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老宅。
古香古色的书房里,一身银灰中式唐装的白熙湖,正在紫檀书案前,挥笔写着岳飞的《满江红》的书法。他行书龙飞凤舞,提笔落笔一气呵成甚为漂亮。
“老爷子,您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亭颂可是您的亲儿子,您那么疼他,如今他的腿……就这样废了。到现在,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没有见到亲生儿子的伤势如何?白一尘这么做也太狠心了,一点不念及血脉亲情。您得为我们母子做主啊,老爷子。”身穿着青碧色长旗袍的沈荼蘼,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一双美眸都哭得红肿了,可见这回是真伤心。
“我说过,习字时不许打搅。心不静,写不出好书法!”白熙湖无奈的将毛笔放回了笔架,他微微蹙眉不悦道:“这跟一尘又什么关系,妇人之见,唯恐天下不乱!”
“怎么没关系?亭颂给我打电话全都说了。还不是白一尘做局陷害了他。这倒好,白一尘借着去新加坡的理由,也避而不见了。他分明就是心虚!”沈荼蘼一边捏着真丝手帕擦眼泪,一边委屈提高了声音道。
“行了!你们那些事,真当我一无所知?亭颂若理直气壮,为何非去海岛养伤?至于一尘前往新加坡,临行前他早已跟我提及。人家棋高一筹,你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敢到我面前来哭诉,不嫌丢人。”白熙湖面色阴沉,他用犀利的目光盯住浑身不自在的女人,后者不得不停止了哭泣。
“白家,从来只认成王败寇!若非你在亭颂背后,撺掇他一箭双雕,想设下什么局中局,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下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要想见自己那个没用的儿子,没人拦着你。你去海岛陪他好了。你们两个,都不用再回来,我也耳边清净。”他冷冷道。
沈荼蘼赶忙把一盏沏好的雨前龙井,轻轻捧到白熙湖面前,低声顺气道:“我怎么放心得下,让老爷子您独自在老宅呢。我得在您身边伺候您啊……但亭颂毕竟,是咱们第一个儿子,说到底,他孝顺也争气。医生说,他的右腿尚能恢复,但左腿恐怕……就此落下了残疾,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我这做母亲的,怎么能不伤心?就算亭颂有欠缺礼数之处,但一尘也不该如此斩尽杀绝。我看……他野心勃勃,是想尽早取代老爷子您呢。”
白熙湖接过茶盏,用青瓷盖轻轻拨了拨水面的茶叶,微微抿了一口,似乎也在沉思中,遂而又淡淡一笑:“想取代老头子我的,仅仅一尘一个人吗?阿荼啊……这么多年了,你跟在我身边,怎么做事的慧根,依旧不长进呢?”
沈荼蘼低垂了眼眸,藏住了眼睛里稍纵即逝的心虚之光,小心翼翼嗫喏道:“阿荼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入不得老爷子法眼。但阿荼对老爷子的忠心,您都知道。一尘纵然计谋过人,但他对父母当年意外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我担心他会对我……咱们有所误会和忌惮。狼这种畜生,从来养不熟的,您不也说过吗。”
“狼再狡猾,总比吃屎的狗强。”白熙湖哼了一声,声音却又柔和了几分:“放心吧,一尘并非那种较真的孩子,他心里自然会把你当做长辈,只要你自己保持长辈的颜面。至于亭颂,你嘱咐他好好养伤……海岛清静,他修身养性最好。”
“老爷子,我……”沈荼蘼心急,刚要反驳却被白熙湖大手一挥,不得不作罢。
“阿荼,除了亭颂,我们还有一个儿子。你好好培养亭歌,他未必比他大哥差。”白熙湖意味深长道。
他似乎有些疲惫了,轻轻拜了拜手,淡淡道:“好了,今日我也乏了。你先出去。我在这里休息会儿,不许旁人再打扰,去吧……”
沈荼蘼意犹未尽,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恭敬的点点头,温婉道:“那好,老爷子。您休息吧……我去小厨房看看,给您炖的牛乳血燕好了吗。”
白熙湖闭目养神,他微微点头。沈荼蘼转身离开,暗自咬牙切齿。
看来,白亭颂已经成为弃子,一个身有残疾的庶子,恐怕再难有继承白氏家族的可能性。这次精心设计的局中局,反而被白一尘全面翻盘,更成了对白亭颂的致命一击,她终归悔恨不已。但白熙湖的话也提醒了她。白亭歌,或许能成为自己更好的棋子呢。
至于白一尘,沈荼蘼的美眸中闪过一道凶光。虽然目前,动不了董咚咚,但至少很清晰这个丫头,确实就是白一尘的的软肋。亭颂的腿这笔账,她早晚要血债血偿。
禅精竭虑的沈荼蘼走远了。白熙湖蓦然睁开双眸,他不再老态龙钟,更没有半点疲惫,他的眼眸之中,精光四射,矍铄熠熠。
“原来,这丫头在他心目中,竟然有这般重要。好……很好……”他得意浅笑着,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另一边,等待戈多的咖啡馆里。董咚咚和米嬅坐在靠窗的桌子旁。
米嬅吃着一块芒果奶油慕斯,喝着新鲜的西瓜汁。董咚咚面前摆了一杯加了柠檬的苏打水,却一口未动。
米嬅看着闺蜜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叹气道:“宝贝儿啊,你到底怎么了?咱们到这儿有一个小时了吧,你一句话没说。我知道,邵婕影的事情你心情不好。可……你也不能自己跟自己犟劲啊。”
“我听亭歌悄悄说,白一尘为你教训了白亭颂。虽然媒体没有再报道,但看起来陷害老白的事情,八九不离十就是白亭颂干的。这回好了,不可一世的白大公子成了铁拐李,他一直躲在海岛养伤,都不敢回帝都,把沈荼蘼差点儿气死了。她现在死活都要让亭歌回去帮他,我也发愁啊……简直羊入虎口。不说我们了,还是说说你们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和白一尘最近怎么老吵架啊?”米嬅叹息一声,狠狠喝了一口西瓜汁。
“谁说我们吵架?”董咚咚回过神来,浅笑着。她唇瓣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依旧有着浅浅的伤口。
“还没吵架,对应该是打架更准确些。他把你从AIR扛走的小道消息,那传得沸沸扬扬的,都说老白被小女友给劈腿了。别瞒我了,你这嘴唇上的伤怎么来的……咚咚,你不会真喜欢别人,被老白发现了吧?”米嬅有些八卦的瞪大了眼睛。
“我们……应该在分手吧。”董咚咚疲惫的叹气,哂笑着:“看来,你想成为我小婶婶的梦想,要破灭了!”
“分手,这么严重?”米嬅推开了面前的芒果慕斯,赶紧坐到了董咚咚身边。
她贴着她耳畔,焦急低语:“你……你们……怎么能闹到这个地步,分手?你疯了吧!你不会真劈腿了,不对啊,那老白还不得把你劈成两半儿?嗯……恐怕连我和亭歌都不能幸免于难!”
“爆米花,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我不会在一段感情没结束时,就开始另一段感情。我也不会找情人,更不会做别人的情人。第三者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我的感情,会一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你放心好了。”董咚咚正色道。
她的腰背挺直起来,神情中带着几分抗拒,显然米嬅的话让她很受伤。
“我知道,我知道,我情急之下胡说八道,你别生气,咚咚。你肯定不会劈腿的。那……老白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要相信那些八卦新闻,不是哗众取宠,就是恶意伤人。”米嬅轻轻安慰着,有些不知所措。
“米嬅,你和亭歌一直不会结婚吗?”董咚咚突然反问。
“我不想结婚,但亭歌想啊。其实他早就想偷偷带着我,私奔到法国去结婚。但他那个妈妈,实在是我的噩梦。这婚呢,早晚得结,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米嬅无奈道。
“白一尘去新加坡之前,我向他求婚,但被他拒绝了!”董咚咚笑得古怪。
“不可能,他信誓旦旦在你二十五岁生日时,要娶你做白太太。你愿意嫁给他,他不乐疯了才怪!”米嬅不可思议道。
董咚咚打量着满脸困惑的米嬅,在心中暗暗叹气。
局外人,永远不会明白陷入困境的心,多么周折与挣扎吧?她暗自苦笑着,残留的自尊与骄傲,无法让她再将她和白一尘之间的所有,和盘托出。总不能说,自己的男朋友心里惦念着别的女人,而这个女人还是不可碰触的秘密。算了,若分手的结果已经注定,那就杜撰一个像样些的理由吧,彼此留些颜面也好。
“其实,他是不婚主义和丁克一族。而我是那种想要证书,想要baby的女人。我们对于白太太的理解,实在存在分歧。早点儿分开,对大家都好……你就别问太多了,你这个大嘴巴,也不要去问亭歌,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反正,他可不敢惹白一尘……”董咚咚淡淡道,不想再恋战:“我们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怎么可能不关心?董咚咚,不是我说你,感情这种事没必要这么教条,非要一纸证书,才能证明彼此的相爱吗?再说有了baby,自然而然就得结婚了。白家怎么可能,让你们的孩子成为私生子呢。再说,老爷子都承认你们的交往了。结婚是早晚的事儿。因为这,也能闹分手,你们两个还真……孩子气。”米嬅喃喃自语着,不可思议状。
“是啊,并非一纸证书,才能证明爱情。”董咚咚哂笑着:“但想不想和能不能,就是两回事!”
“我都听糊涂了。能不能?他不能吗……老白不会那方面不行吧……我滴天啊,难道是绣花枕头……你们不会试过了,然后他不行,你就……”米嬅大张着嘴巴,表情更加不可言述。
“随你怎么想,我服了!如果你想问……你敢问……你就去问白一尘好了。我还要去医院看朋友,还要去接我的狗,给它找个寄宿学校。我要出差了,还要准备很多行李,你自己慢慢吃蛋糕吧。”董咚咚为米嬅奇异的脑洞大开挑了挑眉,放弃了继续沟通的念头。
“我怎么敢问老白这种问题?他绝对会宰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米嬅撇撇嘴,艰难道:“咚咚,如果有这方面的问题……那还真得分手……这是天大的事情啊……老白,看起来不像啊,怎么……”
董咚咚叹了叹气,拎起自己的挎包,扔下正暗自脑补画面,喃喃自语的米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