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礼物
在加拿大的西北地区有个约克小镇,这里环境优美,四面高山环绕,一条清澈的小河从小镇静静淌过。小河边有座木头房子,房子的主人叫珍妮,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里。
这天珍妮太太一早就忙碌起来:她修剪了门口的草坪,把家里打扫得焕然一新,餐桌上还换上了新桌布。最后,她还在餐桌上的花瓶里,插上了一束芳香扑鼻的康乃馨。原来,今天是珍妮太太儿子约翰的生日。
然而,尽管珍妮太太打算精心准备一桌精美的生日晚宴,但她知道,约翰并不会出席这顿晚宴,而且永远也不会。
珍妮太太并不是这里人,她的家乡在遥远的美国西部一个叫圣安东尼奥的小城。十多年前,她的儿子约翰晚上外出,却一夜未归。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他死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珍妮太太现在还忘不了儿子死时的惨状:满脸血污,一条胳膊不见了,肚子穿了个大洞,肠子淌了一地……
约翰死后,珍妮太太伤心透了,于是远离家乡,四处旅游,最后来到了这个偏僻小镇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十年。尽管约翰已经不在了,但每一年到了他的生日,珍妮太太还是忍不住像以前一样,为他精心烹制几样他生前最爱吃的菜品……
而现在,她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盯着墙壁上挂着的相片,回忆着甜蜜的往事。照片上,约翰浓浓的眉毛,清澈的大眼睛,年轻的脸庞,灿烂的笑容,是多么讨人喜欢。可是,谁能料到,就在那个黑夜,他的生命却被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就在珍妮太太伤心落泪的时候,突然,门外有人喊起了她的名字:“珍妮太太在家吗?”
珍妮太太应了声,开门走出去一看,门外站着的是一位陌生的中年女士。那位女士自我介绍说她叫安妮,是从美国圣安东尼奥小城过来的,此行是为了给珍妮太太递送一份通知。说完,安妮打开随身携带的挎包,掏出个信封来。
珍妮太太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顿时惊呆了:原来这是一封从圣安东尼奥监狱寄来的通知信函,上面说,杀害她儿子的凶手布莱尔最近已经被高等法院判决死刑,将于10月25日执行。信函上还说明,珍妮太太作为受害者的家属,届时将有权到场观看布莱尔死刑执行的全过程。
珍妮太太拿着通知信函,双手不禁颤抖了起来。这个正义的判决,她足足等了十几年啊!没想到竟让她在约翰生日这天等到了。对于死去的约翰来说,这是一份无比珍贵的生日礼物呀。
安妮说:“珍妮太太,布莱尔杀害了您的儿子约翰,给您造成了无尽的痛苦,目击他的死刑执行过程,是法律赋予您的权力。当然,如果感觉不适,您也可以选择不去参加……”
珍妮太太小心翼翼收起信函,坚定地说道:“去,我当然要去!我等了十年,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的到来。这一次,我一定要亲眼看到杀死我儿子的凶手去死!”
安妮点点头,邀请珍妮太太和她一起搭乘明天的航班回圣安东尼奥。谁知珍妮太太却摇摇头拒绝了。她说自己要开车过去。安妮愣怔住了:要知道从这里回到圣安东尼奥超过四千公里,这么远的路程,珍妮太太为什么要放弃航班而选择开车回去呢?
这时候,珍妮太太走进里屋,抱出个相框来,流着泪说:“原因很简单,我要陪着约翰回去,见证这复仇的一刻。但是约翰有恐高症,不能搭飞机;他活着的时候也一直嫌坐火车太刻板。所以,我决定开车回去,一路上也带着他看看沿途的风景。”
安妮暗暗一声叹息:尽管这只是一个相框,但在珍妮太太眼中,它依然跟活着的约翰一样,需要自己的关怀和呵护。她要用约翰喜欢的方式,送约翰回家,见证那复仇的一刻。
于是两人便约定分头出发,在圣安东尼奥汇合。临走时,安妮一再叮嘱珍妮太太旅途上要注意安全,小心驾驶。
与你同路
于是,珍妮太太把车检修了一番,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带上约翰的相框,开始了这段漫长的旅途。
一路上走走停停,旅途也算顺利,四天后,珍妮太太进入了美国境内的蒙大拿州。
蒙大拿州是美国的第四大州,全境到处是高地,山高谷深,人口稀少。珍妮太太本想多赶点路,没想到却错过了宿头,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公路两边却仍是望不到边的茂密森林。珍妮太太又累又困,却只能继续赶路,希望可以找到个人家,借宿一晚。
就这么开着开着,珍妮太太觉得一阵恍惚。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忙不迭踩下刹车,但还是迟了,车子已经偏离了公路,斜着冲出了路面,“砰”的一声响,重重撞在路边的一棵杉树上。珍妮太太的脑袋当场就在挡风玻璃上重重一磕。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四周全是雪白的墙壁。她动了动身子,这时,身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您醒了?上帝保佑,您没事了……”
珍妮太太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位六十多岁、面容瘦削的妇人,正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原来,这个妇人叫玛丽,她开车路过时,发现珍妮太太发生了车祸,便赶紧打电话报了警,还一路跟着来到医院,陪护了珍妮太太整整一晚。
好在珍妮太太的伤并不重,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了,但她的车却严重受损,要修好起码得要半个月后。珍妮太太哪里还等得及半个月?因为再有七天,布莱尔的死刑就将执行了。
她斟酌片刻,决定带上约翰的相框,立刻到附近的火车站出发。一听说珍妮太太要走,玛丽吃惊地说:“您的伤还没全好,怎么能走那么快呢?一定得先到我家休养一下,隔几天再作打算!”
珍妮太太叹了口气,告诉玛丽自己此行的目的。玛丽听罢,沉默许久,说:“你说你从加拿大一路开车赶回圣安东尼奥,就是想带着你儿子的相框回去,一起参加杀人恶魔布莱尔的死刑执行?”
珍妮太太点了点头。
玛丽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抬起头来,说:“那好,那我就开着车,陪你一起到圣安东尼奥去!”
珍妮太太惊呆了,从蒙大拿到圣安东尼奥的路程差不多有两千公里,玛丽为什么要陪自己跑这么远的路?
只听玛丽一声叹息,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淌了下来:“原因很简单,其实我的儿子也是给这个杀人恶魔布莱尔杀死的!前几天,联邦高等法院的安妮也给我送来了相关的通知。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但现在遇上了你,我决定无论如何都陪着你过去。一来是为了用约翰喜欢的方式送他回家;二来也为了目击这次的死刑执行,见证一个时刻……”
原来,这个布莱尔犯下的是连环杀人案,死在他手下的受害者达五人之多。这次的死刑执行,联邦高等法院把通知信函发送到了每一个受害者家属手中。
珍妮太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奔赴布莱尔死刑的路上,遇上另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母亲。更凑巧的是,这位母亲还救了自己的性命。
看着悲伤的玛丽,珍妮太太拉住她的手,说:“好,那就让我们一起上路,共同去见证那个复仇时刻吧。”
同是母亲
就这样,玛丽开着车,和珍妮太太一起上了路。一路上,她俩怀着复杂的心情,分享着各自儿子小时候的种种趣事。五天后,她们终于来到了圣安东尼奥。在监狱接待室里,她们见到了安妮。
安妮问候过了珍妮太太,然后把头转向一边,对玛丽说:“玛丽夫人,作为布莱尔的母亲,我很欣慰您能够作为囚犯的亲属,过来参加我们的这次死刑执行……”
什么?珍妮太太惊呆了:玛丽居然是布莱尔的母亲?这怎么可能?
这时,只见玛丽转向她,努力平静地解释说:“抱歉,现在,我猜您一定觉得我骗了您。可我从来不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跟您解释。而且这些天我说的也并不是谎言。如今的这个布莱尔,凶残,冷血,压根就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布莱尔。我记忆中熟悉的儿子布莱尔,确实是个阳光的大男孩:爱看书,喜欢帮助别人,乐意照顾无家可归的动物。所以对于我来说,现在的这个杀人恶魔布莱尔,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凶手,他把我熟悉的那个儿子给杀死了……”
玛丽抹了把泪水,继续说道:“又或许,这世界有着两个布莱尔,一个是恶魔,一个是天使。恶魔布莱尔也好,天使布莱尔也罢,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坚信生命是有尊严的,作为一个母亲,我实在没有勇气目睹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面前被处死,也没有勇气面对别人欣赏的眼神。所以当初安妮送来通知信函,我拒绝了。珍妮太太,我用车送你过来参加我儿子的死刑执行,一是因为他杀死了你儿子,我在替他赎罪;还有另一个原因,当看到你千里迢迢也要赶回来见证这个时刻时,我突然担心他在生命最后的一刻,面对的都是遇害者家属仇恨的目光。我希望自己能在这些仇恨中,为他添上一道温暖的目光,送他上路。毕竟他是我的儿子,他也将用他自己的生命,为所犯下的恶行赎罪”
说到最后,玛丽哭了,珍妮太太也不禁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两天后的深夜,布莱尔马上就要被执行死刑了,玛丽独自一人走进了囚犯家属观察室,珍妮太太和其他几个受害者家属也进了受害者家属观察室,他们都在默默地等候着行刑时刻的到来。
终于,罩住行刑室的窗帘缓缓拉起,玛丽眼里含着泪水,看到已经躺在行刑床上的布莱尔。通过玻璃窗,玛丽可以看到另一侧的受害者观察室里,珍妮太太正抱着约翰的相框,和其他几个受害者家属一起,静静地等候着。
蒙着面罩的行刑者接通了布莱尔手臂上的注射管,剧毒的药水缓缓流向给绑在行刑床上的布莱尔,行刑开始了!
就在这时候,玛丽惊讶地发现,在受害者家属观察室里的珍妮太太,正抱着约翰的相框缓缓转过了身去。其他受害者家属也一样,跟着珍妮太太全都缓缓转过了身,没有一个人直面在行刑床上挣扎的布莱尔。
玛丽哭了,她知道现在看着布莱尔的,只有她自己。尽管布莱尔犯下了罪孽,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珍妮太太和其他受害者的家属,选择了给予他生命最后的尊重!
背转身的珍妮太太也无声地哭了。谁能想到,她跑了这么远的路程,为的就是来看布莱尔怎样死在自己面前。但在这最后的时刻里,她居然选择了放弃。并且,她不仅自己选择了放弃,还说服其他受害者家属一起放弃。这一切不为别的,就因为另一个观察室里,还站着另一个伟大的母亲。此时此刻,珍妮太太由衷地希望,那个母亲能用世间最温暖的目光,给予她的儿子最后的一点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