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颂提醒李孟要保存实力,不可把自己的军队消耗在这样的战斗之中。这还是关系不近的外人,而宁师爷、周扬这批人就更加的有想法了。
军将之中,汤二和王海得到李孟的命令之后,立刻是下去整队,几天之后开拔,时间的确紧张了一些。辎重粮草要准备,分布在胶州城和海边之间的部队需要集结,这都是要时间,不过胶州营在击溃登州丘磊兵马的时候,一直到现在都是维持着临战的状态,动作起来总归是快些。
“调莱阳都司赵能率一千兵,益都守备马罡率两千兵,宁阳守备陈六率五百兵去往济南府,本将自率胶州大营六千兵,一同前往济南会合,各部副手领剩余兵丁镇守本府,如与紧急,可调护庄队,武装盐丁协从。宁师爷,抓紧写出文书,本将这边用印之后,今日快马送出。”
在书房之中,李孟在那里用平淡的声音说出一个个命令,军队的调动的接下来地方上的镇守,都是有所安排,将近万人的大军行动,辎重粮草和辅兵自然也是必须要安排的,不过李孟这边却相对简单。
目前来说还算是在山东的内线作战,遍布各地的屯田田庄实际上就可以动员起来,作为运送粮草和辎重的队伍,人员也是极为的充裕。这也是李孟只留下很少的兵马镇守本地的原因,因为有大批的护庄队这种半武装组织可以动员。
李孟说完之后,宁师爷倒是运笔如飞全部记下来,可写完之后却与坐在边上的周扬对视了一眼,并没有送到李孟面前,让李孟用印签字。
文人想得比较多,做的也颇为委婉,两个人一直是在交换眼神,李孟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周扬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先是颇为庄重的作揖,按说以目前双方的关系,这位周举人周同知就算是坐在那里侃侃而谈也完全可以。
不过做的如此郑重,显然是比较严肃的建议,或者说这建议有可能激怒主家,才预先做个姿态。
“将军,东虏贼寇此次前来,卑职想极可能和从前一样,在京畿山西之地为祸,并不会涉及山东。不干山东利害,大人不若调动少数兵马去应付就是,而今灾年,屯田田庄也初有起色,这次一动就是九成兵马,耗费粮草颇剧,要想到将来啊!”
周扬这番话遮遮掩掩,不过话却说的明白,将来还有大举用兵的时候,今日这事无关胶州营痛痒,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坐在边上的宁师爷低头看那军令的文书,好像是在寻找错误的文字和语句,他却不敢说什么,虽说眼下他的地位和周扬隐隐相同,而且实际上还要高出一些去,但身份却有不同,周扬没来胶州营之前,和李孟是平辈论交,而他宁乾贵,从一开始就是奴仆家人的身份。周扬这些话,细想其中有极多敏感的地方,宁乾贵自己不敢说,甚至不敢去想。
“巡抚颜继祖既然派使者来调动胶州营兵马,本将不全力以赴,总归是不妥,毕竟这次调兵乃是颜继祖第一次的命令,而今还不能应付了事。”
李孟的解释并不是太有力,周同知在那里继续的朗声争辩道:
“颜继祖那人素来好功,大人带兵去济南府,焉知巡抚不会调大人兵马入河北地勤王,蛮夷之性只知道掠取金银财宝,并没有太多的企图,且轻骑剽掠,不敢深入,更有可能是大人率我胶州将士到得济南,那东虏蛮夷已然是退回塞外了,到时候大兵无功而返,徒费粮草饷银,我胶州营根基尚浅,怎么能经得起如此的耗费。”
说道这里,边上的宁师爷总算是找到个插话的空子,开口说道:
“兖州府尚有几千刘泽清部的残兵,也归大人统属,不若这次调他们前往如何,免得放在哪里碍眼。”
听到这话,周举人回头笑了笑,示意此话妥当。话说到这里,剩下就看李孟的决断了,两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李孟那边,自从和李孟打交道为他做事以来,这两人就觉得李孟固然有天纵其才的聪明和策略,可有些事情上却好像是什么也不懂。
比如说这次调兵,全山东都知道前几次闯军在河南、北直隶靠近山东的地方活动,兵部和山东巡抚都是调刘泽清部去平贼,但刘泽清吃过一次亏之后,就再也不肯听从调拨,总是用病重或者是缺饷的理由来搪塞推诿。
李孟今日的权势,远远超过当日偏居一隅的刘泽清,他若说不去,山东巡抚颜继祖也是无可奈何,可李孟居然说什么“第一次调兵,总不能应付”这实在是太可笑了。周举人和宁师爷两个人把所有的话都是说足,还是希望李孟能够回心转意。
屋中安静了会,李孟笑了,对面那两人还以为自己的劝说有效,刚松口气的时候,就听到李孟笑着说道:
“若是让我去北直隶勤王,那便去了,也无妨。”
本来那边周举人拿起一杯茶正要润润喉咙,却没有想到李孟是这般回答,顿时是呛在了嗓子里,立刻是咳嗽起来,半天才缓过气,随手擦了擦胸前的水渍,抬头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将军,军国大事,不是儿戏啊!”
李孟还是那种淡然的模样,只是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缓缓的说道:
“还是快些准备吧!”
在胶州营中,李孟是绝对的权威存在,别人可以来劝说,但最后做决断的还是李孟,周扬听到李孟说出这句话来,知道事情不可挽回转变,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边上宁师爷则是拿着命令上前,请李孟验看之后无误,接着就是出去抄录几份用印签字,然后派遣亲兵快马发出。
看着宁师爷出门,周扬坐在那里深吸了几口气,稳定心神,这才开口说道:
“既然大人心意已决,卑职这就给各处田庄发出急信,让他们筹措粮草,准备人手,配合大人这次出兵了。”
李孟点点头,天下人都以为东虏女真是疥癣之疾,无关痛痒,对方都打到京师边上来了,还无关痛痒吗?用个俗语来说,大明朝廷和闯营,不管谁是地主的代表,谁是农民阶级的代表,他们谁坐天下,李孟都不觉得会如何,都会心平气和的接受。在李孟的想法中,毕竟汉人争天下,不管是那边得了天下,都是肉烂在锅里,无所谓的事情。
可满清不同,他们是异族,是塞外的蛮族野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明的士大夫们常讲“华夏蛮夷”,认为“蛮夷”不能算是可以相提并论的民族,而只能说是牲畜禽兽,但在满清女真的眼中,汉族又何尝不是牛羊。
对于牛羊的态度,自然是奴役和宰杀,完全没有必要去尊重和安抚,事实上,在李孟了解的历史中,明清更替之际,那些血腥的惨案,那些惨无人道的屠杀,确实都是非人性的,满清根本没有把汉人当作人。
这种思想和态度,一直延续到鸦片战争期间,要知道,在正常发展的历史当中,只是在鸦片战争之前那十几年,汉人官僚们才在朝廷和地方上有了实权和真正发言权,可那已经是末世降至了。
而且东虏女真对待汉人的这种态度,并不是后期才有,而是从一开始建立就存在的态度,这些则是李孟不知道的事情了,事实上,在满清没有入关前,还在和辽镇争夺东北的土地的时候,不光是对大明的军镇进行杀戮。而且努尔哈赤还几次对加入自己阵营中的汉人进行清洗和屠杀。
虽然被士大夫们轻视,说这样的异族是禽兽,不能与人为伍,可这些禽兽是虎狼,是要吃人的。
诚然,这次自己不去济南府参与防御,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保存实力,而且也没有什么道德上的谴责,清军几次入关都是在一省之地肆虐,不敢深入中原。这次进入北直隶,按照前面几次的作为,估计在北直隶抢掠一番,然后又是撤回塞外,不去济南府,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李孟不愿意这样,此乃国战,山东巡抚颜继祖既然是下了这个命令,李孟肯定要去,就算是不下这个命令,李孟也要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孟自认还不是匹夫,是大明属下的统兵大将,自然是有这个义务和责任。
不过,李孟倒也是想到了些事后风评,估计山东的文人士子或者是慑于自己的威势,或者是得了自己的好处,不会说什么坏话,恐怕其他地方的人包括山东这些人私下里都会大加议论。
说什么也能猜到些,第一是说参将李孟沽名钓誉,一草莽出身的豪强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居然是勇于当先,不是沽名钓誉是什么,二来是脑筋不清醒,实在是幼稚之极,没有为将为帅的城府韬略,这年头都是拥兵自重,为了朝廷公事耗费钱粮兵饷,徒劳无功的买卖,这不是傻子吗?
但是思来想去,好像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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