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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一眼就能望穿的小岛,岛上最多的树便是樱花树,最多的植物便是油菜花。岛上的路径鲜明,路上铺着枕木,枕木间填满鹅卵石子。由于年久的关系,一切都显得那么古朴陈旧,但是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让人禁不住心生向往。

岛上没有什么诸如众神殿之类的豪华庞大的宫殿,只是在路边田野中,零星分布着架高的竹寮。

周不悔在前面带路,越走越让程阳感到糊涂,这究竟是要把他们带去哪里?释清帝真的就居住在此处吗?

渐渐地,人烟有些密集了,程阳这才发现这岛上居住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当然都是炼药师,并且所有的炼药师实力都在五星以上,总数达两三百人。

这些人有的坐在树下修炼,又的躺在草地上读书,有的在邀友小酌,有的在皱眉钻研。所有的人都气定神闲,似乎这天地之间再不会发生什么大的波动,他们将会永恒生活在此一般。

一路上,不时地有人与周不悔打招呼,却是没人朝程阳看上一眼,这些如闲云野鹤一般的人们,心气都是极高的。

终于,拐过一个弯,绕过一座小山包,程阳看到了一座较大的院子,院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等候他们已久了。

“独孤前辈?”程阳心中一动,他看出门口那人正是独孤荣添,也正是那把他引上此路的人。

周不悔显然也看到了独孤荣添,他快步上前,将程阳和李壮甩在后面。

远远的,程阳看到周不悔躬身说着什么,显然地位比独孤荣添要低许多。独孤荣添一面听一面点头,而后挥手令他下去,自己则是朝程阳走来。

“呵呵,小老弟,好久不见了。”独孤荣添老远就笑着与程阳打招呼。

“前辈,这一向可好?没想到竟会在此地见到你。”程阳亦笑道。

“呵呵,这里是炼药师同盟所在地,自然我也会在此处了。”独孤荣添笑道,“走吧,我带你去住处,顺便给你介绍一下这岛上的情况。”

程阳点头,两人并肩而行,李壮则是扛着小黄,带着雷,跟在他们身后。

一路上,独孤荣添不住的向程阳介绍四周情况,原来这院子并非是盟主住地,而是众人活动,以及新上岛的人暂居之处。

“刚才来时,我看到岛上许多模样不一样的房屋,那都是自己搭建的么?”程阳问道。

“呵呵,是啊,这岛上一切都要靠自己,一切也都是自由的。”独孤荣添道,“岛屿不过是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居住、交流切磋的地方罢了。”

“哦,可是谁来管理?”程阳点头,随即又有疑问在心头。

“管?这里可没人需要管理,倒是以盟主为首,我们都要为大家服务,提供给养,并传授修炼之道。”独孤荣添笑道,“你当大家为何都想成为炼药师,加入同盟进入神农岛?这就是好处了。”

“原来如此。”程阳心中感到稀奇,许多疑问在心头,却不方便马上提出,只是一路走马观花,边看边问,不多时便是到了客房。

所谓客房,甚至都不比农舍,只是十分干净,布置却是简单的很。

“你们就暂住在这个小院子里吧,有小厨也有水井,生活是足够了。”独孤荣添道,“旅途劳顿,暂且先休息一二,等晚间我带你去见盟主大人,那么,我就告辞了。”

“有劳前辈,告辞。”程阳送走了独孤荣添,便回到房中坐定,心情忽然间感到格外的轻松,就像是世俗间的一切都被抛开,从此便无忧无虑了一样。

院子不算大,只有两间房,每一个房间都宽敞明亮,阳光透过窗格洒落到室内,斑驳可人。

程阳选了右边一间,李壮则是占了左边一间,各自收拾房间不提。

却说程阳收拾好了卧房,独自坐在桌前,忽然就想起了不告而别的梓潼,心中不由得就是一阵怅然。

与此同时,岛上的某处,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两个人正一南一北,相对而坐。面南背北者,正是一身麻衣,看起来相貌普通,实则浑身散发一种逼仄人心的气魄的释清帝,而他对面,则是坐着个同样一身麻衣,头戴着斗笠,脑袋低垂的人。

斗笠压得很低,且帽檐处嵌着薄纱,所以这人的容貌无从得见,然从其身形不难判断,这是一个妙龄女子。

“人生在世,难免动心,动心则生尘,而时间则如潺潺流水,迟早会将这心上的尘埃一一拂去。”沉默良久,释清帝缓缓道。

“老师说的极是。”那女子道,“只是尘埃若积攒的多了,只怕流水也是冲刷不净的。”

“何妨交给时间来验证呢?”释清帝微笑道,“此处天高云淡,日月不觉,正适合你用来沉淀。既然我能在路途中遇到你,你我之间也算是有缘,若能开解到你,与我倒也是一桩乐事。”

女子沉默不语,其身微微颤抖,可见正强自忍耐着,忍耐着。

程阳面前放着一盘清蒸的鲈鱼,一碗炖蛋,一小碗燕麦饭,这就是他的全部晚餐。

如同这岛屿上的生活,这里的饮食也是极为清淡,用释清帝的话来说,人的肠胃会影响他的性情,清淡的饮食,容易让人心情宁静。

“尝一尝,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释清帝微笑着说道。

“没想到盟主还有这份雅兴。”程阳道,他捻起一块鱼肉放入嘴巴里,肉质鲜美,爽滑可口,却又与平时所吃到的味道略有不同,不由好奇道:“敢问盟主,不知这清蒸鱼里放了些什么佐料?”

“果然是非比寻常,我自问已经竭尽全力使之普通,没想到你还是一口便尝出了。”释清帝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就是最普通的蒲葵叶做的扇子,与普通老农所用的没有任何差别。

程阳好奇的看着他,这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他既普通,又那么出尘,两种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说是矛盾的特质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这是何等的有趣。

“敢问究竟是怎样特别的佐料?”程阳问,“我有一个朋友也擅长烹饪,讨得这个配方,或许以后她会为我做出一样的美味。”他脑子里闪电似的回闪出一个画面,梓潼手里端着一盘荷叶糕,笑眯眯的让他尝尝。

画面依旧是栩栩如生,可那人如今在哪里呢?

“这个简单的很。”释清帝道,“寻常人都认为,所谓美味,不过是我们舌尖上的感受。”

“此言不差。”程阳忍不住又夹了一块,细细的在嘴里品咂着,“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一切皆靠舌尖来感受,无论是强者还是普通百姓,难道这有什么不对么?”

“呵呵,其实,味道不过是人心情的一种反应而已。”释清帝不知可否,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这尘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既不需求,也不索取,那么超尘,如此淡然。

“愿闻其详。”程阳微微欠首,无论如何,在这位已经不知存活在世上多少年的前辈面前,他始终都是心怀一种敬畏的。

“一切不过是味蕾的欺骗,就如你眼前的这盘清蒸鲈鱼。”释清帝道,“咸不是盐,香又无油,吾不过是用了咸汁草、豆蔻花两种灵草撒入鱼腹,上锅清蒸而已。”

程阳闻言不由得惊讶万分,这两种灵草他太知道了。当初初入炼药师道时,曾用这两种灵草做过许多劣质的灵晶,它们都是最普通、最低等的灵草,并且味道各不相同,咸汁草甚至略带苦味。

看着释清帝微笑的样子,程阳却又不得不相信他的话,他身上所带的那种天然的折服力似乎能让任何人没来由的赞同他。

“你看,没有盐,我却做出了咸味,没有香油,这鱼却又带芝麻香气,你说,味蕾在欺骗人,这话到底对还是不对?”释清帝抚须道。

程阳沉默不语,心中却是暗暗的思量道:“味蕾在欺骗人,是真的么?这样说来,人这一生,到底还有多少东西其实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呢?”

“咸汁草略苦,豆蔻花带臭,然而这两种灵草以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就可以产生神奇的佐料的味道。”释清帝似乎没看到程阳正在遐思,继续道,“其实骗人的不光是我们的味蕾,还有我们的眼、耳、口、鼻、手……你所看,你所闻,你所尝、你所听,你所触,倘若不仔细的辨识,无一不会欺骗你,一切都看你是否有这本心去仔细的感悟、观察。”

“盟主所言玄奥之极,还容晚辈仔细斟酌。”程阳道。

“呵呵,无妨,其实这玄奥并非我所说,而是天地之间本就蕴含的道理。”释清帝朗声笑道,“我只不过是活的比较久,比别人更多了几分体悟罢了。程门主少年英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所感悟未必就会比我少了。”

“是了,天地之间本就蕴含玄奥,万事万物在我们眼所见的背后,说不定都有属于它们的真相,另外一个真相。”程阳微微点头,沉吟道。

“唔,说的好,另外一个真相……”释清帝连连点头,“没想到我活了这么久,居然在今日交到一个知己。”

“不敢不敢!”程阳连连摆手,“前辈所思,晚辈策马不及。”他并未虚言,而是眼前这释清帝,却是犹如这深湖之水,不知深有几许,更不知通向哪里。

“呵呵。”释清帝淡淡一笑,带过了这个话题,主宾继续讨论。

“前辈,如此说来,这些灵草所能制作的灵晶,其实也不是它们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吧?”程阳斟酌着问道。

“问的好。”释清帝道,“我就等你这句话,你能想到这个,就算我心思没白费。当初让独孤寻觅有潜质的孩子,最终选定了你,也算是独孤大功一件了。”

程阳脸上带着笑,心中却是有几分狐疑:“选?选什么?为什么要选?”

“正如你所言,所有灵草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实际上背后却有可能是另外一个样子。表面上是毒草,若是分量拿捏得当,使用又恰到好处,一样会成为良药。”释清帝继续道,他反手取出两个透明的、食指大小的瓶子。

这两个瓶子都是封闭的,里面有氤氲雾气,雾气中各自漂浮着一红一黑两枚蚕豆大小的药丸。

“这两枚是什么?”程阳问,同时心里也是慨叹,这炼药师同盟的盟主确实不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朴素,其实所用的东西无不是宝,就连装灵晶的瓶子也是如此。

普通的炼药师所用的容器不过是一些瓷瓶,充其量是漂亮一些,精致一点。然而这些瓶子无论怎样的密封,其封闭性都不能达到极致,通常会有一些气味散发出来,时间久了,灵晶的效力也就变淡。

然而释清帝手里拿的这两个瓶子,却是没有丝毫味道扩散。从这两枚灵晶的表面来看,它们十分的光滑纯净,可见都是灵晶之中的极品,不可能没有味道,程阳嗅觉又灵敏,却硬是什么都没嗅到,是以他心中会有感叹。

“这两枚,黑的叫做黑阴丹,有奇毒,漫说是吃,便算是嗅上一嗅,都会使人皮肤溃烂,阴毒攻心而死。”释清帝道,“这红的一枚,则是叫做元阳丹,药性与黑阴丹正相反,却没有毒,服下会使人精神念力膨胀,实力大进。但是两枚灵晶若是混合在一起,则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其作用,依服用的各自剂量来定。”

程阳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我似乎明白了。”

“你是个聪明的人,有些事不需要我说的太过清楚明白。”释清帝点头,反手收起那两只瓶子,“世人羡慕炼药师,只为其高贵的身份地位,殊不知他们所羡慕的这些,恰恰是身为炼药师,最不需要的东西,那些不过是个负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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