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哪个实验室去做实验,是很有讲究的。
照张胜颖的想法,宁静的数据是错的,原因是宁静实验室的磁强计被做了手脚。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先到宁静的实验室去做这组实验,出来的结果就会与宁静现在使用的数据一致。此外即使在其他实验室得出不同的结果,专家们也会认为宁静只是受到了设备的欺骗,责任在于设备而不在于宁静。
反过来,先到杜翔望的实验室去做实验,因为杜翔望的磁强计是好的,出来的结果自然会与宁静论文中的结果不同,这就足以证明宁静在数据上造了假了。此后,即使宁静发现自己的磁强计出了故障,大家也不会相信她的这个解释,而只会认为她是故意破坏了磁强计来掩饰此前的造假行为。
正因为考虑到了这种区别,所以张胜颖坚持要宁静到杜翔望的实验室去做验证实验。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杜翔望作为答辩主席,也没有办法了。他向宁静投去一束询问的目光,得到的是一个肯定的笑容。他不知道宁静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无知无畏,但既然宁静没有其他的意见,而孟启龙又亲自到答辩现场来督办此事,他只能同意张胜颖提出的建议了。
“既然如此,大家就都到我实验室去看看吧。看来◇,以后咱们的答辩方式也要改变一下,有些实验数据需要在答辩的时候现场验证一下,以免学生出了什么差错,在论文里留下遗憾。”杜翔望嘿嘿地干笑着,试图用一个玩笑来缓解一下气氛。
可惜的是,在场的众人都笑不出来,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太严重了。不管实验的结果如何,宁静和张胜颖二人之中,总得有一个人要被打脸的。除了张胜颖自已之外,其他人都希望错的是张胜颖而不是宁静,一来是因为宁静是学校的骄傲,一旦被发现数据造假。学校的面子折损不起,二来则是大家对张胜颖这种做法颇为不屑,一个老师用这样的方法算计自已的学生,实在是京大的耻辱。
一行人随着杜翔望来到了实验室,杜翔望招呼着众人坐下,然后向宁静说道:“你现在可以开始做实验了,所需要的一切材料和设备,你尽管使用就是了。”
宁静要做的这组实验,需要用到钐氧铁砷试件。杜翔望目前也在做铁基超导研究。实验室里正好有这种材料的试件。宁静以往也到杜翔望这里做过实验,对实验室里的材料和设备十分熟悉,她向众人微微笑了笑,道了声感谢,然后便换上做实验用的白大褂,开始手脚麻利地操作起来。
张胜颖没有落座,她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宁静的一举一动。防备着宁静做什么手脚。她可以看到,宁静所做的一切都是完全符合规范的。与论文中介绍的实验设计方案完全一致,找不出什么破绽。
其他的专家坐在一旁,有些人是懂得这套实验规程的,自然能看出点门道。还有几位学术委员会的教授并不是做超导研究的,不了解实验的具体细节,但看宁静的操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也知道这个学生并不简单,显然是做惯了实验的,数据造假这个指控,用在这个学生身上恐怕是站不住脚的。
宁静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知道所有情况的人,秦海让她事先不要声张。也就是等着在这个时候给张胜颖以有力的一击。她凝神静气,如平常那样,熟练地装配试件,启动仪器开始测试,然后在纸上记下一组一组的数据。
实验的过程并不复杂,宁静花了十几分钟就完成了全部的实验。在张胜颖的监督下,她把数据录入了计算机,然后调用统计软件做了一番分析,把最终的数据曲线直接发送给了打印机。
“杜老师,这是我刚才的实验所得出的结果,您和论文里的数据对照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宁静从打印机上撕下结果,直接递给了杜翔望。虽然向她发难的人是张胜颖,但杜翔望才是答辩委员会主席,所以这个结果是应当让杜翔望先看的。
杜翔望有些犹豫地接过打印结果,又翻开宁静的论文,两相对照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怎么样,老杜,结果不一样吧?”张胜颖在一旁得意洋洋地问道。
“小张,你自已看看吧。”杜翔望把打印结果和论文一起递给了张胜颖,平静地说道。张胜颖虽然也是奔五的中年妇女了,但因为年龄比杜翔望小,所以在杜翔望嘴里还是被称为小张的。
张胜颖接过两份材料,打眼一看,不禁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
“张老师,怎么样了?”孟启龙凑上前,对张胜颖问道。
“这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张胜颖歇斯底里地喊道。
“什么不可能?”孟启龙有些恼火,他劈手从张胜颖手上把打印纸和论文都夺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用手背拍打着两份材料,大声地说道:“这两个结果不是一模一样吗?你说什么不可能!”
“一模一样?”在场的教授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张胜颖说宁静的论文数据造假,大家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也不敢随便为宁静打包票。可是刚才宁静做实验的过程,大家是亲眼目睹的,张胜颖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宁静不可能有造假的机会。如果刚才的实验结果与论文中的数据一模一样,那么就说明宁静根本就没有造假,学校的荣誉也就不会蒙尘了。
可是,如果宁静没有造假,张胜颖又为什么会言之凿凿地说她造假呢?
孟启龙首先向张胜颖发难了,他把脸一沉,问道:“张老师,你说你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宁静的论文数据造假,对于现在这个结果,你如何解释?”
“这……”张胜颖完全懵了,她原来想象的结果不是这样,她认为,宁静在用杜翔望的设备做实验之后,应当会得到一组与论文中完全不同的数据,那时候,宁静将会手足无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可谁料想,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现在陷入尴尬的是她张胜颖。
“不对,老杜,你的磁强计肯定坏了,否则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结果。正确的结果应当是这样的……”
张胜颖说着,翻开自已手上一直攥着的一叠资料,从中抽出一张纸,高高地举起来,让众人观看。
“这个结果……不就是宁静刚才做出来的结果吗?”孟启龙抬头看了一眼,又对照了一下手上的论文,然后奇怪地问道。
“什么?”张胜颖又是一愣,她把自已手上刘俊给她的结果与宁静的论文对照了一下,不禁傻眼了,刘俊这个结果与宁静的结果也是相同的,也就是说,杜翔望的磁强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你……你原来的论文里肯定不是这组数据!”张胜颖用手指着宁静,大声说道。
宁静冷冷一笑,问道:“张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原来的论文里不是这组数据?”
“我让刘俊看过你的论文,他说你的数据是完全错误的。”张胜颖慌不择辞,把刘俊也抖落出来了。
“那时候张老师就知道我的数据有错了吗?”宁静看着张胜颖的眼睛问道。
面对着宁静的责问,张胜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说自已知道吧,显得太卑鄙了;说自已不知道吧,现场的专家也不傻,哪里会看不出事情的真相。她讷了几秒钟,最后只能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一个回答。
这时候,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陈宗则走了进来。他先是用带着恨意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张胜颖一眼,然后把头转向孟启龙,说道:“孟校长,有一件事需要向您汇报一下。”
“陈老师,现在我们正在讨论宁静的毕业论文的事情……”孟启龙犹豫地说道。
陈宗则道:“我要汇报的事情,正是和宁静的毕业论文有关。事情是这样的,经宁静同学提醒,我刚才带着几个学生对实验室里的设备进行了检查,发现我们实验室的磁强计出现了故障,致使包括宁静在内的一部分同学和老师所做的磁性能实验出现了数据错误。”
“故障?”孟启龙一惊,“怎么会出现故障?”
“我们检查过了,有人拆卸过磁强计的后盖,调整了几个可变电阻的阻值,从而使磁强计的读数出现了明显的偏差。”陈宗则说道。
“这是谁干的?你们没有教育过学生不能随便拆卸设备吗?”孟启龙问道。
陈宗则道:“我们的学生都知道实验设备十分宝贵,不可能随意拆卸。再说,磁强计外部本身有几个调整旋钮,如果需要修正零值,只需要在外面调整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拆开后盖。拆开后盖唯一的作用就是故意破坏设备,使实验人员得出错误的结果。至于这样做的动机,我想不需要说得太清楚了。”
说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向张胜颖,冷冷地说道:“张老师,对于这件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