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掩盖的伤痕,因为那些过往……不堪回首。那些伤口狰狞,鲜血淋漓。我并非故意隐瞒咚咚,只是,我不愿意让一个相信美好的女孩子,直面那些不堪和龌龊。当然,如果您要求,我也不会有任何隐瞒。”白一尘语气中,充盈着苦涩与艰难。
“我还有一个大哥,叫白一筝。我们的父母在我们年幼时,双双出了车祸过世了。剩下我和哥哥相依为命。也许,没有人会相信,身在大富之家的白氏,怎么会无依无靠,艰难度日?但事实上……我们的童年充满了恐惧、饥饿和不公平。“他自嘲着。
“爷爷很忙,偶尔会关注我们兄弟的功课,除此之外,便很少讲话了。自从,他娶了比我们母亲都年轻的续弦,我和大哥日子就更艰难了。十四岁之前,我们还经常会饿肚子,会因为接连不断的意外受伤。”白一尘耸耸肩,眼神却越来越宁静。
“我大哥本来很优秀,不像我那般顽劣。但自从我十三岁那年,他从老宅的老树上掉下来,摔坏了腿,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留下了残疾。随后,他被打入了冷宫,不允许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我为大哥出头,狠狠教训了陷害他的白亭颂,就是我们所谓的小叔叔。随后没有多久,我和大哥就被送到了寄宿学校。能离开白家,对我们来说倒不失为好事。”
方沅和董茂彬,都静静的听着白一尘讲述,多愁善感的方老师,也没有再抢白奚落他。
“我们兄弟都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到美国读大学,我们没有要白家一个铜板的资助。所有的生活费,都靠我们打工而来,那时我们都同时打着几份工,很累却很快乐。可惜,我二十二岁那年,爷爷终于想起了我。因为当时白家遭遇金融危机,需要一次政治联姻来力挽狂澜。为了逼我就范,他用大哥的未来逼我就范。当时,我哥已经结婚了,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其乐融融……所以,我愿意妥协。”白一尘浅浅喝了几口茶,语气平淡。
“在此之前,我没见过那个姑娘。见面之后,我才发现,她有着严重的遗传病。皮肤、头发甚至连眼球都苍白如雪。她不能见光,必须永远呆在拉着厚窗帘的房间里。她也很可怜,即便天生残缺,也不能逃过被利用的厄运。我们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加起来恐怕也就相处了不过24小时?”他哂笑着:“这就是我第一段避讳不提的婚姻。”
董咚咚倒吸冷气,她不由自主的,暗中安慰般的握住了他手指,只觉他手掌,竟然比平日里更冰凉。可见宁静之下,隐匿着波涛汹涌的情绪。
“金融危机度过之后,爷爷立刻支持我离婚。因为,他希望我的第二段婚姻,能为白家带来更多的利益。我自然不肯再出卖自己,得知哥哥已经在斯坦福大学任教,我便在老宅放了一把火,趁乱偷渡逃回了美国。我不敢去找哥哥,怕连累他。只能在中餐馆做洗碗工和炒菜厨师,还在码头扛过货,后来就到地下拳场打黑拳。如果没有我母亲的哥哥找到我,恐怕,我也只能藏在黑暗中苟且偷活。”白一尘长长舒了口气,遂而笑道:“我们还算幸运吧,舅舅给了一笔钱,我就在美国开了家贸易公司。大哥也生了对混血双胞胎。”
“还以为,白家终于放过了我们两个叛逆之刃,会任由我们自生自灭了。可惜,爷爷还是让家族的律师找到了我,命令我回去帮他。我天真的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无畏无惧,然后……”他一摊手,冷笑着:“贸易公司被人陷害,陷入了帝都最大的走私案。我莫名其妙的,就被自己的亲爷爷扔进了美国监狱。大哥变卖了所有房产,义无反顾救我。我差点儿在监狱里,被流氓活活打死。没办法,想要活下去,只能靠拳头和……算计。”
“七年前,我答应了爷爷的条件,回到了白家,代价就是……他永远不会再打扰大哥一家,就这样……”白一尘舔舔红艳艳的唇瓣,端起微凉的白茶,几乎一饮而尽。
董茂彬站起身来,为他斟了热茶,顺便拍拍他肩膀,低声道:“抱歉,实在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过去了,就过去吧。如果不开心,也不要放在心上。毕竟,人活着,总要向前看……”
“没事儿,伯父……”白一尘双手接住茶盏,笑容却温熙而宽容:“我早已能坦然面对这些,面对我的家族。也因此,我很清楚,要如何保护自己深爱的人。我想要一个家,一个有女主人笑声的,温暖的家。而咚咚就是我想要的人。她能给我,想要的幸福……而我,也会竭尽全力,保护她的相信与美好。”
方沅叹息着,终于点点头感慨道:“看来,有些事,确实是我们错怪了你。不过,几年前我们传播学院,曾经有个叫……郑惜蒽的女学生,因为和你的感情纠葛自杀了。这件事……”
“伯母,其实这些年,和白一尘有关的各种绯闻,恐怕还真不止这一件,白家的竞争对手很多,就算白家老宅自己这边,平日也难安宁,污蔑和陷害这些尔虞我诈的把戏,几乎天天都在上演。我习以为常,也不会为其所动。当然,我犹豫着,一直没公开自己与咚咚的关系,也不想她过早的介入这些阴暗的人和事。我不希望,她因为我受到伤害。”
“如果你离开她,她岂不远离了危险和勾心斗角?我们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心惊胆战的过日子。豪门这种地方,就算我们高攀不起吧。”方沅淡淡道。
“妈妈?”董咚咚无奈挑眉,刚要反驳,却被方沅犀利的眼神制止了。
董茂彬浅浅一笑,静静喝茶,其实也在认真聆听着,白一尘的答案。
“方老师,董老师。你们也未免太小看自己的女儿了。我说过,咚咚很聪明,她也很强大。她不但能保护好自己,还能帮助她的朋友渡过难关。而且,我相信,有我的保护与助力,她还能飞得更高。让她看到更浩瀚的风景,不必碌碌而为,也不用庸人自扰,难道不是更好的爱护吗?她想更强大,而我能为她插上有力的翅膀,就算她不小心掉下来,我也能稳稳接住。我想,并非所有男人都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白一尘充满了自信与笃定。
“白总果然善辩,连我这个辩论队的导师,都要语结了……”方沅唇角微挑,语气却不再那么凌厉逼人了。
“一尘……难得你对咚咚如此用心。作为咚咚的父亲,女儿有这样的好朋友,我也倍感欣慰。但……她毕竟太年轻了,我希望你们的交往能够更慎重,更谨慎。”董茂彬缓缓道。
“伯父,放心……您若允许我继续做咚咚的朋友,我已心怀感恩。至于未来的事,我愿意陪她成长。我愿意等,等到有一天,二老心甘情愿的放心了,让你们的女儿做我家的女主人。”白一尘诚恳道。
“女儿交朋友,我们不干涉。但董咚咚,你要记住董家的家教严格,约会吃饭可以但有宵禁,不能超过十点钟。还有,白一尘,如果你愿意等,那就等到董咚咚二十五岁,再来求我们吧。如果女儿愿意和你在一起,我和董老师自然会祝福你们。我也会接纳你,成为我们董家的一员。但在此之前,你若敢伤害我的宝贝,我可不管你们白家如何仗势欺人,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你懂……我意思吗?”方沅半眯着美眸,紧紧盯住白一尘。
后者舒颜一笑,不躲不闪,诚恳的点点头:“放心,伯母。如果有人想伤害咚咚,我也同样不会放过对方。”
“妈妈,您这都什么古怪的理论啊?”董咚咚尴尬的捂住额头,叹息道:“简直了。”
“闭嘴。给我滚回你房间去。”方沅瞪了一眼董咚咚,她站起身来,拎住了女儿的胳膊。
她又看了一眼喝茶的董茂彬,语重心长道:“董老师,你陪白总好好品茗论道吧,我和董咚咚有些事,必须进去详谈。”
“好,您放心。”董茂彬哈哈大笑。
白一尘趁着方沅转身没看见,照着龇牙咧嘴的董咚咚,调皮的吐吐舌头,一副隔岸观火的得意。看来今天,这大魔王居然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