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扒皮(1/1)

“啥?”怀疑听错的不是周颐一个人,周老二也一脸茫然的看向三丫。

“把作坊的干股分我一成。”三丫板着脸说道。

穆子礼闻言浑身一震,心里闪过窃喜,他不知道周家的这个作坊有多赚钱,但比穆家收租子肯定强多了,没见周家这几年买了这么多的地?只是一看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周颐,穆子礼就迅速的瘪了下去,若是王艳和周老二,三丫求的久一点,他再在边上敲敲边鼓,这事可能就成了。但有周颐在,这恐怕只能

是他们的痴心妄想。

左右不能成,也就不能让三丫把周家的人得罪光了,便拉拉三丫,对她使了个眼色:“别说了,你一个出嫁女怎好回来要娘家的东西!”

谁知三丫却一把甩开穆子礼:“你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拦着我。分到那么点儿东西,以后我跟着你去喝西北风啊!”

穆子礼听了脸一阵青一阵白,他自己哭穷没事,现在却被三丫用这样嫌弃的语气在岳家说出来,便觉得深深伤到了自尊。三丫怼完了穆子礼,又转过头对王艳和周老二说道:“这是你们欠我的,我现在拿这点东西就算你们的补偿了!”她面上理直气壮,但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捏在一起,显示了她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作坊具体有多赚钱,她不清楚,但肯定的是,周家的家业现在已经比穆家还要大的多。现在婆家那边明摆着是没了着落,她只有从娘家这边刨食

。俗话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果她真的只拿到穆家的那点儿东西,三丫已经可以想象到她结交的那些贵妇会如何嘲笑她了。

作坊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只要拿到作坊的干股,她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进账,还不用她自己去操心。

三丫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也没指望今天就达到目的,王艳和周老二对她有愧疚之心,她若缠的久些,未必不能成真。

唯一的拦路虎就是六郎,三丫望向周颐,接触到他的目光,只觉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三丫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将头一偏,躲开了周颐的目光。

“死丫头,你在胡咧咧啥!”周老二被三丫的话气的一个倒仰。

“三丫,你咋能这样说?”王艳有也不敢置信的看着三丫。“我说啥?难道你们不清楚?我小时候受尽了苦楚,长大了也是一样,五丫嫁人的时候,你们是怎样的,你们给她选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家?我呢,你们又给我选的是些什么破烂户?我知道我是女儿身,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我认了,我也没想和六郎八郎比,可五丫哪点比我强,凭什么她就能嫁进官老爷家里,丈夫还是年轻举人,你们

偏心的也太没边儿了吧!”三丫越说越激动,最后都和歇斯底里差不多了。

周颐默然,她说三丫发什么疯呢!原来根节是在这儿!

她费尽心思得到的亲事,扒上的丈夫,原来只是外表光鲜,内里全是糟粕。而五丫却轻轻松松的嫁进了赵家,依着三丫的嫉妒性子,她当然会觉得不平衡。这还不算,三丫还在诉说自己的“委屈”,“爹娘,我也是你们的女儿,为什么你们从来不把我看在眼里。五丫嫁妆比我多多了吧,我还听说你们把县里的铺子也给她做陪嫁

了!好得很啊,是不是看我嫁的是一个小商人,而她嫁进的是官家,你们也嫌弃我嫁的不哈,急着去巴结赵家啊!”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只见周老二站在三丫面前,气的直喘粗气,“滚,给我滚!”周老二涨红了脸大声喝道。三丫的脸迅速红肿,她捂住脸,直直的看向周老二:“这是你第二次打我了,从小就是这样,你从没有把我真正看在眼里过,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你对其他人都比对我好,

为什么,我就这么入不得你眼!”“啪!”又一耳光声响起。众人看清楚后,都倒吸了一口气,原来这一耳光竟是王艳抽的,她一贯都是温婉的性子,从来不动子女一根手指头,就连说重话也是少有,现在

却扇了三丫的耳光!

“我不准你这么说你爹!我们再不好,也把你养大了,早些年日子不好过,只有你一个人挨饿了吗,你姐姐,你妹妹们,哪个不是和你一样?三丫,你没有良心啊!”“你也打我?”三丫不敢置信的看着王艳,瞪大着眼喃喃说道:“娘,你也打我?我以为就算爹偏心,你对我至少是一样的,没想到……哈哈哈哈哈哈……”三丫捂着脸突然大

笑起来,状如疯魔。

周嘉被三丫的样子吓得身子一抖,悄悄往周颐身后藏了藏,又看周老二和王艳站在三眼面前,心里焦急不已:“爹,娘,你们快过来,二姐疯了,小心她吃了你们!”

周颐摸了摸周嘉的脑袋,对他嘘了一声。周嘉便点点头,依恋的靠着周颐安静了下来。

“三丫,三丫……”王艳看着三丫的样子,吓得忙抱住她:“娘疼你,你是娘生下来的,娘咋会不疼你?你别这样了,娘看了害怕!”

王艳一说,三丫笑得更大声了。

“三丫!”周老二也怕三丫真的疯了,大喝一声!

“叫我干什么,反正你们又不当我是女儿!哈哈哈哈……”三丫回了周老二一句,继续笑。

“他爹……”王艳浑身颤抖着看向周老二。

周老二铁青着脸上前要唤醒三丫。

周颐看腻了这无穷无尽的把戏。拦在周老二面前,温声道:“爹,让我来和二姐说。”

周老二步子便停住了。

六丫也在一边看的惊心。见六郎往三丫面前走去,她忙跑到周嘉身边,牵住了他的手:“八郎,别怕啊,那是二姐……”

周嘉小眉毛皱的老深,他提着气看着周颐走向三丫,随时准备扑上去,免得哥哥被这个疯婆子给吃了。三丫余光瞄到周颐走近,身子小幅度震了震。卖疯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她见王艳怕成那个样子,便灵机一动,准备用这招逼王艳和周老二就范。为了一点儿银子,总不可

能看着亲闺女发疯吧!

“哈哈哈哈……”她继续笑着,周颐每走近一步,她的笑声就愈发大。周颐走到三丫跟前,对她笑了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二姐,你继续装疯吧,刚好给穆子礼一个光明正大休了你的理由。你要是被休了,只怕所有人都要看你的笑话…

…”

三丫的笑声嘎然而止,她看了站在旁边的穆子礼一眼,见他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嫌弃。

心里一禀,看向周颐:“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应该问问是你想怎么样?”周颐好整以暇的说道。

“给我一成作坊的干股!”三丫强撑着道。

“死丫头,我看你是欠揍!”周老二见三丫不疯了,刚松了口气,又听她这么说,脸一黑就要上前。“你打啊,打死我得了。反正日后我也是过穷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三丫反呛道:“给五丫找那么好的亲事,给我找的就是一些破烂货。五丫的嫁妆也比我要多得多,你

们亏待了我,如果还当我是你们的女儿,这一成干股就当做是你们的补偿!”

“你现在这样,不都是自个儿作的吗?若你像你妹妹一样,我和你娘还能亏待了你?”周老二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

三丫摇了摇头:“我自己找的亲事,这我认了,但是嫁妆呢,都是你们的女儿,为什么要厚此薄彼!”

王艳和周老二语塞。三丫见状,忙说道:“爹,娘,我知道我刚刚的话说的重了,五丫找到好亲事,我也打心眼里高兴,但是你们不能光顾她们,就不顾我了呀!五丫的婆家那么多产业,你们

都还陪嫁了那么多东西,我以后可过的是苦日子,你们就可怜可怜我吧,往后我一定孝顺你们。”

王艳看向周老二,周老二摇头:“不行,作坊谁都不能动,那是六郎和八郎的产业,别说我偏心,这也算是我们的祖业了,你见有谁把祖业给女儿做嫁妆的!”

三丫见周老二虽然还是不答应,但已经没那么愤怒了,正要继续开口,却听周颐说道:“二姐,你可不要打爹娘的马虎眼。”

一句话,所有人都看向了周颐。

见王艳和周老二都已经在松动了,周颐这时候却插一杠子,三丫气不打一处来:“我咋糊弄爹娘了?”

“你处处和三姐做对比,咋不和大姐比比?”周颐定定的看着三丫。

三丫下意识回道:“大姐怎么能和我比?”

“大姐怎么就不能和你比了?我想借你问爹娘的话,同样问问你,你和大姐都是周家的女儿,她又比你差在哪儿了?嗯!”

三丫被周颐问的一颤,“那是她自己选的。”

“说的好,你的亲事不也是你自己选的吗,大姐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你又有什么脸面在这里抱怨?而且大姐的嫁妆还远远不如你,你怎么不说和大姐比比嫁妆?”

三丫被周颐问的向后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大姐出嫁的时候,家里才刚刚好起来,给她的嫁妆已经不少了。”周颐嗤笑一声:“原来你不糊涂啊,你知道以当时的条件,咱家给大家那些嫁妆是量力而行。同样的,你出嫁的时候,家里也不过小有资产,给你的东西不也是量力而行吗?你在爹娘面前打马虎眼,明明那时候已经倾尽了家里的能力,给你准备了当时能拿得出来的嫁妆,现在你却紧紧扒着三姐的嫁妆说爹娘偏心,你问问自己,你首先有没

有心!”

“我……我……”三丫迷茫的摇摇头。“行了,少在我这儿装模做样了,以前我就警告过你,不要再惹爹娘生气,你倒好,一次次来挑战我的底线,真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周颐的脸冷冽下来,始终挂在脸上

的笑容不见了踪影。

“我不是,我不是,爹娘偏心,不把我当人看,难道还不允许我说吗?”三丫先是摇了摇了头,然后刷的一下站起来,语气激烈的说道。

“装!装!你再接着装!”周颐冷冷的看着三丫。

三丫气急:“我装什么了,他们本来就没当我是女儿……”

“三丫……”被三丫一再的这么戳心窝子,王艳只恨不得把眼泪都流干了。

周老二退后一步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头,叹一声:“冤孽啊!”

周嘉走上前摸摸周老二的头:“爹,别生气了,二姐不乖,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他软软的说道,小手的力度及其轻柔。软声软语的童音安抚了周老二的心,周老二叹一声,将周嘉搂紧怀里。有周颐和周嘉做对比,周老二对三丫的心也冷了,就这样吧,不管三丫咋说,家里的产业都是留给

他们两兄弟的,几个女儿谁都别想染指。周颐看着三丫,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忽然轻笑出声。他原以为三丫虽然嫉妒心强,至少还有些脑子,但现在看来,真真是蠢到了底。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三丫不但没

有受到教训,反而变本加厉的发蠢了!

“你笑什么?”三丫觉得自己受到了周颐的侮辱,大声叫道。

“我笑你掩耳盗铃!你口口声声说爹娘偏心,但你心底清楚,爹娘心底是疼你的吧。”

三丫摇头,嗤笑:“他们会疼我?你在说笑话吗?”“不,你是知道的,不然你为何会一次次拿小时候的事来逼迫爹娘呢?还装疯!你不就是仗着爹娘对你有愧疚,疼你,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大放厥词,说一些根本就不可能

成真的胡话!你不就是要用言语当刺刀,刺得他们浑身血淋淋的才甘心吗?要我说说,你为何会这么偏激吗?”周颐望着三丫笑道。

“你胡说……”三丫望着周颐,就像在看一个恶鬼。

周颐却不打算再遮掩下去了,他本以为三丫受到了教训,便不会再犯糊涂,现在看来,是他想当然了,这世上总有那么些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于是周颐没有住嘴,他继续说下去:“小时候,你看我总是带着阴沉,而且不止一次说过爹娘偏心我,这些我都没有异议,因为……是事实。”说到这里,周颐对着三丫笑了

笑,一口牙齿泛着白光,停顿一刻:“谁叫你没投个男胎呢!”

这句话气的三丫胸脯上下剧烈起伏。没错,她的不平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还记得小时候,我问你可愿做酒娘子那样的人吗?”

三丫退后一步。

周颐进一步:“你不愿意,因为你受不得那样的苦,那时候我想,若是我的姐姐真的有一颗巾帼英雄的心,我一定鼎力支持,可惜,你选择了逃避。”

三丫再退一步,周颐再进一步。“你从未想过通过奋斗去改变命运,你把所有想得到的一切,都寄托在身边人身上,你期望他们给你预期的一切,稍有不如意,便是迁怒。二姐,大姐当初嫁给表哥,你心

里是有窃喜的吧,因为你觉得她嫁了一个泥腿子,以后过的肯定不如你好。你瞧,连一起长大的姐姐你都不希望她过的好。”

“没有,我没有……”三丫双手捂住自己,她感觉自己在周颐面前,就像裸的尽数摊在阳光下,心里所有的阴暗面都无所遁形。周颐没有因为三丫的痛苦而停下,她继续说道:“你曾经说过,因为爹娘偏心我,你受尽了委屈,所以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管儿女,你都一视同仁。二姐,你的话我还

历历在耳呢,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可是你是怎么对晴儿的呢?你问问自己的内心,你为什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女儿呢!”

“我……我……”三丫捂住脸,双眼迷茫。

“因为她不能给你带来利益!你觉得晴儿是女孩子,不能帮你巩固在穆家的地位,于是你便一再忽视她甚至仇恨她!”

“啊啊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三丫被周颐说的快崩溃,挥舞着双手想要将周颐驱赶走。

“六郎,别说了吧……”王艳见着三丫这样,期期艾艾的说道。

周老二冷着声音:“不,让他说下去,我倒想知道这死丫头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王艳的不忍心,周颐也顾不得了,继续说道:“现如今三姐嫁了好人家,你便看不过眼了,你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她比了下去,于是你要找爹娘闹,要拿到作坊的干股,二

姐,其实你最怕的不是过苦日子,你只是怕被三姐比下去吧。因为若三姐日子幸福,你以前耍尽手段嫁进的穆家,和三姐比起来,不就全都成了一个笑话吗?”

“你别说了,别说了,不是的……”三丫抱头痛哭。“你瞧,你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嫉妒心极强的人,你见不得身边有任何人过得比你好,就连我们这些骨肉血亲你也从未放在眼里。不,应该说,我们还不如外人,因为外人,你知道就算再怎么闹,也不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分毫。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在乎你,所以你有恃无恐,口口声声说爹娘偏心,不疼你。心里却明白,爹娘是疼你

的,于是你以此为依仗,对爹娘步步紧逼,除了想得到好处外,你是不是很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六郎,你说的是真的吗?”周老二嘴唇已经哆嗦了,他看着三丫,眼神陌生的很,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王艳也呆呆的愣住了,她的三丫,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周颐看了一眼三丫:“是不是这样,二姐心里最清楚不是吗?”穆子礼站在旁边哆哆嗦嗦发抖,这是怎样的一颗心,一双怎样的利眼和嘴啊?简直就是最锋利的尖刀,将人一层层扒皮,所有的一切都摊在眼光下,那些令人生呕的阴暗

面,全都没有了藏身之处。见周颐看过来,穆子礼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要是周颐对他进行一番刨析,只怕他再也无脸面活在这世上了。他心底的阴暗面并不少,比如说对穆老爷子,即便穆老爷子

那样疼他,但在他心里,穆老爷子是没有多少分量的,至于原因……

好在周颐对他并不感兴趣,看了他一眼后,又转回了三丫。

三丫这时浑身发着抖,一直嘶哑着声音道:“别说了,别说了……”“二姐,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吗?因为这世上的万事万物从不看在你眼里,你唯一有的,只有你自己。眼里只有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懂得通过自我奋斗得到自己想要的,我周颐是很倾佩的。可你不是,你欲望强,偏生又不想通过自己努力得到。你想躺着便把一切都得到了,于是我们这些亲人便成了你的血库,无论是嫁进穆家,还是

现在,你都是一边吸着血,还要嫌我们的血腥。二姐,你真让我恶心。”

你真让我恶心!你真让我恶心……这句话就像暴风一样不断的围着三丫的脑袋嗡嗡的转!

啪一声,脑子里那根线忽然就断了。三丫反倒平静了下来,她直直的望着周颐:“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让你恶心了,可是那又怎样?你呢?你以为你的嘴脸又好看到哪里去?天天端着一张高高在上的

脸,活像所有人都低你一等,我就是看把你不顺眼,恨不得将你那张脸撕下来!”

周颐不在意的耸耸肩:“你大可来撕。”

三丫被他气个倒仰。“爹,既然二姐都不把我们当亲人了,在她眼里,我们也不把她当亲人,不如将她除族吧,如了她的愿,还她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身,岂不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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