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的讲座如期而来,502寝室的女生们早早起床梳洗,唯独舒瑶蜷在被窝里迟迟不起。
“舒瑶啊,不去要扣学分的。”赵子墨站在水池边喊。
“大姨妈来了……肚子好痛……”她哼哼唧唧地说。
萌萌已经洗漱完毕,走近来探视。见她眉头紧皱,脸色惨白,转身去冲了一杯滚热的红糖水,递给她喝下,“怎么样?不行就别去了吧。”
一杯红糖水下肚,周身顿时暖和了不少,她感激地冲萌萌笑了笑,说:“好多了,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儿就过来。”
程璐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挎着包率先走出了寝室。
“那好吧,我们先帮你签到。”她们说着也出门了。
寝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舒瑶捂着肚子,没过一会儿,居然又睡着了。睡梦中浮现出了鞠逸文的身影。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手段进入了女生宿舍,竟然来到了她乱糟糟的床前。
梦中的他,眉头轻皱,眼底泛着点点泪光,好像非常不开心。
她心疼地抬起手,想要轻轻抚触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卷卷,你真的后悔又遇到我吗?”
“不,不是的……”
她在梦中用力地摇着头,一下子惊醒过来。枕边的手机,此刻正发出清脆的铃音,是萌萌的来电。
“舒瑶,你好点了没有?”萌萌捏着嗓子问。
“嗯,好多了。”她边说边从被窝里爬出来。
“那你快点吧,这位林检察官非常无聊,总共两小时的讲座有半小时都在点名,你能想象吧?全院就缺你一个!”
“噢……噢,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她惊慌地把脚塞进鞋窟窿里。
15分钟后,舒瑶勾着腰潜入了礼堂,无声无息地坐进最后一排。
台上的男人穿着白色长袖衬衫,系浅蓝色圆点领带,目光炯炯,气宇轩昂。她看了几眼,觉得好生面熟,仔细一想,这不是那天在梧桐树下遇到的那人吗?
当时他都说了些什么?嗯……他也喜欢用梧桐叶子做书签,因为他喜欢秋天的岁月。
——听上去是一位很感性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一位检察官。
多媒体屏幕上显示着本次讲座的主题:《论法律与情理》。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古人的这番对话讲的便是法律与情理,在当今的司法实践中,法律与情理时常出现冲突,究竟该如何抉择?”林检表情严肃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台下的学生们开始积极思考,互相讨论,只有舒瑶心不在焉,独自发呆。她还在回顾早上的梦境,那真是一个甜美的梦……
现实中,她已经三天没见到鞠逸文了。
“我们请一位同学来说说看。”林检拿起手边的学生名册,目光扫了扫,“舒瑶。”
舒瑶一直抱着手机发呆,耳朵对周围声音有自动过滤功能,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舒瑶同学?”林检提高音量,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站了起来。
“对于法律和情理的价值冲突,请谈谈你的看法。”林检正色看着她。
“呃……”舒瑶郁闷地皱了皱眉。
就在刚才起立的一瞬间,身下的热血如洪水决堤奔涌而出,实在是让她难受。
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大多数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努力定了定神,沉着地说:“我认为,法律与清理之所以发生冲突,是因为我国近现代的法律多是直接移植于西方国家,中西文化的巨大差异导致法律的水土不服,所以,要从立法层面吸收情理的传统,让情理融于法律,让法律包含情理,这样才能减少冲突。”
说完之后,前面那些人纷纷失望地把头转了回去。
台上的男人微微一笑:“这位同学答得很好,请坐。”
她暗暗吐了一口气,坐了回去。
两小时后,讲座散场,舒瑶留在座位上,想等萌萌和子墨一起走。但也许是礼堂的学生实在太多,她们已从偏门出去了,她没有等到她们。
渐渐地,礼堂里人影阑珊,她也拎起书包,打算离开,旁边却有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停步回头看,竟是林嘉顺林检察官。
“林检……”她疑惑地望着他。
“舒瑶同学,刚才答得虽好,但学分还是要扣,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迟到。身为法律人士,倘若连最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以后没有人会信任你。”
扣学分?!……
她怔在那里,心中一阵委屈,嘴唇动了动。
他看见她这副模样,没来由地心中“咯噔”一下。
这女孩身上好像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上次在梧桐树下遇见她也是这种感觉。她长得不像中国人,瞳孔是海洋的颜色,眼眶中仿佛涌动着潮水。他每次看见她,坚硬的心都似乎碰到了什么滚热的东西,有着融化的趋势。
当下不敢再看,收回了目光,打算离去。
这时,礼堂门口却有脚步声传来,一声比一声近。逆光之中,只能看见一个挺直、修长的身影。
舒瑶转过头去,怔怔地看着来人,泪水竟然夺眶而出。
她用不着看清他的脸,单凭气味,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是他!
鞠逸文,你终于出现了吗?
他穿着纯白柔软的t恤,外批一件垂感非常好的黑色长衫,越发显得身形俊逸。长腿缓步走向他,胸前依然挂着那条圣十字架项链。脸容净若白玉,看一眼就叫人怦然心动。
舒瑶低下头来,有些嗫嚅地说:“你回来啦。”
他没有吭声。
她心底一阵难过,脸却忽然被他捧起,修长的手指插在她的头发里,薄唇毫无预兆地吻了上来。
这个举动着实吓坏了她,也吓坏了旁边的林嘉顺。
……现在的学生怎么回事?作风这么开放!!!
他眼睛一瞪,匆匆走出了礼堂。
舒瑶想要挣脱,却被他的舌头牢牢缠住。只坚持了三秒,她便彻底妥协。
滚烫的、柔韧的、湿热的触觉,让她彻底迷失了理智,心脏炸裂成汩汩热流,整个身体轻飘飘地,犹如棉絮飞了起来。
——逸文,如果可以,不要停下来,我情愿承受这世间所有的骂名。
他轻柔地捧着她的脸,犹如捧着清晨最艳的那一片花瓣,贪婪地吮吸着花瓣上晶莹的露水。吸了好久好久,才慢慢放开。
“我的初吻。”他狡黠地笑。
她的呼吸还未平定,红着脸有些急促地说:“怎么会,你不是和程……”
“当然没有。”他的声音低沉而淳厚,“连你也不信我吗?”
那声音让她的心底莫名地一阵感动。
“我信你,我当然信你。”
“但你老实交待,这是第几次了?”他话锋一转,目光咄咄地看着她。
“什么呀,我当然是第一次!”她脸颊通红。
“是吗?暂且信你吧。”他扬扬眉,笑了,“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想,当然想,想你想的发疯,做梦都梦见你,但她没有脸皮这么说。
“这些天大家都说你要订婚了……”
“订婚?”
“难道不是吗?”她无助地望着他,神色既是憧憬又是担忧。
他默默端详着她的脸,忍不住心中一荡,双手打开开衫,将她搂进怀中。
“我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吗?我的女人,非你不可。”
他的气息贴耳传来,滚烫而又酥麻。
她心头咯噔一下,蓦然想起那一年他们分隔两地,他给她写信,开头的称呼突然从“卷卷”变成了“ée”。
她看不懂这个词语的含义,一直到暑假去网吧上网,才知道这个词是法语,未婚妻的意思。
那时,他们已经失联半年。查到这个称呼的含义之后,只觉得更加悲伤。
“你的话……还算数吗?”她颤抖地问。
“当然。”他将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去的那间教堂吗?我们可是在上帝的见证下发过誓言的,卷卷,你一定会是我的妻子。”
她心头一热,眼中又落下了泪水,不过这一次,是幸福的的眼泪。大胆地伸出手去,环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埋得更深了。
他注意到她的变化,欣慰地笑了笑,将她抱得更紧,“给我点时间,我能处理好一切。”
--------
两天后的晚上,程璐把头发吹得笔直,涂了两层粉底液,抹上了紫色眼影,裸色唇彩,穿上了一条新买的白色雪纺背心裙,腰部用缎带扎了一个蝴蝶结,整个人看上去清纯而乖巧。
直到她套上白色高跟鞋,挎上黑色小包,即将跨出寝室时,另外的三个人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也许觉得无趣了,主动在门口转过身来,对大家说:“今晚我要见准公婆了,但愿一切顺利,早日请你们喝喜酒。”
那三人坐在各自位置上,低着头,仍然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远去了,赵子墨终于抬起头来,忍不住吐槽道:“顺利才怪!”
“舒瑶,你要相信鞠少,他说他会处理好,他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萌萌为她打气。
舒瑶用力地点点头:“我知道。”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打开自己的箱子,又拿出了两瓶杨梅罐头分给她们。
“萌萌,子墨,真的很感谢你们。我是小地方来的,你们不但没有歧视我,还一直帮我说话。”
萌萌愣了一下,起身推了她一一把,“胡说什么呢,我们可是一个组合,吉祥三宝!”
“就是啊,别说这种话。倒是我们应该惭愧,为省城有程璐这种女生感到惭愧。”子墨跟着说。
舒瑶轻轻摇头:“别这么说她,可能她自己都控制不了吧,我也是一样。”
子墨叹道:“要怪就怪你们家鞠少太帅,真是害人不浅!萌萌,你可得把你们家勃勃看好,要被别人缠上了有你烦的!”
舒瑶诧异地笑:“萌萌,你们真的交往啦?”
“差不多吧,有机会他请我们一起吃饭。”萌萌脸上盈满了甜蜜的笑容,“舒瑶,你要加油,我一定要和你做妯娌。”
“嗯……好的,做妯娌。”
当初的约定声声在耳,然而多年后,到底是谁失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