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足有两三天,刘恒就在这些帐篷里钻来钻去,各大势力派来的各色军需官面前连轴转,威逼利诱的话听得刘恒头昏脑涨,竟没有片刻休息。
有些含蓄的,仅仅传达一个意向,有些则要直接得多,把价码开了出来,让刘恒去权衡。
总体听了一转,各方各面都见过以后,刘恒突然就清闲下来了,再不出门见客,只是有各方军吏频繁走动,探听或逼迫着他尽快做出决定。
如今就开出价码的,大体和副少使华佰都给出的条件差不多,至少分润一半军功出来,别的就不管了,如若能把军功的大头让出来,那么才能保证刘恒度过眼前难关,甚至可能分润一口汤喝。
这种条件,只能说很是苛刻。
当然,除却华佰都这里,别人都只是狮子大开口。只有到达华佰都这样的官位,才有资格逼刘恒交出一半军功,换取刘恒安然过关而不做刁难,其余军需官却连刁难的资格都没有,根本谈不上威逼刘恒交出一半军功。
可是他们依旧开出这样的条件,其实只是一个由头,留给刘恒很大的余地来讨价还价。
不过说起来,包括华佰都在内的这些人,那盛气凌人的口气实在让刘恒不舒服,以此来胁迫,还奢望刘恒对他们感恩戴德一般。因为感官不好,而且缺乏诚意,刘恒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把他们排到了最后。
而另一些开价的人,态度和华佰都这些人大相径庭,往往十分热情,见面就称兄道弟。他们一般都朝刘恒拍着胸脯打包票,夸赞自己靠山多么靠谱,多么有能力,更有甚者直说只要刘恒投效过去,必能保护刘恒与军功的周全。
对于这些人,刘恒真是半句话都不敢信,就怕亲信他们以后,结果四大皆空,怕连自己性命都难以保住。
派来这样的人,可见其代表的势力往往也见利忘义,或是刻薄寡恩,并非良主,所以刘恒把他们也排到了末尾。
如此一来,先开价的十数家竟是全军覆没,没一个能往下深谈的,全被刘恒给否决了。
甚至于他原本抱有最大期望的景京赵家和楚家,也因为华佰都的表态而改变。楚家这种态度,让刘恒大为失望,看过去似乎合适的选择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赵枕所代表的赵家了。
至于其余十数家还在遮遮掩掩的,刘恒也没对他们抱有多少期待。
“赵家……”
表面上看,赵枕恰好也姓赵,很可能就是景京赵家的本家人,这比起代表楚家的华佰都又要好上一些。奈何接触下来,刘恒对赵枕印象同样不算多好,这让他久久难决。
查验军功真伪的正差已经做完,随后耽搁这三天,纯粹在等待刘恒做出决定,于是不耐烦的人渐渐变得越来越多,派来军吏的口中,催促和逼迫之意也越发多了。
最后,甚至带队的少使盖煦,同样派人来催,说了一番类似最后通牒的话。
“大人们军务繁忙,最多到后天早晨就该踏上归程,金团长这里还是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正在刘恒被逼得恼火时,吴溪悄然而至。
“过了这几天,大人们拿着军功折返大军,这军功恐怕就真没金团长什么事了,自有各位大人来权衡分派,到时候金团长可别后悔。”
刘恒眯了眯眼,总算惊醒过来。
一开始发现其他家并不急于开出价码,他还只以为是他们沉得住气,敢情根子在这里。原来刘恒如何选择,大多数人都不在乎,甚至更希望刘恒到最后也没做出任何选择。如此一来,他们只管押送军功到大军,结果这军功到底怎么分享,无非大家坐下来商议个章程,就真的和刘恒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反而还少了刘恒这一份,更好。
“够狠。”
想通了其中关节,刘恒脸色沉了下去,闭目急思很久,却很难想出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金团长,是否想通了?”
吴溪满面笑容,显然带着幸灾乐祸地意味,“到了现在,金团长应该明白十四爷的诚意了吧?”
刘恒静静看着他,却半响没说话。诸方比较下来,白十四只需他分出一半军功,就倾尽全力保住刘恒的周全,更准备为他保住另一半军功的归属,的的确确足见诚意。
当时刘恒觉得白十四是想趁火打劫,如今才发现白十四还算最给面子的那个,被吴溪这么说着,真真有种被打了脸的感觉。
“十四兄不是在中路大军吗,我右路大军的事情,他如何插得上手?”摆在面前的选择已经寥寥可数,刘恒再也顾不得自家脸面,认真问起了顾虑。
吴溪为人精明,自然听得懂刘恒语气的变化,当即也肃容起来,略带傲然地答道:“这点金团长尽管放心,主人和他兄弟们的争斗,与其他家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一旦表明了主人的身份,谁都要卖主人几分面子,断不会再敢轻易为难金团长了。”
刘恒也不笨,其中道理,吴溪一点他就醒悟过来。
时值当朝的太子遇刺身亡,太子之争波澜又起,其中凶险人人心知肚明,大多数世家都会变得很谨慎,不会轻易表态支持哪边。这种局面下,各大世家更偏向明哲保身,但凡涉及白十四这些大爷的事情,绝不会再去插手了。
“那盖煦呢?”
刘恒眯眼,说出了最大的顾虑。
他可没有忘了,盖煦是支持白十四兄长白七的人,这白七和白十四地位相当,在军中根基更深,他要出手刁难,就没有这些顾忌了。
提及盖煦,吴溪面容也凝重了些,“那位七爷是个人物,主人对他也十分忌惮,不过好在如今事态还不到明朗的时候,主人和七爷的交情不算好也不算坏,顶多出点代价,让盖煦放手应该不难。”
事态还不明朗,说的是太子之争还没摆到台面上,所以这些大爷相互忌惮,却还没到彻底翻脸的时候,所以这些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说白了,无非利益交换而已。
刘恒总算面色稍霁,“难得十四兄如此费心,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换取一份两千胡骑精锐的军功,恐怕白十四付出的代价也不会比这个小多少,可是所得仅仅一半军功,看起来分明是在做亏本买卖,刘恒很难想象白十四竟然会这么做。
“金团长有所不知,其实主人对金团长似乎出奇的看重,对金团长另眼相待,叫我等都很是羡慕。”吴溪笑着感叹。
刘恒一怔,“如此说来,真真叫我受宠若惊了。”
吴溪不由得喜道:“那金团长是答应了?”
刘恒心里就叹了口气,自身不够强,却偏偏得了这份耀眼的军功,落到别人砧板上任人宰割也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留给他的选择只有这么多,无非矮子里面挑将军,只能选看起来最有诚意的白十四了,否则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不过他向来谨慎,不愿意立刻做出决定,索性答道:“这样吧,容我再多斟酌一夜,明早就给你答复,如何?”
虽说比起别人,比起三天前,他现在给的答案已经明确很多,但吴溪听来显然不够满意,“算了,提醒金团长一声,还需分心多留意一下自己的手下人,再不做好选择,您手下可有不少人要动了。”
刘恒听得瞳仁猛缩,“你什么意思?”
最近他一门心思全被军功的事情占据,没怎么留意过部众的动静,只听闻有些小小骚动罢了,可听吴溪的意思,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嘿嘿,看来金团长对自己手下人的来历不怎么清楚啊,您倒是真够心大的。”吴溪笑得很是邪性,“奉劝金团长多上点心,说不定能看明白手下这些人,到底谁是谁的人。”
刘恒身躯微震,片刻后沉声道:“多谢你提醒,慢走不送。”
听他冷冷下了逐客令,吴溪也不恼,嬉皮笑脸行了个礼就溜了出去,独留刘恒在账内端坐,面容在摇曳烛光下显得很是阴晴不定。
要不是吴溪提醒,他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如今倏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对手下将士的来历真真是知之甚少。
这些将士说来鱼龙混杂,有一小半是军中老油子,倒有一大半各有各的来历。只是如果他没记错,曾经扩军时,人人看成天大好事,挤破头一般往里挤,参军的名额竟变得十分抢手。所以没点关系路子,很难加入军中,其中最好还有各大世家为其开路。
刘恒那时参军,同样走的是展山吕家的路子,否则想要自己参军门都没有。
这么说起来,其实每一位将士参军前就找好了各自的靠山,似刘恒这样和吕家撇干净关系的才是极少数。
随后半年,他们只顾着蛰伏和征战,很少提起,也没机会提起这方面的事情,要不是吴溪此刻提及,刘恒竟是早就忘了这一茬。
谁是谁的人?
随着军需官们的到来,这事情忽然变得敏感非常,说不定早就有将士和同属一个势力的军需官暗中勾结起来,商量好了顶替刘恒这份军功的人选。
在军功的诱惑面前,生死与共的交情还有多重要?
想到这里,刘恒心里一阵发寒,止不住莫名慌乱起来。
这么做谈不上是背叛,但他还是没忍住去想,原本看起来无需多想的麾下将士们,如今还有哪些人可以信任?
又有多少人开始抛弃同袍,开始琢磨如何顶替他,如何攥取军功,开始变得面目全非了?
“可以共患难,不可同富贵,莫非这就是人性?”刘恒只觉心中嘴中泛起苦涩。
刘恒听得瞳仁猛缩,“你什么意思?”
最近他一门心思全被军功的事情占据,没怎么留意过部众的动静,只听闻有些小小骚动罢了,可听吴溪的意思,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嘿嘿,看来金团长对自己手下人的来历不怎么清楚啊,您倒是真够心大的。”吴溪笑得很是邪性,“奉劝金团长多上点心,说不定能看明白手下这些人,到底谁是谁的人。”
刘恒身躯微震,片刻后沉声道:“多谢你提醒,慢走不送。”
听他冷冷下了逐客令,吴溪也不恼,嬉皮笑脸行了个礼就溜了出去,独留刘恒在账内端坐,面容在摇曳烛光下显得很是阴晴不定。
要不是吴溪提醒,他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如今倏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对手下将士的来历真真是知之甚少。
这些将士说来鱼龙混杂,有一小半是军中老油子,倒有一大半各有各的来历。只是如果他没记错,曾经扩军时,人人看成天大好事,挤破头一般往里挤,参军的名额竟变得十分抢手。所以没点关系路子,很难加入军中,其中最好还有各大世家为其开路。
刘恒那时参军,同样走的是展山吕家的路子,否则想要自己参军门都没有。
这么说起来,其实每一位将士参军前就找好了各自的靠山,似刘恒这样和吕家撇干净关系的才是极少数。
随后半年,他们只顾着蛰伏和征战,很少提起,也没机会提起这方面的事情,要不是吴溪此刻提及,刘恒竟是早就忘了这一茬。
谁是谁的人?
随着军需官们的到来,这事情忽然变得敏感非常,说不定早就有将士和同属一个势力的军需官暗中勾结起来,商量好了顶替刘恒这份军功的人选。
在军功的诱惑面前,生死与共的交情还有多重要?
想到这里,刘恒心里一阵发寒,止不住莫名慌乱起来。
这么做谈不上是背叛,但他还是没忍住去想,原本看起来无需多想的麾下将士们,如今还有哪些人可以信任?
又有多少人开始抛弃同袍,开始琢磨如何顶替他,如何攥取军功,开始变得面目全非了?
“可以共患难,不可同富贵,莫非这就是人性?”刘恒只觉心中嘴中泛起苦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