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爱之深,痛之切,就是在好感度跳上96的时候,虐心值也刷到了97。
骆殊途于半睡半醒中接收了系统消息,迷迷糊糊地想着,顺便动了动发酸的身体。
外面还是灰蒙蒙一片,岚歌早起煎药,带着阵冷风进屋,在旁边站了会去去寒气,看他缩在被子里孩子气地动弹,便过去掖了掖被角。
青年的睡颜天真,无意识微撅的嘴唇平添一分娇憨。岚歌静静地看了一会,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弯腰伏在床头,就那么闭上眼小憩起来。
精神气不足,人就嗜睡。
骆殊途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来,模糊只记得早晨被叫起喝过药。他慢吞吞地挪到外间,果然见岚歌在桌上摆饭,清一色的素,青青白白的,十分寡淡。
“我正想叫你呢,”岚歌微微笑道,上前揽住他的肩,将重量都接了过来,“洗漱完就吃饭,药温在小厨房里,等会儿喝。”
他的表情是温柔的,眼里哪怕一点忧虑都没有流露出来。骆殊途乖顺地依靠着他,坐到桌边,和往常一样被伺候着漱口洁面。
在岚歌替他擦手的时候,他开了口:“晚上就不要煎药了,再喝也无济于事。”
“这是什么话,不喝药,你的身体怎么好的了?”岚歌的动作停了一下,复而若无其事道,“好了,吃饭吧。”
骆殊途看着他,说:“岚歌,你知道我好不了了。”他们都很清楚,这具身体苟延残喘全凭珍贵的药材,如今这般几乎陷入深度昏迷的沉睡意味着什么已不言而喻,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他坚持不了太久。
“别胡思乱想!”一贯温言软语的人第一次沉下了脸,静了静,又勉强勾起唇角,道,“我去把药端来,你先吃。”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骆殊途扶着桌子站起来,偷偷在门口看,刚刚出去的人背对着他,一拳砸在树上,肩膀颤抖,发出压抑而混乱的泣音。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转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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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之前,还要经历凡尘俗事,便是死也死得不安宁。
般若谷好歹是个清静地,一时闯进那么些他根本无所谓见不见的人,还剩下的一点舒畅都消失殆尽。骆殊途卧在躺椅上,露出个苦笑来。
自己身体自己知道,外面的皮囊依旧年轻,里面却亏损得厉害,跟被蛀空的老树没有两样,大风一刮就完了。趁天气好,岚歌陪他在屋外晒太阳,不料正撞上来人,连关门不见的理由都用不上。
赶得这么巧,是想来听他交代遗言?
先到的是木家堡人,木清风白衣飘飘,面色红/润,显然是般若花起了效用。岚歌并不客气,起身道:“木少侠走错地儿了罢?这可没有第二朵般若花。”
“我是来找舒望的,此事与旁人无关!”木清风难得强硬,神色不见往日柔和,他盯着椅上的青年,质问道,“你同师兄说了什么?他为何差人将花送来,又说以花断情不复相见!”
青年眉宇间带着疲惫,肤若透明,像个易碎的陶瓷偶,闻言扯了扯嘴角,道:“那是你们的事。”
“但是你横插一脚!否则师兄——”
“既然用了花,又来反悔作甚?你要是不想断情,不用便是!”岚歌脸色不太好看,不留情面地打断他,“木少侠要问也该问娄将军去!”话落,俯身试骆殊途体温,低声询问,“风有些大了,我们进屋吧?”
骆殊途点头,刚要动作,不远处便传来阵阵马蹄声,来人很快到了眼前。
马上的娄琉月是他所见过最狼狈的样子,血污干涸在盔甲上,嘴唇干裂发白,眼里满是血丝,跳下马时被跟随的将士扶了一把,踉跄着站稳。
“师兄!”木清风担心地走近,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对方就被挡开。
“那日我说过,我和你缘尽于此。”娄琉月道,并没有看他,目光牢牢地锁在骆殊途身上,脚步蹒跚地朝前走去。
岚歌坐在躺椅一侧,手臂环过青年的腰,本来想带人起身的姿势亲密无间,他没有打算动,冷冷地看着娄琉月。
“兔儿……”娄琉月哑着嗓子唤道,从胸前摸出一个小瓷瓶,“我给你拿来解药了。”
青年倚在岚歌怀里看他,不冷漠,也不厌恶,恍惚如昨日青山,对方软/绵绵地叫自己名字,眼底清澈澄明。
他忽然难堪,然而一直的骄傲和自尊此刻算不得什么,只是艰难地开口:“我们能不能……”能不能重新来过?
“不能,就没有解药?”青年先一步说,眼角微弯,是个微笑的表情,“那就不能吧。”
“大胆!你可知道将军身受重伤?此罪你可担待得起!”一将士愤然出声,“不识好歹!”
娄琉月喝道:“退下!”继而慌忙解释,“兔儿,我没有想要挟你……”
青年嘴角的弧度更大了,轻轻推开旁边的岚歌,背过身,慢慢地脱下外袍,解开里衣,露出线条纤细的腰背。他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有些虚幻,快速消瘦之下肩胛骨十分明显,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三块暗红狰狞的疤痕上。
那疤不是新添的,上过战场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青年当时受的伤足以致命,而如今痕迹依旧显眼,可见致使受伤的武器不简单。很难相信,这么个单薄的人竟然能活下来。
青年披上衣服,转身看向那将士,道:“我担待得起。”他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那是龙渊……”娄琉月脑子嗡地一响,心脏揪紧,他不敢想象,舒望那时候是怎么撑过来的,而他要先护着木清风的时候,又是怎样的绝望。
他忽然想起最后一面时,舒望说的话,直到如今他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他喃喃,猛地闭上了眼睛,忍下翻涌而起的热意。原来那时,他就已经失去了舒望,再也没有重来的可能。
五指掐进掌心,疼痛亦浑然不觉,他睁开眼,将药瓶放在躺椅前,向后退了一步:“服了解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要你没事。”
岚歌看了他一眼,确认他不是有所图谋后,弯腰去拿小瓶。
他的指尖堪堪碰到瓶身,一枚箭镖便以不可阻挡之势击破了药瓶,清脆的碎裂声乍响,透明的药液流散,眨眼渗入泥土。
“不!”
娄琉月冲上前,抓起混了碎瓷的泥土,几近崩溃,忽地回头,双目通红地盯向大笑的木清风,一剑飞去,紧贴他的脸刺中后面的木家护卫。
“滚——”
场面一片混乱,而混乱之外,岚歌抱着怀里的青年,一步步迈向屋里,对身后的闹剧恍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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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太渺小。
娄琉月回到青山的时候,这样想。
青山镇和以前一样,街道上人来人往,有结伴同玩孩童跑过,手中拿着刚折的花,用稚/嫩的声调唱着歌谣。
“青山有花开,青山有花谢,年年复一年,岁岁人不同……”
他抬头向青山看去,遭受过大火的山已然恢复青葱生机,只是山巅再无宫殿。
青山很高,他没用轻功,也不提内力,就那么踏着脚下的土地往上走,累了歇一歇,然后继续。
看到一片花地时,他停了下来。
那花如白玉,瓣上有鲜红的斑点,状似泪滴,枝条随风舒展,极为优美,正和镇上孩童所拿无二。娄琉月拨开近腰的花朵,走向中心,席地而躺。
天空湛蓝,广阔无际,他第一次觉得这有些可怕,娄琉月闭上眼,唇边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只是比不上娄家为帝所不容的秘辛……
如果他不知道,如果他早知道。
青山有花开,绯雪重峦,滴滴胭脂泪;
青山有花谢,细条空垂,枝枝亡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