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是明月一行人先散场。
好几个同事都有家室, 玩到十点就先后离开, 走了几个活跃分子便不怎么有意思了,于是没多久结束今夜的局。
何耀接到明月电话时正在玩扑克,他扔了手中最后两张牌,问:“回家了?”
话筒里传来极为喧闹的声音,明月笑说:“你可以接着玩。”
“不玩了,我和你一起, 等我两分钟。”何耀说。
“好。”
何耀挂了电话,对甘平及众人人说:“我要先走一步, 你们玩尽兴。”
“你都走了我们还怎么玩尽兴?说好今晚通宵的。”甘平不满。
何耀拿起手边的大半瓶酒,一口气喝光, 伸出拇指擦拭掉唇边的酒渍。他做这样的动作显得格外撩人, 在场的女生都只觉得呼吸一停, 无法控制的陷了进去。
何耀漫不经心的笑:“她还在外面等我。”
大伙儿喝彩:“唷!”
他们知道,这个“她”, 自然就是他口中的“我的人”,也就是来时在楼下碰见的漂亮女人。
何耀接着说:“下次,下次一定和你们决战到天明。”
甘平却不想这么简单就放过他,新开了一瓶啤酒, 说:“吹一瓶就让你走。”
所有人一块儿起哄:“吹!吹!吹!”
何耀二话不说, 捏着细长的瓶颈,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喉, 喝到底了, 他重重把酒瓶搁到桌上, 笑:“这下行了吧?”
“行行行。”甘平说了句荤话,“都说酒后乱那啥,阿耀不要怂就是上,祝你度过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包厢里又是一阵坏笑声。
何耀懒得理这些人,站起来往外走,背对着他们挥了下手。
包厢门口,明月正靠在墙上低头玩手机,听见开门声,侧头望过去见到何耀,站直了身体:“走吧。”
何耀走在她左手边,随口问:“你们怎么玩这么一会就不玩了?”
明月笑说:“我们老了呗,精力没你们年轻人旺盛。”
何耀:“我发现你最近有些喜欢把“老”字挂嘴边啊。”
明月:“我现在每天要泡枸杞菊花茶喝,都开始养生了,不服老不行。”
何耀低笑,叫她:“月姐。”
“嗯?”明月换了只手拎包。
“给我。”何耀伸手。
“包吗?”
“嗯。”
“别了,你都这么大了,给我拎包不像样子。”
明月不给,何耀只有自己动手,趁她不注意一把抢过。
“那有什么,男人给女人拎包天经地义。”
“歪理一套一套。”
他爱拎他就拎,明月乐得轻松,问:“对了,你刚才叫我,想说什么来着?”
已经到了电梯前,何耀按亮下楼标识,说:“我觉得吧,你应该谈场恋爱,找点生活的激情,爱情会让你重新感受到自己其实还很年轻的。”
“是么?”
“不信你可以试试。”
“我和谁谈恋爱?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
“好啊。”
电梯到了,里面四壁都是镜子,下降的过程中,何耀盯着镜子里的明月说:“正好我也缺一个女朋友,要不咱俩凑和凑和吧。”
明月心跳漏了一拍,她依然以为他只是满嘴跑火车,笑说:“我才不跟你凑和。”
何耀小心试探:“看不上我?我很差吗?”
“对你没感觉。再说了你比我小太多,我可不敢打你的主意。”
前半句假话,后半句真话。
她是真的不敢,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念头都被自己狠狠掐断,单单只是想想,就觉得是在犯大错了,哪里还敢真的打主意?
何耀沉默,透过镜子,他深深看着她,仿佛在探究她的真实想法。
不知为何,明月觉得少年的双目中燃着两把火,火光旺盛且炙热,烧得她无所遁形。
正觉得煎熬万分时,幸好电梯门及时打开,明月先他一步走出去,转移话题:“咱们到A馆车库取车。”
何耀点点头。
步行过去,一路无话。
明月叫的代驾小伙子早已在车库等着了,见面确认身份后,她把车匙给了他。
何耀一上车就找了个舒适的坐姿闭上眼睛,他一身酒味儿,明月以为他喝多了想睡觉。
其实何耀在反思与她有关的重要问题。
她对他没感觉?他比她小太多?她不敢打他的主意?
无论她的话真假比例多少,至少这是她想表达给他知道的,同时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何耀忽然意识到,他好像用错方式了。
明月不是性格外放型的女生,而且心思细腻,由于她比他大几岁,考虑的问题比较多。因此,他以贫嘴的方式对她说心里话,即便她被打动了,也会毫不犹豫归结于他开玩笑。
如果他继续温温吞吞下去,不明确对她表示自己的真实心意,她可能永远不会对他敞开心扉。
没感觉是吧?他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有感觉。
小太多是吧?这点年龄差真不算什么。
她不敢打他主意是吧?他的字典里就没有“不敢”俩字,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何耀主意已定,缓缓睁开眼睛,偏过头看着车窗上她模糊的面庞,无声笑了。
隔日,天空呈现一片澄澈的蓝。
前一个星期明月就和李非零约定,遇到好天气的时候,去南郊公园的银杏树林拍口金包商品图。
不巧的是,由于公司安排,这个周末他们视频团队到一位衍纸艺术家的工作室拍摄衍纸制作课程了。
眼看着就快十二月,燕城秋冬多是雾沉沉的天,今日这样的蓝天白云实属少见。
明月实在不想错过这云朗风清的美丽天气,于是问何耀有没有时间当她的摄影师?
少年满口答应:“为你效劳,我时刻准备着。”
早饭后,明月换了一身黑底金丝中式旗袍。
她的口金包都是纯手工的民族风刺绣包,搭配传统典雅的旗袍最有韵味,像从民国画报里走出来的端庄美人儿。
她自己烫了中分卷发,画了一个精致的民国妆,两弯细长的眉和那玫红色的唇极具复古风情。
何耀见她从房间出来,“哇哦”一声,双目发亮,转不开眼。
“你真美。”何耀说,“简直迷死人了。”
“迷死谁了?”
何耀:“迷死我了。”
明月笑了一声,没接他的话,穿上长风衣,将姣好的身躯裹紧,藏了起来。
何耀主动提出开车,顺着导航行驶,两个小时后抵达公园。
这里只是一个十分小众冷门的景点,因为燕城不缺银杏,一到这个季节,城区随处可见金黄的景象,所以很少有人会开这么远车过来玩。
明月图的就是这一点。
四下无人,一片清净,适合拍商品照。
明月带了整整十个包过来,这些口金包比起上个周末摆展义卖的口金包更金贵。虽然都是纯手工制作,但花费的时间和心思大有不同。
义卖的手工包由明月自己染布后剪裁做成,除了口金部分是手缝,其余都是机缝,一个包只需要三四个小时即可完工。
而今天拍摄的刺绣手工包,是从六月份开始做起的,工作之余挤出闲暇时间一针一线的绣,绣法不下十种,基本一个月只能做两个包,且每一个包上面绣的图案都不一样。
这是明月新开发出来的定制品系列。
最开始只是她自己偏爱这种充满年代感的口金包,她参加宴会时拎过几次,每次都有不少女性朋友询问她在哪儿买的,找她要店铺地址或链接。
明月发现了其中的市场,就先做了些样品出来,打算拍好商品图后挂到她自己的微店里,客人瞧中哪一款,便可以找她定制哪一款。
何耀将装着十个包的超大纸袋挎在肩上,另一个肩挎着相机,两人踩着满地银杏叶往里走。
湛蓝的天空下,金灿灿的银杏林美的令人震撼,如仙境一般,充满诗情画意。
走了一会儿,何耀说:“就这儿吧。”
明月停下来,脱了风衣。
何耀直勾勾瞧着明月,心脏砰砰砰跳动,他的魂都被她勾走了。
他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美的女人。
少年的视线过于火热,即便是明月这般在情感上面后知后觉的人,也意识到他这目光不对劲,带着很强的侵略性。
她一阵心悸,将风衣扔过去:“第一次见我?”
何耀回过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笑着说:“不是第一次见,但你比昨天更美了一些。”
“你比昨天更油嘴滑舌了。”明月说。
何耀抗议,“我每次说实话你都不信我。”
明月:“……”
他问:“为什么你今天比昨天美?”
明月告诉他:“因为今天我的脸很贵,化了豪华套餐的妆,全都是会呼吸的人民币,不比昨天更加好看像话吗?”
何耀被逗乐:“没想到你挺幽默啊。”
明月瞥了他一眼:“我也是实话实说。”
他好奇:“那你这豪华套餐有多贵啊?”
明月说:“人民币两百多块,你说贵不贵?”
何耀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大数字,结果差他预期很多。
“我说不贵。”
“不贵?回去卸个妆,这两百多块就没了。”
“化妆品用在你的脸上,没有贵不贵之说,只有好看和非常好看的结论。”
瞎扯几句,刚才那使得明月不自在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她拿了一个凤凰图案的口金包出来:“咱们开始拍吧。”
何耀把她的风衣折好放进纸袋中,然后调整相机镜头。
当他以一个专业摄影师的身份看她时,漆黑的双目中的惊艳,不再是男人对女人的炽烈爱意,而是对好模特的不加掩饰的欣赏。
这样的商品照对何耀而言没有丝毫难度可言,拍摄过程十分顺利。
再加上明月只穿着单薄的旗袍,十一月末的燕城室外十二三摄氏度,虽然今日天气好未觉得湿冷,他还是担心她受凉,加快了进度,十组照片,两个小时就拍完了。
何耀正准备叫明月穿上风衣,忽然吹起一阵大风,银杏叶簌簌落下来,纷飞如蝶,壮观无比。
明月姿态优美的躺在了地上,何耀心领神会,重新拿起相机。
他思考一秒,脑子里有了构图,三两下攀上了明月身后不远的那棵高大银杏树。
明月叫他:“何耀!”
她捡起嘴唇上的银杏叶丢开:“你小心一点儿。”
“没事儿。”
何耀踩着树枝走到她的上方,慢慢趴下去,结实有力的双腿勾住树干,俯瞰着她。
从上面看下去,她的白肤红唇以及被一袭旗袍勾勒出来的纤美身段更具有冲击性,何耀顿时口干舌燥,他深深吸气吐气,反复两次,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这一刻开始,他镜头中的明月与大自然创造出来的金黄画卷完美融合。
风越吹越大,刮在皮肤上,一下子带来凛冽寒意。且因为躺在落叶上,从地下深层传上来的湿意直接渗进了骨头,明月冷得不行,却没表现出分毫。
她心说:为了一张照片你也是够拼的。
在她不知情的某个瞬间,何耀按下快门,他很满意这幅作品。
风势不减反狂,他穿着外套都感到一丝冷,于是跳下了树,朝明月伸出手。
他干脆利落的一跳,明月吓得心脏一跳,怔怔的看着他。
何耀索性弯身握住明月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冷,他皱了眉。
明月借着他的力道起身。
何耀嫌她动作太慢,使劲一拉。
何耀用力过猛,明月一个不防,刚站起来重心不稳,身子前倾撞进他结实的胸膛上,她呼吸都被撞停了。
柔软压了过来,同时扑过来淡淡的清香,何耀心中一荡。
真是措不及防的“投怀送抱”。
他反应迅速,在她后退的前一秒放开她的手,同时一把揽住她的盈盈一握的腰,低声蛊惑:“冷么?”
这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与何耀有亲密身体接触,明月不由想到昨晚尹敏的提醒——
“你就不觉得何耀对你有意思吗?”
本来她不觉得。
可是那会儿他那滚烫的目光和此刻反常的举动,好像的确是男人对女人发出的信号。
明月心慌了,她一边掰他的手一边说:“冷啊,我得赶紧把风衣穿上。”
何耀手臂如铁铸,纹丝不动。
他就等着她说冷,抱紧了她,轻声笑:“我也冷,咱俩互相取暖吧。”
明月闻到了他身上干净的荷尔蒙味道,不自觉屏住呼吸。
何耀嘴唇贴着她的发顶开开合合:“我感受到你的心跳了,我就不信你对我真的没感觉。你敢摸着良心发誓,说你对我没感觉?”
明月头皮一阵发麻,灼热的气息顺着天灵感传遍四肢百骸,她全身僵硬。
他没有停,说:“只有五岁而已,我也没有比你小多少。你说不敢打我主意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之前说过我有喜欢的人,对吧?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了吧?”
“……”明月没法儿正面回答,她找回理智,推了推他,“这天气这环境没到需要两个人抱着互相取暖的程度,咱们这样不合适,你先放开,冷静冷静,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何耀立即反问:“你觉得我冲动了?”
明月:“……”
他自问自答:“我没冲动。”
明月:“……”
何耀声音低下来:“早就想告诉你了,我喜欢的人是你。”
明月心脏一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