世界中他的父母,从基因的相似度上来说,仍是他原来的父母,纵然身份与经历可能不一样,但因果总是如此轮回,他总是会被那两个人合伙生下来。”
“但是小桑这辈子本该是天地而生的花妖,没有父母。”
“因为这是高级位面——他是妖精,妖精与神怪是最适合投递灵魂的躯体。妖怪拥有变化的能力,可以任意改造自身的容貌、内在构造,造成宿主需要的一切模样,不需要父母来造就。他的因果,本该在第一次死在自己剑下时就结束了,是你强行逆转了因果,所以他能活到现在。在正常的时间线中,他本该永远遇不到那个女人,而是会在死后转世,成为她的孩子。”
谢缘沉吟片刻后,轻声道:“虽然有些我并不太能听懂,但我要替他谢谢你。”
“是他要谢谢你,你的选择让他有机会体验一个平常、完整的人生。”桃花心闪烁着,“他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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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药泉旁的梧桐宫内出入好些医官,有些吵闹。原因是前些天皇帝来过一次之后,幽居在这里的侧妃桑年年怀孕了,今日刚刚把出喜脉。
桑年年靠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桌边的一篮桃子,其中一个被她吃掉了一半,露出圆润的桃核来。
身边的宫女捂嘴笑道:“娘娘好福气,大约是真有神灵眷顾。陛下也听说了,今夜冰雪天中落下桃花雨,在您房中降下一篮水蜜桃,这是桃花仙来送子呢!”
桑年年眼中却并未见多少笑意。她不算年轻了,在这里呆了八|九年,过得连时间都快忘却掉,这时候她却怀上了孩子。
她并不喜欢那个当皇帝的人,她这一生唯一的男人,因为他剥夺了她的自由。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不爱那个男人,可是腹中却孕育了他和她共有的一个小东西,以后这个小东西会慢慢长大,会跑回跳会说话,拥有他自己的思想,并叫她娘亲。
这个小东西和她不一样,她的孩子应当是自由的,她会给他最热烈的爱——她稍稍想了想,那种刚刚得知自己为人母的无措与喜悦将她包围,让她几乎有些茫然了。
孩子会叫什么?是男孩还是女孩?
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身边的侍女道:“不知道未来的小殿下会叫什么名字呢,陛下命礼官按照草植名定名,以显示上天恩泽,像三殿下闻竹、小殿下折兰,都是很风雅的名字。”
桑年年淡淡地道:“我是汉人,我会给他一个汉人的名字。北诏族部无姓氏,只有家族的封号,我会让他知道自己另一半的血脉在哪里。”
侍女讷讷不敢言语。
桑年年抚摸着肚子,尽力感受着那小而微弱的生命:“他会跟我姓桑,同是五行草木命,他不会比其他任何皇子公主要差,我希望他以后能快乐自由,像桑树那样能为蚕所用,最后织就蚕丝,夏日结出丰盛的桑果,甘甜自知,完满无憾。北诏这里种不了桑树——你知道吗?当年我父亲就是个种桑人,我的家乡是一处桑城,父亲为了有一个好兆头,为我取名年年,希望每年都是丰盛的桑年。”
“我给他起名桑意,你便这样回禀陛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