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樱蔓荆回到水云间之后,地支便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只鸽子。
“姑娘。”
“哇,好可爱的鸽子。”
水儿一看见鸽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白白的,小小的头,太可爱了。
不禁伸出手摸了摸鸽子的头顶,引得这鸽子“咕咕,咕咕”的叫了几声。
水儿却是笑的没心没肺,霎是开心。
樱蔓荆有些无奈:“这鸽子哪里来的?”
“刚才飞过来的,一直盘旋在咱们院子中不离去,奴婢就拿起来看,发现这是一只信鸽,腿上有绑着东西。姑娘,这是不是谁给你报信呢?”
报信!
这两个字一传入樱蔓荆的脑海中,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接鸽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快,快将鸽子给我。”
打开竹筒,拿出纸条,樱蔓荆却有些不敢展开。
如果不是她想看到的怎么办?或者是什么不好的消息怎么办?
一时之间,樱蔓荆有些踌躇未定。
“姑娘,快打开啊,没准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呢。”水儿大大的眼睛中满是好奇。
樱蔓荆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将纸条展开,苍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在樱蔓荆看来却胜过人间所有美好。
“已醒,安好,勿念。”
她的嘴角渐渐绽放出绝美的弧度,让在场的四个小丫鬟都有些失神。
“姑娘,发生何事,怎么这么开心?”
素殇也有些纳闷,这不就是六个字吗?怎么樱蔓荆会开心成这个样子呢?
众人都等着樱蔓荆的回答,她却是将纸条放在了胸口处,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个呢,目前为止还是秘密。不过你们几个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应天寺。”
“姑娘,你就别卖关子了,奴婢们都很好奇了呢。”水儿撇着嘴,心中极其的想要知道这个秘密。
只可惜,这一次樱蔓荆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她们了。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素殇,我敢保证,这绝对是个惊喜。”
应天寺,已醒,惊喜。
还有樱蔓荆当初离开应天寺时对了慧大师说的话,素殇觉得有一条线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到了一起,可她却偏生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事情。
不过姑娘说是惊喜那么必然就是惊喜了。
第二天,樱蔓荆竟然比所有人都要起的早。
当香寒进来准备给樱蔓荆洗漱梳妆的时候,她已经安然坐在了梳妆镜前。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应天寺而去,这一路,樱蔓荆的心都没安定下来。
也许,在看到那封纸条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乱了。
到了应天寺,樱蔓荆直接往了慧大师的住所而去,这寺中的和尚大都是见过樱蔓荆的,时不时的有人给樱蔓荆见个礼。
近乡而情怯。
没有到这里的时候,樱蔓荆恨不得自己插上个翅膀飞来。
可到了这里,樱蔓荆却又不敢叩响那扇门。
“姑娘,你怎么了,敲门啊。”
水儿有些焦急,那些随从而来的人早被樱蔓荆命令站在了院子外,只有她们四个人跟随她进来。
“嗯,敲门。”
樱蔓荆重复了一遍,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敲了敲那门。
“进。”
“了慧大师。”
樱蔓荆合起双手,行了个礼,身后的四个丫鬟见状也跟着行了礼。
这个天下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你什么时候见他,他都是一副淡然超脱的模样。
而了慧就是其中一个,今日~他仍然穿着烟灰色的长衫,手中执着棋子,自己跟自己下着棋。
“你来的比贫僧预料的要早。”
“我还以为要比您预料的要晚呢,毕竟按照我的性子,应该在昨天看到纸条之后就过来的。”
樱蔓荆开着玩笑,神色放松。
她在应天寺待了三年,早就将了慧大师看做了自己的家人。
“但昨天倾国候府有事情不是吗?”
这消息传的还真快。
“已经安排妥当了,大师,她,真的醒了?”
了慧大师点点头:“是已经醒了,不过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樱蔓荆的心中一阵苦涩,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谁的精神状态还会好呢。
“那我现在可以去看看她吗?”
“当然。”
了慧大师点点头,起身来到书架前,搬下其中一摞书,摁下机关,书架自动朝两边移开,后面竟然隐藏着一条密道。
“你自己前去吧,有情况贫僧会通知你。”
“荆儿谢过大师。”
密道里面一片漆黑,樱蔓荆带着素殇她们四个人往前面走去。
不等水儿开口,素殇已经按捺不住问出了口:“姑娘,这里怎么会有一条密道,为何奴婢不知道?还有她,是谁?”
素殇的声音当中带着颤抖,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形成。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樱蔓荆又说道,“水儿,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我都希望在离开应天寺之后,你一个字都不要提。”
“是,姑娘。”
水儿此时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以及隐秘性。
终于,这暗道走到了尽头,露出光亮来。
树林成荫,遍地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
春风刮过,送来阵阵芳香。
而这当中有着一所木制的屋子,院内小桥流水,景色十分宜人。
在那木桥上站着一个人影,身穿一身白色的衣装,乌黑的发,纤细的腰~肢,给人以无限遐想。
那熟悉的人影让樱蔓荆的眼睛湿~润,素殇和水儿也在瞬间变了脸色。
仿佛感受到了注视,那女子缓缓的转身。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遍布伤痕,辨不出原本的相貌来,甚至会让人感觉到可惜了这曼妙身姿。
那人静静地看着樱蔓荆,意外,惊喜从眼眸中划过。
樱蔓荆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女子,每一步路都好像走在刀刃上,刮的她全身生疼,最疼的却还是身躯中那最柔软的地方。
“你是荆儿?我是你的姐姐呀,快叫声姐姐来听,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荆儿荆儿,诺,这是我偷拿来的桂花糕,你快吃,别让祖母发现了,不然又该说我了。”
“荆儿,你怎么如此的美,我身为女子都要心悦你了。”
“荆儿,以后有我陪着你,我会永远护着你,不会离开你。”
“荆儿,回去吧,这里太苦了,姑母天上有灵也是会心疼你的。”
“樱蔓珠,你没良心,荆儿待你如宝,你竟如此伤害于她,甚至于拐了她的未婚夫婿,杀死了她的娘~亲,你们休要得意,荆儿一定会为我报仇,一定会为我报仇,报仇的。”
她挺身迎向那金簪,身上,脸上,身下的草地上,都是血,都是血,那么的鲜红。
终于,她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一下子跪了下去。
“姐姐,荆儿对不起你。”
樱蔓荆早已经泣不成声,心中的悔恨自是不必说。
她的表姐于蔓晓,那是如同红日一般的人,明媚张扬,受尽万千宠爱。
本应与她一样,封郡主,享荣华。
可她却为了她,将一切断送,险些没了这条命。
那日,她一直待到他们离开,却意外发现于蔓晓还留有一丝气息。
为了不让人怀疑,也不让她的安全再受到威胁,她干脆将于蔓晓的衣衫和死去的丫鬟对换。
于是,世人皆认为丞相之女于蔓晓已经不在人世。
可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又能如何呢?她对她的伤害已经造成,甚至于连女子最重要的容颜也被尽数毁去。
她的红日再也不明媚了,那流光溢彩的眸中此时只剩下灰暗。
她,还会原谅她吗?
樱蔓荆的心中不敢抱有期望,可下一刻她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滚烫的泪顺着她的头发,滑落她的脸颊,灼伤了她本就痛苦的心,她将她拥得更紧。
“荆儿,真好,还好你没事,你越来越漂亮了。我听了慧大师说是你救了我,将我送到这里,你怎么这么傻,万一被他们发现怎么办?下次不准这样了。”
这就是于蔓晓,到了这样的境况她的心中却还只关心她的安危,丝毫没有想到如果她真的走了,那么此刻的她就已经是白骨一具了。
可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脸被划花,金簪刺入十指,那该是怎样的疼痛啊,可她却一声不吭,直到看到她,才借着怒骂樱蔓珠的机会将真~相说出来,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不惜自己撞上那金簪。
如果不是那金簪有几分的偏移,恐怕于蔓晓便直接命丧当场了。
“姐姐,你骂我吧,说我吧,就是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我好难受,好难受啊。”
在这一刻,樱蔓荆才表现的像是一个真正才十四岁的小姑娘。
从十一岁开始,她上了这应天寺。
便只有于蔓晓每隔三天都来看她一次,关心她,爱护她,在她的心里于蔓晓早就是如同母亲一般的人物了。
所谓,长姐如母,大抵如此。
“傻荆儿,姐姐怎么会怪你,我答应过姑姑,也答应过你,我会一生都照顾你,陪着你,不离开你。”
“可现在你的脸都毁了,你应该恨我的。”
于蔓晓一怔,刚刚苏醒过来的时候,她真的恨不得死了。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这容貌,所以她一直生活在愁云惨淡中。
可直到这一刻,看到樱蔓荆的时候,她豁然开朗。
没有什么比不能活着看到自己所在乎的人幸福更重要的了。
她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悠远:“荆儿,容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还活着,我还陪在你们的身边。如果我的容貌可以换来你的安全,乃至倾国候府和丞相府所有人的安全,那我的牺牲就是值得的。荆儿,我不怪你,因为从那一天开始,你身上便背负了所有的重担,你要守护这所有的一切。”
说到这里,于蔓晓的心中隐隐作痛。
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樱蔓荆永远是被捧在手心中,不谙世事的那一个。
可偏生她们有着这样的身份,又背负了这样的仇恨,除了快速成长背负起一切便再没有别的选择。
“姐姐,你放心,倾国候府和丞相府我都会守护好,你的脸我也会想办法治好,你应该知道我的医术的,到时候我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到丞相府做你的大姑娘,和我一起守护倾国候府和丞相府。让所有伤害我们的人都付出代价。”
樱蔓荆说的认真,同时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寻办法将于蔓晓的脸医治好。
“姐姐信你。”于蔓晓笑的温柔,以往的张狂在身上隐匿了踪迹,变得温婉起来,“快起来,地上凉,跪久了对膝盖不好。”
等到两姐妹都站在一起的时候,素殇和水儿纷纷上前一步,福了福身。
“奴婢见过表小姐。”
“奴婢见过大姑娘。”
前者是素殇,后者是水儿,不同的称呼心中却是一样的激动。
真的,还有什么事情要比看到已经死了的人又活过来更让人开心的呢?
地支和香寒也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异口同声:“奴婢见过表小姐。”
短短的时间,这两人已经将事情大概串联了一遍,心中有数。
“你们都起来吧,水儿,你被祖母调到了荆儿身边?”
水儿点点头:“是,大姑娘,姑娘回府之后,老夫人就将奴婢派到了姑娘的身边。今天能够再见到大姑娘,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是啊,这不会真的是个梦吧。”
难得素殇也糊涂了一回,她们两人的眼眶都是红红的。
“怎么会是做梦呢?”于蔓晓伸出双手在原地旋转了一圈,“在梦中会有如此真实吗?”
“不会不会,”水儿喜极而泣,“那大姑娘为何要在这里,你不回丞相府吗?老夫人和夫人老爷,公子都为了大姑娘很是伤神,尤其是老夫人,那段时间几乎夜夜从梦中哭醒,口中呢喃着大姑娘的名讳。”
闻言,樱蔓荆和于蔓晓的心中都疼了一下,对视一眼,于蔓晓缓缓地摇头:“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
对于凤华城当中所有的人来说,她于蔓晓早已经成为了一缕亡魂,如若回去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为什么啊。”水儿有些急切。
“水儿,”樱蔓荆叫了一声,“姐姐现在呆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我会突然醒悟那是因为亲眼看到四皇子和樱蔓珠在一起,姐姐成这个样子就是他们害的,如今姐姐的手中还有他们的把柄,如果姐姐贸然出现,不是会被人当成箭靶子吗?况且姐姐的身子还虚弱,脸也未曾恢复,她需要在这里养伤。另外。”
樱蔓荆看向于蔓晓:“姐姐,我会找个机会跟舅舅,外祖母说明一切,让他们过来看你,放下心来。”
“荆儿,你真的长大了。”
于蔓晓很是欣慰,从她醒来,她就问了了慧大师自从她发生不测之后的所有事情。
樱蔓荆高调回府,参加宫宴一鸣惊人,解了那困扰众多才子半年之久的玲珑棋局,被封为睿安郡主。
后又为了庶弟,破了那骇人听闻的六尸案。
如此聪慧,恐男子之间都是少有。
“那是一定的,荆儿不长大怎么保护你们呢?姐姐,你在这里怎么样?”
于蔓晓整整昏迷了五个月,从深冬到初夏。
睁开眼便在新的环境,甚至于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怎能让她不担心。
可她又没有可靠的人,身边的丫鬟突然消失也太奇怪。
“荆儿,你尽管放心,我在这里很好。了慧大师有时也会过来,给我治伤送吃食,偶尔对弈一把,倒是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地支,将东西拿过来。”
这个盒子是樱蔓荆亲自整理的,没有经过别人的手,四个丫鬟也不知道这箱子里究竟是何物。
“姐姐,这是我给你整理的东西,”樱蔓荆将盒子放在桥梁上,打开,“里面有女工书籍,衣衫,头饰,还有我研制去除伤痕的药膏,你先用着,等我在研究出更好的就给你送来。”
从回到府里之后,樱蔓荆便在研究这种药膏,就等着于蔓晓醒了之后给她用上。
她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那个办法终究太过于血腥。
所以她才会那样对于蔓晓说,好自己再回去翻阅医书,找到最好的方法,只是这伤痕拖的越久就越不好根治。
知樱蔓荆者,莫过于于蔓晓。
看到她的表情,她就知晓她的心中想着些什么。
“荆儿,你是不是已经有去掉这伤痕的办法了?”
樱蔓荆也没打算隐瞒于蔓晓,直接点了点头:“是有办法,但是那个办法太血腥了,你再等等,我找出更好的办法之后再说。”
“荆儿,我不想等,”于蔓晓拉住了樱蔓荆的手,这一刻女子爱美的天性完全被激发了出来,“无论多么痛苦,只要能够恢复往昔容貌,我都愿意的。”
“姐姐,你知道吗?那办法也是我后来翻阅了医书才看到的,需要将你脸上所有的伤口全部刮开,去除表面的肌肤,上上药让她重新长出新肉来。”
光说,樱蔓荆便仿佛感觉到了那蚀骨的疼痛。
“那荆儿,这种方法你有几成把握?”
将伤痕刮除,重新长成,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九成。”
“那咱们现在就动手,了慧大师上次在这里放了一个医药箱没有带走,你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用的东西。”
于蔓晓牵着樱蔓荆往屋子中走去,所幸,了慧大师留下的医药箱中有她需要用到的全部东西。
樱蔓荆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了慧大师早就料到了她会用这种方法给于蔓晓治脸所以才将医药箱放到了这里呢?
毕竟她的医术都是了慧大师所传授。
“东西都很齐全,不过姐姐,你真的确定了吗?”
于蔓晓点点头:“荆儿,动手吧。”
每个女子对于自己的外貌都有极高的要求,更别提于蔓晓这种长相本就算的上上乘的。
就算刚才给自己心理建设的再好,在知道自己的脸有办法复原的时候,也没有办法按耐住那颗想要恢复外貌的心。
樱蔓荆也是女子,自然也能够明白她的那种心情,如果换做了自己恐怕也会不惜一切也想要恢复容颜吧。
“那我就开始了,可能会很疼,你忍着些,将这颗药丸吃下,会减缓疼痛。”
麻沸散终究太麻烦,于是樱蔓荆便研制出了这种跟麻沸散功效相同的药丸来。
刀锋划过烛火,闪耀着寒芒,于蔓晓连忙将眼睛闭上,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不是那一天,不是那一天,这是在给自己恢复容貌。
可是她的身子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樱蔓荆自然知道她的反应是因为先前的遭遇:“地支,过来,点上姐姐的穴~道。”
“姐姐,放轻松,这一切很快过去。”
于蔓晓顺从地尽力放空自己,可当刀真的划过她的肌肤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是蔓延全身,她狠狠地咬住牙关。
饶是地支参加过多次战斗,看到这样刮去脸上皮肉的场景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其他三个丫鬟已经眼眶红了起来,樱蔓荆的眼前更是被水雾罩住,可她却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只要她快一点,于蔓晓受到的痛苦就能少一分。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残忍的治疗方式却总是用在她的至亲之人身上呢?
樱容与是,于蔓晓亦是。
但此时,樱蔓荆又庆幸自己会医术,这样才能将自己在乎的人从死亡,毁容手里重新拉回来。
如上次一样,将于蔓晓的脸全部包裹上之后,樱蔓荆的腿一软,险些跌倒。
“姐姐,好了,不过你要每日换药,我将药放在这里,一个月后你的脸就差不多能够恢复了。”
樱蔓荆给了地支一个眼神,将于蔓晓被封的穴~道解开。
于蔓晓睁开眼睛,却看到了额头冒汗,四肢虚脱的樱蔓荆,不禁调笑起她:“被刮去皮肉的是我,怎生你比我还要虚弱?”
“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话音一落,樱蔓荆便笑了出来,虽于蔓晓的脸被纱布缠绕,但从那眼神当中也隐约可见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