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啊,你是大佬,别唾别唾……”傅国生半掩着脸,生怕再遭唾沫袭击,低声下气地哀求着,“这个大佬你来做,行了吧?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没必要搞死我啊!”
“你记性不好了,刚指挥人收拾老子,你都忘了,我不搞死你,搞死谁呀?”余罪翻了翻白眼,惊得刚要支撑起的傅国生一个哆嗦,又趴下了,他苦着脸道:“哪个监仓不是这样的,你还指望这里面搞民主?我也是没办法,是被管教指定当牢头的。”
“现在知道害怕了,那赶紧想想遗书怎么写,今天不弄死你,你就不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余罪恶狠狠地道。
有道是憨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你不要命,那要命的就怕你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积累下的不多的社会经验之一。这个经验在以雄性为主的警校已经千锤百炼了,余罪下狠心了,要狠到底了。
当然,他期待通过这个举动被带走,不是管教处理,而是更高一层。可他失望了,一直没人来,长长的甬道被拇指粗的铁栅阻着,闻着飘来的食物香味,饥饿感让他的嗅觉格外敏锐,而一旁的傅国生却没有这种感觉。他听得余罪似乎还不准备罢休的话,此时却是怒极反笑了,笑着道:“你要抢我牢头的位置没问题,不过你想要我的命,话就大了啊。这地方别说你杀人,想自杀都难。”
严格地说这地方确实如此,看守所不同于监狱,一来人多、二来管理集中,头顶武警就在咫尺,真要出现炸仓、逃跑、杀人之类的事,下场恐怕得用生不如死来形容。
傅国生找回了点面子似的,哪知刚一得意忘形,又是“呸”的一声,他脑袋一颤,感觉到了额头上湿湿的,估计又被吐了一口。他气得又趴下了,这奇耻大冤算是没法子报了,碰上个根本不懂人话的货,这道理算是讲不成了。
“试试看,监仓上的岗哨巡逻路长四十米,来回走一次十分钟,管教开两道门进去最快得四分钟。你虽然是这监仓的牢头,可大部分人也就仗着人多起个哄,真拼命,黑大个和西北人一伤,你觉得还会有人?”余罪细细数着自己看到的形势,吓得牢头一激灵,余罪适时地补充了句,“天时、地利我都占了,而人和你没有占,要你的命,不算很难吧。”
余罪下定决心了,得干点更大的事,仅仅是管教处罚肯定不够,要想惊动上面,那就得干点更大的事,监视的人未必敢放任他胡来。
“你、你敢?!”傅国生咬牙切齿,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愤怒,不过面对这位出手出口都能伤人的恶人,他却一时无计可施。
冷不丁余罪一个鱼跃起身了,吓得六魂无主的傅国生又是一惊,躲开了,惊恐地要喊救命。可不料余罪并未发难,大声喊着:“报告管教,二百个俯卧撑做完了。”
说完他就老老实实蹲下了,管教从拐角露出身来,强忍着笑,开着铁栅。傅国生却是急了,嚷着要换监仓,此时他帅帅的脸庞也有点变形了,这同一个窝里有人时时想要你命,那还了得?
“进去!你以为这是你家开的,想换就换?”管教不耐烦地训了句,要结束这个锻炼了。
余罪和傅国生弓着身回到了仓里,监仓里面壁而立的一干犯人不敢稍动,管教看了几眼,没吭声,关上了门。
早饭的时间快到了,看守所刑期不长,在此地扮演送饭仔和清洁工角色的,正推着一辆饭车从铁栅外过来,远远地站定打报告。值班的林管教从猫眼里看了一眼,没有什么意外,收拾一顿就能安生一段时间。他掏着钥匙,上前开门,放送饭的进来。
监仓里,余罪站在最前面,挑衅似的直对着摄像头,然后又凶神恶煞地盯着一监仓的犯人,像在寻找对手。可这个监仓里,唯一有资格当对手的黑大个子正用一件破衣服包着脚踝,伤得不轻,肿得老高了;那个貌似凶悍,实则软蛋的西北人也远远地躲着,生怕这人再找碴儿。
“老子今天要弄死个人。”
余罪瞄着众人恶狠狠道,他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疯狂感觉,一监仓的人渣俯首听命,震慑于他的疯狂,那是何等的让人血脉贲张。
他一顿,声音几乎从牙缝里迸出来:“谁敢拦着,老子连他一起弄死。”
说着,手一抽,藏在裤腰后的布条子一挣,露出一条让人恐惧的自制绳。他两手持着,两眼如炬,挨个看过,每走一步,旁边的人都惊惧地后退。这个人的疯狂众人都领教过了,谁自认也没有黑大个那块头,自然不愿意落他那么个下场。
傅国生傻了,他可没想到新人真敢,他紧张地要往大门口跑,不过又不确定能不能冲过去。他推着西北人,祈求帮忙,那西北人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却不料余罪扬头吐了他一脸,然后一瞪眼:“滚一边。”
西北人听话了,一侧身躲开了,傅国生最后一道屏障没了,惊恐地鼓着勇气往铁门口跑。不料余罪沉身一扫腿,两手一兜,套猪仔一般,用布条套着他脖子勒了个结实。然后他对着监视镜狂笑着,使劲地勒着,被勒的傅国生凸着眼珠,吐着舌头,嘴里“嗬嗬”有声。
这个恐怖镜头让满仓的嫌疑人后背透凉,头皮发麻,个个看着蹬着两腿挣扎的傅牢头,谁也不敢上前救援。
勒着人的余罪,他期待着听到铁门的响声,听到武警的叱喝声,听到警报的凄厉声。他一刻也不想和这群人渣待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再没有什么尊严地被人训来踢去,他想通过最激烈的方式,让自己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
不过他失望了,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他只能听到靠墙躲的那些人渣紧张的喘息声,只能看到那一双双惊恐的眼神,他感觉到被他勒着的牢头粗重的喘息,感觉到越来越弱的抵抗。当他又一次低头恶狠狠看着这个监仓最不可一世的人时,那人满眼乞怜,双手扯着扯不动的蘸水布条拧成了的绳子,是那么的无助。
生命在这一刻,是如此的脆弱,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已经沉浸在那种极度狂野而满足的欲望中,那一种能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余罪觉得浑身都是力量,这股力量足以震慑所有人,也足以把他自己烧成灰烬。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这样?余罪手不再加力,他有点蒙了。
即便我杀了他,难道能出去吗?答案很简单,出不去。
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像入魔一样,在清醒和迷茫中徘徊,再迈一步就是地狱。可退一步,也并非天堂。天堂的门向他紧闭着,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意外发生,管教、武警、警报,都没有出现。
而在其余人看来,时间却过得飞快,那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亡命徒,火并了监仓里武力值最高的黑子,现在又要勒死牢头。这种悍人只听说过,谁可都没亲眼见过,一个个紧张地靠着墙,生怕和这事沾上边。即便就在看守所,也不可能死了人没人负责,在场的,怕是没人想担上个责任。
“兄弟……兄弟……求求你……饶了他……”
那黑大个爬着出来了,伸着手,无助地向余罪哀求,脚踝被伤得厉害,肿了一大块。他站都站不起来了,爬到余罪不远处,抱着余罪的腿,却已经失去拼命的勇气了,大声地哀求着余罪放手。
“兄弟、兄弟,够了,真闹出人命来,你的命也得赔上,求你了,我替老傅给你磕头了。”
黑子看着傅国生已经开始翻白眼了,情急之下,一骨碌跪倒,“咚咚咚”连磕几个响头。他知道人逼到这份上不能再来横的了,真要出了人命,那谁也甭想再有翻身机会了。
蓦地余罪放手了,他痴痴地站着,突然对这个跪下的大汉有一种带着欣赏的怜悯,像这样骨子里有义气的人不多了,尽管也是怕死认的一个。
手一松开,傅国生委顿在地,黑子抱着这位长发帅哥,很专业地揉着颈部,撬着嘴巴,拍着后背。傅牢头咳了声,大口喘着气,缓过来了,惊恐地看着余罪,紧张到浑身痉挛,刚才离死亡,太近了。
“我没想杀他,只是想告诉他,要他小命很容易。”
余罪冷冷地说,心冷到冰点,出这么大事,管教和武警还真没露面,那他更确定这里面有故意的成分了。他扬着头,看着摄像头,有点丧气地自言自语着:妈的,你们赢了。
他觉得自己输了,不敢下这个杀手,可他却说不清自己骨子里哪来这么多邪恶的成分,想把一个不太相干的人置于死地。
输了,没有被带走。那股子懊丧袭来,一下子吞噬了他全部的精气神。他委顿地低着头,默默地出了放风间,就着水龙头,洗着身上、脸上的血迹。此时早饭时间已到,送饭仔在传递道上敲打提醒着,有人喊了声,早有犯人端着一摞塑料饭盒,从几寸见方的铁制通道上递出去,然后外面传进来的是一盒盒冒着热气的早饭。
余罪深嗅了一口,清香的白米饭,从来没有闻到大米也会有这么香的味道。他扔了衣服,到了接饭的地方,手拨拉开几人,提了两盒饭,也不知道谁的塑料勺子,拿着便走,坐在打着铁框的水泥通铺边上,狼吞虎咽地大口吃着。结果吃得太急被噎了下,他正扬着头,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杯热水。
咦?是那个脸上几颗痦子的瓜娃子,赔着笑,拿着塑料缸子给余罪递着热水,谄媚地道:“老大,呷口水,这米有点硬。”
余罪不客气地接过,仰头几口,递回了缸子,又把剩下的饭扫了个干净。饭盒不知道谁的,他往台子上一扔,打了个嗝,光着脚站在通铺床上,瞅瞅一人高的水泥置物台,抽了床看着干净点的毛毯,肩上一扛,大摇大摆地出了放风间,到笼子里见得着阳光的地方,一铺人一躺,就那么嚣张地打着呼噜睡上了。
满监仓的人犯没人提出异议,包括毛毯的主人傅国生也没有,没人再敢挑战这个新人,那这个监仓的牢头就要易主了。进来第一天当老大,看守所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所有人都看着余罪的一举一动,就一个感觉:这个亡命徒,真他妈跩!
同在此时,封闭的环境里观察着现场的警察也傻眼了,重点监控和提防的是这个“嫌疑人”的安全。可谁曾想,他差点造成别人的伤亡,而且眨眼间他成了这个监仓的王者。他们盯了睡觉的那位一上午,生怕再有意外。
足足一个上午,满仓十九位各色罪犯,无人敢近其身。
各有惊奇
鼠标和豆包分开了,两人在回省第二日接到通知,分别到新的实习单位报到。豆晓波去了省厅刑侦处直属的应急分队,报到第一天就被编入春季集训,打着五公斤的装备跟着特警队一起训练;鼠标直接去了二队,他更惨,第一天就被人手急缺的一个小组编入外勤队伍了,任务是追踪一个搞赌博机的犯罪团伙,邵队长不知道从哪儿听说鼠标兄弟眼睛贼,直接把他编进蹲坑盯梢的队列。
刚开始挺好玩,不过一天下来鼠标才发现这真不是人干的活,盯着目标不能有任何闪失,而且要记住你看到的每个细节。这样一来,吃饭、上厕所都成问题了。光那泡尿就把他憋得肚子疼,他提了点意见,可不料换班的却埋怨他不该一直喝饮料。
这个惫懒货色干了一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可不料心思早被邵队长窥破了,把他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这回可不客气了,实习期都坚持不下来,还想穿警服?邵队长直接给了个建议:不想干,滚蛋。
鼠标的心眼多,可胆子并不大,为了那身警服,忍气吞声地又回到那个倒霉岗位上了。
除余罪外返回的九人都得到了封口的命令,彼此也都不知道各自的下落,不过熊剑飞却是和张猛搭伴报到的,报到地门上拴着一个“部队装备后勤处”的单位牌匾,位于省城郊区,离一个驻地部队不远,几乎就是荒郊野外了。
不过到地方两人都惊得张大嘴了,这里居然有一个排的女兵队。两人去的时候是上午,女兵整齐的队列、铿锵的号子、有节奏的步伐把两人看得一时间激动不已,一步三回头地到了报到的地点。接待他们的是部队一个中校军衔的军官,撇着嘴说个不停:“妈的,老许办点小事,还得讨人情回去,真不要脸。”
老许自然是许平秋了,听人家这么称呼,敢情不是一个系统,可不是一个系统怎么让他们到这儿实习呢?张猛和熊剑飞相视着犯迷糊了,那中校也不再多话,直接把两人领到大操场,他吼着操练的女兵队到面前报到,然后随便指了一位:“秦秀芬,出列。”
一位中等个子,晒得老黑的女兵上前一步,直挺挺地站到队列之前,中校一指张猛和熊剑飞两人道:“地方警察来实习,给你一分钟,把他们放倒。”
“啊?这就开打?”熊剑飞愣了。
“我不打女人。”张猛道。
他一开口,一群女兵哈哈大笑。
“你们要能打过她,就能毕业了。”中校不怀好意地笑笑,把两位愣人刺激到了。两人一扔背包,拉开架势,互视一眼,左右一让,张猛冲拳直奔面门,熊剑飞扫堂腿直扫下盘,这一招是两人为了对付余罪那个贱人想出来的,配合相当默契,上盘下盘几乎同时而至。
那女兵眉头一皱,碎步急速地后退。熊剑飞的扫腿落空了,马上变换成冲拳,张猛个子高,长腿一摆,又使出了扫下盘的动作;两人一个变位,仍然是上下齐出,那位女兵没有找到破绽,仍在急速后退。这架势一拉开,两个猛男不客气了,三个照面追了女兵十几步,眼看就快接近人了,可不料那女兵猝然发难,口中大喝一声,一脚踹向熊剑飞的短脖子,熊剑飞奔得太急,一下子觉得像撞上一堵墙一样,步子被钉住了。
他一停,张猛错位了,被那女兵一扭胳膊一个大背摔。猝不及防的张猛“哎哟”了声,被人重重地摔过头顶了。熊剑飞刚回过神来,可不料那女兵已经扑上来了,一搂脖子,一个膝撞,熊哥一下子觉得肚子那部位不是自己的了,吃痛地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蹲下了。
“三十六秒,还凑合,归队!继续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