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个月,湖州骚乱终是渐渐淡去。据说世家与官府终究还是没能找到两个要犯,等时间越拖越久,加上战事将近,这事只能不了了之,成为又一桩悬案。
谁都清楚,时间过去越久,找到两个要犯的希望就越渺茫,无非是徒劳浪费大量人力物力罢了。
而在湖州江湖上,这事不仅轰动一时,更是越传越玄奇,平添很多传奇色彩,甚至被演绎成了奇谈评书,传入茶楼酒店与寻常百姓家,为人们津津乐道。
明面如此,暗中各方的争斗,常人却是难以得知了。
至于刘恒和何伯的画像,则被张榜挂在各大城池与要道上,被定为大夏一等要犯。罪同不义与大不敬,十恶不赦中犯了两条,自然为一等要犯,凡举报者赏金万两,凡捉拿者赏百亩良田,赐奉义将军,世袭三代。
“我当年还没被贬为平民,也不过就是个奉恩将军,想不到如今犯了事反而身家大涨,若是捉住我们竟赏奉义将军。”在一处城池的城门旁边,皇榜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刘恒面带嘲弄,对身边何伯传音道:“搞得我都想把自己绑好送去官府了。”
大夏自帝王、亲王之下,勋贵分二十七等,王公伯侯子男各三等,这里占了十八等,其后九等为将军位。
奉恩将军是将军位里末三等的勋贵,其下还有奉孝将军、奉忠将军,其上则是仁、义、礼、智、信、勇,最高等奉勇将军也被成为奉国将军,食邑九百户,再往上就是爵位。
奉恩将军是七等将军位,食邑三百户,属于末三等,而奉义将军是五等将军位,食邑五百户,却已经中三等的将军位。
别看同是将军位,二者相差二等就是两重天堑,有着很大的差距。在这大夏朝廷中,如果不能得到莫大功绩,这辈子想要晋升一个等位都异常艰难。
当年刘恒因为祖上蒙荫,得以出生就被封为奉恩将军。但按照大夏礼制来说,他乃是顾北侯这二等侯位的唯一继任者,得到奉恩将军这荣职不仅不高,反而低了。
由此可见,为抓捕他和何伯这两大要犯,大夏直接封赏五等奉义将军,真真下了很大代价。
“才是个奉义将军。”旁边农夫打扮的高壮人影,正是何伯,闻言撇撇嘴,“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还是做表面功夫?如今要捉捕我等,或者得奇人异事出马,或者需要湖州地头蛇下狠心严查,区区一个奉义将军哪里够份量?”
他们如今依旧在湖州境内,刘恒甚至还寻回了青蛟马,唯独那匹价值千金的千里黑骏却是只能放在曲迪城客栈,再难找回来了。
好在对如今的刘恒来说,俗世金银已经不算什么,千金散去无非九牛一毛,根本不会在意。
转头他和何伯、刘衡三人乔装打扮,隐藏下各自气息,又买了一辆马车,装作农夫、马夫和小书生的模样,公然混入了湖州这座大城。
他们就站在城门下,混迹于人群中静静看着自己的画像,显得格外潇洒自在。
谈论两句,两人发现刘衡还是一副空洞无神的样子,相视都是无奈。
“算了算了,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落脚吧。”刘恒摇摇头,牵着马车步入城中。
何伯之前曾找过江湖的三教九流,花费一些钱财就换取到全新的通关文牒,帮三人都换上了全新的身份。如今刘恒姓金名来,何伯姓何名生,刘衡姓金名衡,三人是亲戚关系,从乾州一处名为竖真县窦家屯的地方赶车过来,想要做倒卖两地特产的营生。
这竖真县刘恒倒是听闻过,似乎离留安县不远,可窦家屯在哪,他就不知道了。连他这本地人都不甚清楚的地方,想来湖州这边更没人能弄明白了,所以这出身很难引起别人的怀疑。
尤其让刘恒佩服的是,这通关文牒印章、文书俱全,竟是半点不掺假的真货,他都不得不佩服这些三教九流的本事。
“只能说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各有各的门道。”提起这事,何伯呵呵笑着说道:“我也是叛出宗门后这些年接触多了,才渐渐明白的,少爷将来多在这俗世走动几年后,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细论起来,刘恒还真不算是真正的江湖人。
他这三年习武,虽说经历远非常人可比,但大多数时候往往都在宗门苦修,接触的也多是宗门中人,和真正的江湖人毕竟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这些江湖人江湖事,各有各的规矩,各有各的存世之道,让刘恒也觉得很是新奇。
随便找了个客栈安顿好车马,回到客房中,刘恒合拢房门,就朝何伯问道:“怎么样?”
何伯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异动都没有发现。”
“还是不闻不问吗?”刘恒喃喃自语,随后笑道:“这也是好事。”
他们悄然离开门叠岭,让朝廷和各大世家追踪他们的线索到这里就彻底断了,所以半个月来,他们过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和一路闲逛过来也没什么差别了。
一路走来,他们也在留意刘家是否有什么动静。毕竟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在他们想来刘家那边也该被打个措手不及,应该会有所反应才对。谁知这一路行来,何伯没有发现任何暗记,竟是平静得出奇。
照何伯所说,刘家底蕴非凡,各处城池都留有布置,平时有什么消息,都是通过特定的标记传递。如果找不到标记,连何伯都不知道刘家的人马隐藏在哪里,所以如今两边算是彻底断了联系。
“看来他刘家是彻底不想管我们了。”刘恒琢磨着,“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再理会他们,只管照计划行事就是。”
“少爷要是夺得爵位,莫非真就还给他刘家?”何伯略显犹豫与不甘,问道。
他倒是不会怀疑刘恒是否能得到爵位,想来以刘恒如今的实力,只要大战一起,封伯封侯如若探囊取物,全看刘恒想要什么而已。可是说起刘恒的打算,他就不太乐意,只觉凭什么这么白白便宜了刘家。
“一个爵位,算得了什么?”刘恒晒然一笑,并不在意,“我是想着当年他们留给我这么个爵位,三年前毕竟是丢在我的手中,等再还他们一个,这就算彻底两不相欠了,省得日后又生出什么纠葛,我也不想再欠他们什么东西。”
事实上以刘恒如今的眼光与见识,哪里会把一个大夏的侯爵放在眼里。真算起来,顾北侯这么个二等爵位,无非听着更好听些,其实食邑八千户,哪怕以他如今蝶花宗隐脉真传的身份,所享受的财物比这个也是只多不少。
更别说他种种经历下来,身家堪比霸主,这点不值一提的俸禄就更看不上眼了。
所以真就如他所言,夺取爵位又还给刘家,同样是件小事,他只是想谋个心里清净罢了。
“当然,如今都是计划,将来究竟怎么样现在也说不好。”刘恒略微沉吟,眸光有意无意落在浑浑噩噩的刘衡身上,“反正先把爵位拿到手总没错,到时候如果刘家对这爵位也看不上眼,索性留给刘衡,正好给他当做补偿,让他将来有个安身立命的保障。”
何伯听到这话就舒坦了,呵呵笑道:“少爷果然是深谋远虑。”
刘恒也笑,但其他一些话只在自己心头转过,并没有对何伯多说了。
比方他寿命将尽,只能再活不到四年这种事情,他就丁点也没有对何伯透露。何伯恐怕也想不到,他现在的种种布置,其实都和这事有关。
毕竟命不久矣,他自然早就在考虑身后事。
宗门和丁乐儿那边,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他唯一担心的,也就是何伯和刘衡二人的将来。
两年前在圣地百灵谷,在举办西南新秀大比的那座诡异神山上,刘恒知道了一些常人无从得知的隐秘,让他对将来难免生出很不好的预感。
世上已经有近千年不曾诞生新的圣人了。
这千年里,天下四分五裂,各国称雄,乱象频生,世间更是陷入罕见的沉寂,连天骄与强者都变得稀少起来。而近些年来,天赋异禀的奇才妖孽,乃至天骄都如同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出来,人们都说又一个盛世到来了,并为此振奋不已。
如果刘恒没有猜错,这正是暗合了否极泰来的天道至理。因为种种原因,世间被压抑了近千年,如今就迎来了前所未见的大爆发,压抑得越狠,爆发时就越发惊人。
这种局面下,天意难违,无论什么原因,恐怕都无法再抑制下一位圣人诞生这件事了。
也就是说,下一位圣人很可能就诞生在这个盛世,诞生在不久的将来!
纵观数万年史书,但凡这等盛世,尤其还涉及圣人之争,绝不只是好事,世道也会变得异常混乱。这是世上最高层次的争斗,什么帝位争夺,圣地夺权,都远远比不上圣人之争来得恐怖与惨烈。
这就好像黎明到来之前,也正是最黑暗的时候,是同一个道理。
刘恒甚至想象不出,到时候世道会变成什么鬼样,反正他现在只能确定一点,对于世俗来说,那也将是活得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尤其即将诞生的这一位圣人,似乎比前面任何一位圣人还要来得古怪。为了他,前面所有圣人都不惜留下伏笔,要么想阻止他诞生,要么甚至想彻底将其抹杀,都不愿看到他成为圣人,由此可见一斑!
两年前在那座诡异神山上的所见所闻,让刘恒深深明白了这件事情有多么非同小可。想来史上诸位圣人留下的布置,绝不只是神山那些这么简单。估计等到将来,更多来自于他们的布置,才会越来越多的浮现出来。
这些事情,让刘恒对将来生出了更多的忧心,惊悸难安。
他或许不能活着见到那个时候,但他的亲朋故旧们却难免此劫,所以他不得不未雨绸缪,也为亲朋好友们做下种种布置。
等爵位到手,要与不要由得刘家那边选择。如果刘家要去这爵位,等将来大乱到来,刘恒会让何伯他们去百武投靠宗门和丁乐儿。如果刘家对这爵位不屑一顾,那么就由刘衡接替这爵位,就把封地经营起来,再让丁乐儿和其他好友到此汇聚,凝成一股力量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乱。
在刘恒的计划中,最好还能找来蛮厨子,甚或师父,那么哪怕大乱到来得比他想象的更早,也能勉强有自保之力。只要撑过初始一些年月,潜力无穷的丁乐儿还有小虫将会越来越强,到时候她们如若中流砥柱,应该能庇护其他人的周全,让亲朋好友们能平安熬过大劫。
当然,这场注定席卷天下的大劫难,自然到来得越晚越好。
来得越晚,丁乐儿和小虫变强的时间就越充裕,他们的准备也能更充分,熬过大劫的希望将会大大增加。至少在刘恒自己看来,这已经是他目前能想到最好的计划了。
这里面刘恒最牵挂的,自然是何伯,如今还要加上一个刘衡。
以何伯武师二重的实力,暂时看来还算不错,但他已经是过了不惑之年,潜力将尽,提升的空间已经不大。在这种难以想象的恐怖大劫中,估计霸主陨落都将成为寻常事,何伯这等二重武师又算得了什么?
单靠何伯和刘衡自己,刘恒怎么想都难以安心,甚至看不到任何能熬过大劫的希望。所以他很多的谋划,其实都在以两人为主,是在想方设法保全他们的安危。
这个爵位,说是还给刘家,不如说更像是个借口,可以说打一开始,这就是他为刘衡准备的礼物。
得到了爵位和相应封地,他们才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将来无论丁乐儿或其他人生出什么变数,想必刘衡和何伯都能以此得到一些依靠,至少不会太过被动。
所以无论怎么说,这爵位都是一定要到手的。
当然,这些东西如今看来还虚无缥缈,刘恒只是默默在心里打了腹稿,自然不准备提前告诉他们,“还有不到四年的时间,该抓紧的还是抓紧点好。”
“反正已经接近边境,以咱们的速度,顶多十天半个月就该到边陲望月城了。眼看大夏出征的准备速度,估计咱们到了望月城,距离开战也还要等上好些时候,却是不必急着赶路了。”虽然他心里知道时间紧迫,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听不出丝毫急迫,“咱们今天就休息休息,到处逛逛,打听一下前方的消息,明天再接着上路也不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