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尘、董咚咚和卡文一路跑到微尘营地的大门口前。
他们发现,叶晴朗和Angel已经打开了大门,正在疏散着难民,大约有十几个人,其中不乏老人和孩子。他们神情紧张惶恐,有的还披着床单,抱着行李就跑了出来。有的显然受了伤,身上还流着血。
董咚咚看了看走在自己身后的陆雨霖和陆呦呦。在应急灯的照耀下,老头子的脸都要绿得发黑了。她不禁噗嗤一笑,捅了捅白一尘,小声调侃着:“你看,老狐狸的脸都臭成什么样了?看来,有个充满了正义感的未来女婿。就算不想出血,肚子最肥的地方,恐怕也得被人狠狠割下块儿肉啊。”
白一尘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慨叹:“本来不过出点儿血的事,恐怕一会儿被你的毒舌一恶心,脑袋里的血管都得崩了。”
“叶晴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一声愤怒的暴喝,从两人头顶上劈过,向着叶晴朗准确而去,完全发自肺腑,力沉丹田。
果不其然,陆雨霖已经怒不可遏了。连跟在后面的何彦采都无奈地摇摇头,用不赞许的目光看着忙前忙后的两个人。
“他们都是华人,留在M国做生意。现在各国大使馆都撤离了,不放他们进来,你让他们怎么办?”叶晴朗转身一声怒吼。
“陆老板,稍安勿躁。咱们一起想办法就好了。叶先生救人心切,完全出自好心。”白一尘笑吟吟的。
陆雨霖半眯着小眼睛,与白一尘对视了片刻,显露出了痛心疾首的愤愤不平。他算明白了,自己肯定得为万象城之行,来次彻底的大出血了。
“爹地……求求你了。帮帮他们吧,你看……那个小朋友的手臂还在流血呢。当年,我妈咪带着我去度假,在当地赶上了海啸。还好遇到了一个帝都旅行团,大家相互帮助,辗转找到大使馆提供的临时避难所,才能安全回家。如果他们当时只顾自己,没救人,我们就都死掉了。”陆呦呦眼泪汪汪地摇晃着陆雨霖的胳膊。
后者神情一动,沮丧地摆摆手:“好好好,我知道了。我陆雨霖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们的。还有你,白一尘!你少在后面躲着偷乐,我跟你说……这救援的费用,我出三成,你得出七成!”
“凭什么?怎么也得一人一半啊。”董咚咚长眉一挑,意味深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积德行善的买卖!再说了,陆老板……第一个开门的,可是你未来的乘龙快婿,您就认了吧。”
“不行,陆氏集团的股票最近一直在跌,KING一向财大气粗,还在乎这么点儿小钱吗?我至多出四成!”陆雨霖肉痛地扭头盯住了何彦采,咬牙切齿道:“何老板,既然是善事,你恐怕也得出一份吧?”
“干爹,就算您不出钱,也得出人出力吧。只要把他们安全送到各国大使馆,后续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陆呦呦又像蝴蝶一般飞到了何彦采身边,一把又挽住了他的手臂,继续说服着。
“有我们国内的人,就不用你负责,我们救。”她用两人可闻的声音,轻飘飘说了句中文。
陆呦呦不动声色与查看归来的老六和大王悄悄对视,只见老六微微摇头,看来其中并无国人,她心里着实放松了不少。
“丫头,你比你哥狠多了。”何彦采也极低的浅笑了下。他点点头,算答应了。
“有你们两个大老板在,我这个陪衬就不现眼了。你们二位出钱,我来出力。”何彦采扭头笑呵呵地走到了众人前面,又说起来流利的英文:“不过,非常时期,为了微尘营地里各位的安全,老六、大王,你们可得对这些人好好盘查,别再让什么坏人趁机混进来。回头再出个刺杀白老板的杀手,咱们这买卖也就做不成了。你们说,我说的有道理吗?”
白一尘点点头,慢条斯理道:“有道理,你们一定得好好查。六成,这数字我喜欢,吉利!”
“谢谢……”叶晴朗面无表情望着白一尘,声音低沉有力。
“不客气。”白一尘更加轻描淡写。
“董咚咚,陆呦呦,你们会简单包扎吗?很多人受了伤,两个医生根本忙不来,我需要帮手。”Angel抱着急救箱,目光炯炯地盯住了两个少女。
董咚咚用目光征询着白一尘,后者用眼神微微肯定。而陆呦呦已经疾风一样冲了过去,还故意撞了下Angel的肩膀。
她的声音又冰冷,又生硬,充满了挑衅:“谁要帮你,我在帮晴朗。还有,Angel……我们随队的医生有资格证和执业证,你呢?你不会是江湖郎中黑心大夫吧?”
“呦呦……”叶晴朗微微蹙眉,不赞许地用眼神锁住了愤愤不平的少女。
“我有USMLE,可以吗?”Angel并不生气,她友好地笑了。
“什么?”陆呦呦愣住了。
“United States Medical Licesing Examination,美国医师执照资格考试。”白一尘似乎赞叹地轻轻拍掌:“好,美女医生,不知道你愿意接受我的聘用吗?成为我私人的随队医生。稍后,我们可以私下谈谈……”
“白先生,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勾搭美女吗?”陆呦呦嘴角一勾,不屑一顾。
“哦……是我疏忽,小妞儿,那你在意吗?”白一尘挑着长眉,遂黑的桃花眸了闪着光亮,有意味深长的撩拨。
“我又不瞎,Angel小姐显然更青睐叶先生啊,我急什么?”董咚咚故作感慨,一摊手。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相得益彰。陆呦呦并没有讨到便宜,星眸怒瞪,眼看就要发火。
“闹够了吗……我们来这里是玩过家家的?”叶晴朗信步走过,他拽住了陆呦呦的肩膀,想要推着她离开:“你笨手笨脚的,又不会包扎伤口,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陆小姐,董小姐,你们是不是对我有误会?”Angel有些吃惊,她尴尬地摇了摇手:“抱歉,白先生,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我有工作,我自己开设了一家小诊所。至于我和叶先生,我们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仅此而已。我想,我还是一个人去帮史密斯医生吧,失陪。”
“Angel,我们开玩笑的,对不起……我帮你。”董咚咚眨眨眼睛,眸子里都是满满的真诚与善意。
“你晕血……”叶晴朗微微蹙眉,情不自禁阻拦道。
“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我不怕……血。”董咚咚并未发作,只是浅浅一笑,几乎用温和宁静的眸色,与他对视了几秒钟。
他心里一紧,胸中情绪暗暗翻涌着。她已经走过去,接过Angel手中的急救箱,信步向着受伤的人走了过去。
比之她曾经的讥讽、激烈与故意挑衅,她的宁静无澜更让他心塞。他愣住了。
Angel看了一眼叶晴朗,虽然担心却来不及安慰,她转身追上了远去的董咚咚。
“我去帮她,你……要不要一起来?”白一尘浅浅一笑。
叶晴朗眸色黯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沉默寡言,他轻轻拍拍陆呦呦的肩头,径直走向了大王和老六的方向。
“有意思吗?你们两个人,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他?”陆呦呦皱着眉,敌视地瞪着白一尘。
“害他的,一直是你,又不是我?”白一尘双手插兜,慵懒一笑:“谢谢啊……你把胖妞硬推到我怀里。晚安……”
他潇洒地吹了个口哨,慢悠悠追着董咚咚的方向走去。剩下气急败坏的陆呦呦,有苦说不出的郁闷与后悔。
董咚咚正在给一个东方面孔的小男孩,用酒精棉球擦着胳膊上的伤口。他的妈妈是个身材苗条的女人,穿着一件鹅黄底子小白花的连衣裙,头上裹着浅黄色的纱巾,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她紧紧抱着小男孩,他把胳膊伸向董咚咚,却把脑袋藏进了妈妈的腋窝里。
他的妈妈轻声地安慰着恐惧中的小男孩。听到她讲着中文,董咚咚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温暖。原来是同胞,那自然要更加照顾了。
“别担心,你们安全了。你叫什么啊,小朋友?一点儿都不痛,姐姐没有骗你吧。”董咚咚动作轻柔地为小男孩包扎着伤口。
不知何时,白一尘走了过来,他站在女人身后,笑吟吟看着董咚咚蹑手蹑脚的动作。
“蛋挞,我叫蛋挞……”小男孩从妈妈怀抱中钻出脑袋,怯生生打量着董咚咚。
董咚咚不禁暗中赞叹,好漂亮的小男孩啊,他皮肤白皙,鼻梁挺直,还有这一双特别漂亮的大眼睛,黑黑亮亮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唇角一旋,变魔术一般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枚橘子味儿的棒棒糖,笑着递给他。小男孩立刻就破涕而笑了。
男孩的妈妈,也用一双黑漆漆的美丽双眸,感激地凝视住了面前少女:“谢谢……”她轻轻道。
“你叫蛋挞,那你是不是很喜欢吃蛋挞啊?”董咚咚一边收拾着绷带和酒精,一边问:“好可爱的小家伙啊,你长得真好看。”
“喜欢?那咱们赶快生一个,肯定比他不差。”白一尘笑眯眯的,眸色暧昧宠溺。
男孩从妈妈怀抱里挣扎着跳了下来,一本正经纠正道:“不是蛋挞啦,是蛋壳儿(ka)。”
“啊?什么……”董咚咚扶住蛋壳儿的小肩膀,疑惑不解。
“傻妞儿,是蛋壳儿(ka),就是鸡蛋壳,苏中方言。你不会连《小蛋壳》的动画片都没看过吧?也对,咱们有代沟……”白一尘叹了口气,故意调侃。
男孩的妈妈听到白一尘的声音,浑身突然一滞。但董咚咚和白一尘却并没有注意。
“我知道啊,小丫么小蛋壳,你呀么你别哭,乖乖滴跟我走,走进我滴窝。好做,好做我滴锅来,好装我滴粥……啊,好装我滴粥,噢噢……”蛋壳儿手舞足蹈地一边蹦着,一边唱着这首歌。
董咚咚不禁被逗得哈哈大笑,白一尘也抚摸着蛋壳儿的小脑袋,称赞着:“好厉害的小朋友,你居然都会唱这首歌?”
“我妈妈教我的啊……妈妈,我唱得好不好?”蛋壳儿兴奋地拉扯着女人的手臂。虽然她尽力躲着,却依旧不小心被孩子扯掉了头巾。
好美的女人。当董咚咚脑海里徒然蹦出来这第一印象后,这个女人的形象与记忆中某个隐约的身影重合了。她咽了咽口水,愣愣地站起身子来,傻傻地望向了白一尘。
“傻妞,怎么一副见鬼的德行,再吓坏了人家孩子。”白一尘宠溺地用颀长手指,戳了下董咚咚的额头。
女人也站起身来,她沉默地抱起了蛋壳儿,缓缓转身面对着白一尘。
“白先生……”
转瞬之间,白一尘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不可思议地绷直了身体,眸色惶恐、阴鸷而戒备。
“小……惜?”他的瞳孔明显紧缩起来,声音也有些轻颤:“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