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灯光暗下,唯有正前方的荧幕发出淡淡的光。
电影伊始,入目便是断壁残垣,满地疮痍,凄风呼啸而过,远远走来的一队人衣衫褴褛,无处不透着绝望与悲怆,令人唏嘘的同时,紧跟着展开的富有张力的剧情就虏获了在座的人心。
骆殊途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目光所观察的人皆是屏息凝神,牢牢盯着大屏幕,可见投入。
他在内映的时候看过,电影的基调沉重,即使经历了许多牺牲和磨难,丧尸之灾依然没有结束,但与之相对的是人类从未放弃的希望,结局时浸染鲜血的土地上颤颤巍巍地露出了一点草绿,在灰暗色调的世界中显得格外亮眼。
那是人类最美好的品质,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只要握紧一线生机,便能朝未来前行。过程中所尝的欺骗与付出,卑鄙与奉献,种种善恶在此时已如云烟戏幕,唯有生的信仰,灼灼不灭。
总得来说,《丧尸围城》的主题是积极向上的,是正能量的,在牵引人心的跌宕后那抹清新,被赋予了更深刻的内涵,阅剧本无数的骆殊途承认,他同样被触动了。
他侧头看向身边低调潜入的闻人归,自他扮演的李峰出现以来,对方就进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眼睛一眨不眨地追寻着扮相落魄的角色,连触手可及的本尊都暂时性忽略了。
骆殊途没叫他,这些由小人物串起的故事很能抓住观众的情绪,往往让人随着角色或悲或喜难以自拔,换个角度看,也是作品的成功。
李峰的死亡是在丧尸围城刚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懦弱自私犹在眼前,以至于很多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当下毅然决然的人竟会是他,而正因如此,才给人留下了无法忘怀的印象。
蓬头垢面的瘦小青年爆发了不符合他体能条件的速度和力量,在华彦都没能来得及阻挡之时将人推向围城,以血肉之躯迎向尸潮。
连一声呼喊也无,那人已淹没在不祥的潮水中,被及时救起的华彦任凭受惊的女友抱着他痛哭,却怔怔站立,一言未发。
他和观众一样,看到了李峰回首的那一眼,倾注了埋藏在心底的可说与不可说,是了悟的悲凉,也是成全的释然。没人能准确地道出这短暂的一个特写里,被隐忍着宣泄出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被深深地打动。
有人率先控制不住,发出了轻微的抽泣声。
骆殊途稍勾了嘴角,去看闻人归,恰对上一双发红的眼睛,他呆了下,询问还没出口,就被拉着手拽向休息室。
首映上的观众都是有些路子的,骆殊途不想闹出响动博关注,略微挣扎了会便随他去了。
一进房间,闻人归的唇就压了下来,显得急躁而不安,仅限于唇与唇之间摩擦吮吸的动作算得上青涩,只是难免带了粗暴。
他们的交往关系刚开始,但实际上两人在一起的日子足够长,对彼此的气息侵略丝毫不觉得排斥。男人背靠门板,愣怔后便抬手安抚地顺着对方的脊背。
闻人归知道自己的情绪来得太突然,一边努力平复着,一边歉意地轻啄他的嘴唇:“抱歉……我不适合看你演的电影,下次接本子,别接这样的了。”
男人看着他,摸摸他的脸,说:“不行。”
“……”满室互诉衷肠你侬我侬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闻人归熟知他的脾性,有些好笑又好气,而刚才积累的心疼还没过去,此刻真不晓得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末了叹息道,“你啊。”
大概是看他可怜,男人想了想,主动提出补偿:“接吻可以用舌头。”
闻人归耳根一红,反应迅速地埋头亲了下去。
——
电影首映的反响非常热烈,几乎是一边倒的肯定。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丧尸围城》的票房屡创新高,微博上一个名叫“akira-flora”的大v对其的评价一夜间就被转发了无数次。
“看到李峰回头的那一眼,我整个人都被抓住了,很难形容是种怎样的感觉,但等我听见旁边有人哭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眼里有泪,鼻子很酸。看电影看到哭是件矫情的事,不过这次,它值得我矫情,如果你还没有体验过,那么我建议你尝试一次。”微博很长,她在其中这么说。
她代表了相对主观的群体,给出的意见感□□彩浓厚,专业性上稍弱,然而这回,许多职业影评人都收敛起毒舌的一面,客观且客气地为这部影片打了高分,大部分的人都认为电影剧情饱满,人物塑造生动,固然有不足,可瑕不掩瑜。
骆殊途翻了翻和电影有关的话题,除了热议的角色外,他和饰演华彦的卫思齐又一次被炒起,同时在某些角落里,他发现了有股不小的风正在吹,诸如“年轻影帝傍金主上位”,如果放任不管,恐怕不用几天就能盖过电影的热度。
媒体要挖他和闻人,早几年就挖了,何必等到现在?顾忌着闻人的身份,他们的关系虽然让外界好奇,但真拿出来说事的人根本没有。
这些报道的言辞间无不指责他靠出卖*拿了影帝,还有揭露他介入闻人和路真感情的一群正义卫士,显然是有人在针对他,骆殊途抿唇看了看下面的评论,扒皮骂战趋近白热化。
他给忙着招呼公关团体准备澄清的经纪人去了条短信,语气和平常一样淡定。经纪人和他合作多年,也拿他没办法,恨铁不成钢地让他先发个微博开路,然后摇摇头认命地为这不省心的影帝奔波去了。
骆殊途是个霸气的,不管出名没出名的时候,他基本不会按稿子来,所以自家经纪人就没浪费脑细胞给他写样本。
他随手找了个访问量大的“影帝金主论”转发,简洁明了地附上四个字:“我不需要。”
万年不更博,一更抵万年,刚发出去,粉丝路人黑统统都炸了。
骆殊途默默关上微博,他觉得他可以想象经纪人看到这条博后抓狂的样子了……但他说的是实话,穆澄并不需要傍金主,如果他愿意,他自己就是头号金主。
“穆穆——快来看看姐的衣服,好看吗?”
“好看。”骆殊途抬头打量了会下楼来的女子,认真地说,“蓝色很配你。”
穆妍揉了把他的脑袋,笑眯眯地说:“穆穆真乖,走吧,大哥说捎我们一程,一会要是酒会不好玩,咱们早点回来。”
她口中的酒会是张夫人办的,张家从政,大女儿与商联姻,婚姻倒是难得的和谐,背景和实力兼具,因此b市中站在华国社会金字塔顶端的家族多少都会给点面子,一些明星之流更是视此为踏入上流阶层的标志,被邀请的必然有一家金主支持。
作为张齐李穆四个根基雄厚的家族之一,穆家自然会收到张夫人亲自来电的邀请,长子穆彻是个严肃的军人,穆夫人不去的时候,通常叫二女儿穆妍代劳,遇上穆澄在家就拉着他一块。圈子里都是熟人,穆家没出声说明穆澄的身份,那么谁也不好宣扬,这是个不成文的规则,想混得好,得些穆家的青眼,就不能不学会摸人心思。
酒会在张家举办,规模不大,穆彻把两人送到门口,嘱咐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张夫人和穆夫人关系不错,穆澄幼时常到张家玩,故而眼下正和几个贵妇闲聊的张夫人瞥见穆家姐弟进门,立刻微笑着和几人点点头,转身去迎。
“穆穆来了啊,”张夫人很喜欢穆澄,脸上的笑真切了许多,伸手拍拍他的手,道,“小妍以后多拉他来我们家玩玩,阿姨可想你们了。”
穆妍拿了杯酒,笑道:“张阿姨最偏心穆穆,一定没想我。”
这头三人相谈甚欢,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圈里人都知道穆澄的身份,并不觉得奇怪,而头一次参加张家酒会的一部分人就不这么想了。
比如路真。
他是作为路家的儿子,和卫思源一起来的。路家是新兴的“贵族”,和张家这种庞大的家族不能比,接到邀请函的时候很是高兴了一阵,这意味着路家有了进入真正上流圈子的资格,而在以前,他和闻人、卫思源之间,始终都横亘着很大的家庭差距。
不过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穆澄,他望着身着黑色礼服的男人,目光移向旁边蓝裙雪肤的美艳女子,心下隐隐生出一种猜测,不由得蹙眉。
卫思源也看到了骆殊途,却比路真看得更仔细一点,张夫人的亲近之意很明显,这态度对于一个明星来说不太可能,而他没有记错的话,挽着对方手的女子是b市穆家的女儿……卫思源轻呷了口酒,有趣。
“思源,我真没想到穆澄是这种人。”路真忧心地低声道,眼中充满了谴责,“我还以为他真心喜欢阿归,原来……这样出卖身体太对不起父母了,我想和阿归说,他有权利知道真相,你觉得呢?”
他的声音再轻,到底泄露了出去,经过他身边的几个年轻人显然知道内情,原本带些欣赏的目光马上成了同情和嘲讽——这说穆家姐弟*呢,胆也够大的。
卫思源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很期待。”
自失望以来,他不断地失望着,满心的喜爱逐渐被消磨,他觉得自己似乎高看了路真,善良过了头就是愚蠢,何况这善良并不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