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剥皮蚀骨的疼痛中醒来,意识消亡的最后一刻所经历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萧暝睁眼,撞进一双被泪水浸润的双眸,他眼中没有丝毫色彩,脸上却带着几分迷茫。
林纾胡乱擦了擦眼,没有听到熟悉的呼吸声。他下意识转身,将手伸进床边的小窝,里面冰冷一片,本该躺在里面的毛团早已不知去向。
“小喵,你去哪儿了?”
他翻身坐起,无神的眼睛盯着固定的地方,“小喵?”
“……”
良久没有动静,他忽然有些慌了,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就要出门去找,还没摸到门框,床的里侧传出一声猫叫。
林纾一怔,又摸回枕边,指尖触及绒绒的前爪,他双手将猫抱进怀里,松了口气,又埋怨道:“不是不让你上床上吗?”
这样说着,他也没把猫重新塞进小窝里。
伸手在床头柜上拿起闹钟,前面的透明塑胶罩已经被拆下,手指摸着闹钟上一长一短的两根指针,估摸着现在已经过了上午九点。
确认了小猫还在,他放心地起床洗漱,然后开始煮早餐。
他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东西,比如面条,汤圆,馄饨,炒菜只有妹妹在家时才能吃上,或者叫外卖。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很麻烦。
他用电饭锅煮,往锅里加水,然后把要煮的东西放进去,等水开了,拿汤勺搅一搅,再放些调料,调好味就可以吃了,为了防止汤水洒出来,他盛东西的碗比普通的碗要大上好几倍,绕是如此,开始动手的时候,也被烫伤了好几回。
现在他已经很熟练了。
锅里的热汤开始翻滚,萧暝站在他的背后,看着在电饭锅边缘晃动着的手,上面大大小小的旧疤格外的刺眼,可以想见被印上这些伤时会有多痛。
萧暝盯着他的眼神又开始变得复杂,带着疑惑。
将煮好的面盛到碗里,林纾并没有急着填饱肚子,离开厨房去柜子里取了猫粮,倒进了猫碗中,他才回到厨房,扯了把椅子就坐在厨房里享用他的早餐。
小猫又出现在客厅里,看着小小的碗里盛放着的猫粮,凑近嗅了嗅,一脸嫌弃地撇开了眼,回望厨房里的身影,趁着他不注意,小猫叼起碗沿,将猫粮倒进了垃圾桶里。
他不用吃东西。
林纾并没太在意小猫的吃食,他买的是最好的猫粮,不会坏肚子,每次倒猫粮时,碗里都干干净净,地上也没有泼洒,所以小猫应该是乖乖下了肚。
将用过的炊具餐具清洗干净之后,他又洗了洗手,从厨房里走出来。
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地有很久没拖了,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不知道有没有弄脏的床单,都是需要洗的,还要给猫洗澡。
明天是周末,要整理好床铺,因为林荌或许会回来。
等所有的事情忙完之后,离上班的时间也不远了。
他一个人在阳台和卫生间之间来回忙活,小猫百无聊赖地趴在沙发上跟着他的身影转着眼珠,实在无趣了,便趁着他在晾衣服的时候,跳上了他的肩头。
林纾正准备拿晾衣架的手微微一沉,侧头无奈道:“小喵,你很沉啊。”
他再怎么说也有一米七五的个子,这小东西到底是怎么跳上来的!
小猫稳稳地趴着,凑着脑袋去蹭他的脖颈和侧脸,林纾觉得痒,却并不避开,干脆直接贴上去。
柔软的,微凉的,很舒服。
小猫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冷冽清香,他以前从未闻到过,却莫名觉得熟悉,不禁将鼻尖埋入他绒绒的颈项,深吸了一口气,不料小猫突然侧头,湿滑的舌尖在他鼻梁上舔过。
被猫嘴周围的绒毛刺到,林纾敏感地耸了耸鼻尖,忍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肩头剧烈地一颤,伏在肩上的白猫一个踉跄从肩头滑落,他情急之下伸出爪子稳住身形,只听“刺啦”一声,锋利的爪钩将纤薄的衣料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
“……”
半露的肩头,带着轻微的刺痛,林纾脸色一黑,衣服也不晾了,将衣架搁到防盗窗上,准确地捏住猫的后颈,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他决定先给猫洗澡。
虽然实验不多,但他知道这猫最怕洗澡。
给猫洗澡的用具齐全,梳子、脱脂棉球、眼药膏、脸盆、毛巾、软毛刷,这副套装是破香笺的前台小哥送的,说是为了让小猫得到更好的照顾。
看着他熟练地将东西一一摆上洗舆台,已经开始在面盆中放热水,萧暝眼露惊恐,顿时挣扎不已。
他在心中将破香笺那人骂了个通透,那家伙根本就是为了看他出丑。
他以元神为体,世间污垢根本沾不上他的身!
“都说猫最爱干净,你倒是不同,连澡都不肯洗,再这样闹你就不许再睡床!”
他故作愠怒,萧暝一脸傲然地将头撇开。
不洗澡本尊也能上床!
“别动!”
“……”
偏离的头再度被扳了回去,林纾将脱脂棉球塞进猫耳朵里,试了试水温,将猫丢了进去。
站在水中,有热水从背后淋过,柔软的毛发瞬间被浸湿,湿哒哒地拧成一团,本就瘦小的身体顿时只剩巴掌大小,光秃秃的有些难看,虽说林纾根本看不见,萧暝也对自己这个模样百般不满。
但他不敢挣扎。
毛发里被毛巾揉进了香波,上次下意识的抖动时,将沾了泡沫的水洒进了那人的眼里,他因为避不开,被四溅的水花糊了满脸,花了好久才清理干净。
难得他这么安分,林纾用最快的速度给他清理,他只能一寸一寸从猫头顶往后抚摸,感知着水流给他冲洗,轻柔的力度,适宜的温度,萧暝似享受般眯起了眼,然而很快他便从这“温柔乡”里惊醒。
洗完了身子,林纾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尾部。
如遭雷击一般睁眼,他迅速调转方向,将自己的屁股拯救出来。
林纾摸不到他,叱道:“拉了大便不擦屁股,你还是只猫吗?”
“……”好像有什么不对。
萧暝将自己缩在洗手台边缘,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本尊才不会做这种大伤风雅的事!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林纾妥协:“不洗就不洗吧,毛总得吹干吧,会着凉的。”
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萧暝看着他拿着喷头僵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心软,悠悠地从边缘跳入水中,刚踩出动静,头顶的手迅捷地扑下,将他拎住。
“……”失算了。
所幸林纾是守信的,他没有再执着地给猫洗屁股,他把猫从水中拎起来,留了屁股和尾巴在水里,使劲涮了涮,扔进早就准备好的热毛巾里一裹,抱着出了卫生间。
“……”
吸干了水,又拿了电吹风给他把毛发吹干之后,林纾拿着梳子,坐在窗边轻轻地给他梳理毛发,这期间他接了个电话,是林荌打来的,说她明天不回来了。
林纾将猫放在膝上,梳毛的动作停下,暖暖地将猫抱起来,阳光从窗外钻进来,照的人懒洋洋的。
于是萧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纾看着窗外感叹:“妹大不中留了。”
“……”
“你也是,说不定哪天你主人找到了你,你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人走了。”
“……”
似埋怨似无奈的说了两句,他便没再开口,一动不动地开始发呆。
他常常会做一个梦,梦到自己站在悬崖边上,他转不过身去,前面的万丈深渊就是他唯一的路。
只有他一个人。
他有种感觉,站在那悬崖上的,原本不止他一人。
他垂头思索,神情恍惚,怀里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挣了出来,抬起前爪搭在他胸前,伸出舌尖在他下巴处轻舔。
林纾回神,笑着揉了揉猫的脑袋。
夏天的烈阳有些灼人,他额头已经出了薄汗,他站起身,将猫扔到肩头,收了爪钩的肉掌软软的,天气虽然炎热,小猫的身体却始终带着微凉,绒毛再厚也不觉难受。
缓步走回卧室,脱下身上破了口子的衣服,他去窗边取了挂在外面的衣服,套在身上。
床上半折起来的被子放在床的里侧,萧暝半坐在上面,看着窗前瘦弱的身影,一双蓝色的瞳眸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傍晚六点,将炸响的闹钟关掉之后,林纾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将绳套细心套好,牵着猫出了房门。
在他离开后不久,床头柜上的座机电话响起,躁人的铃声在房间里一阵又一阵,始终无人接听。
破香笺外,林纾已经推开了客栈的门,踏进去的那一刻,他握在手中的手机忽然亮了屏幕,只是没来得及发出震动,屏幕上波纹闪过,又瞬间息了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