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奎倒是听出林安然话中有话,暗讽自己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心想,这林安然恐怕是知道嘉雯的身世了。
他目光忽然落在余嘉雯的胸前,雪白的肌肤上,一条黑珍珠项链底部吊着一个碧绿色的翡翠吊坠。
赵奎不用看第二眼,就已经知道这是自己当年给肖丽娜的祖传玉坠,正如他看到余嘉雯一刻起,就已经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一样。
当年肖丽娜给他的信里道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俩人有了爱情的结晶。只不过为了个人前程,赵奎已经和某领导的女儿结婚,木已成舟,没回头路可走。
这么多年来,赵奎一直被良知折磨着,随着年岁越大,越发想念自己的骨肉,如今见了,却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余嘉雯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忍不住退了半步,下意识扯了扯裙子领口。
“谢谢余小姐今晚帮忙,解了我们赈灾晚会的燃眉之急。”
赵奎伸出手去,和余嘉雯握了握手。两人同时感受到对方的手是微微发抖的,不同的是,余嘉雯是害怕,赵奎是激动。
握了手,赵奎一咬牙,转身就走,再没说第二句话。
正如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后台房间里,除了林安然,谁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王勇许久才呸了一口,骂了句:“老色狼,就盯着人家领口看!”
晚会之后,林安然当夜失眠了。
那天晚上依旧是他送余嘉雯回家,路上余嘉雯也问起过赵奎忽然造访后台一事,担心是不是给林安然添了什么麻烦。
看着余嘉雯担心的样子,林安然是又怜又疼。这女孩除了人美,心地也善良,一想到这里,他自己愈发愧疚起来。赵奎现在知道了真相,找上门是迟早的事情。
今晚之所以没做出反应,一则是有外人在场,二来赵奎自己的心情也十分凌乱。面对一个自己遗弃了多年的亲生女儿,虽然无数次在梦中演绎过见面时候的种种场面,到临了却千言万语都噎在喉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冼白瑜很快就接到了林安然的电话,听了林安然的陈述,知道终究包住火的这层纸还是被烧破了。
在电话里,冼白瑜安慰林安然说:“林副县长,谢谢你一直以来对嘉雯的照顾,其实对这件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赵奎这么多年也打发了不少人来找过我,某次都找到我一个要好的姐妹那里去,不过她痛恨赵奎所为,也就没提供什么线索,一口咬定和我失去了联系。”
她叹了口气说:“也罢,要来的终归是要来的。我只是担心嘉雯会怎么想……”
林安然反而来也安慰冼白瑜,说:“阿姨您放心,其实我看赵书记这人也不会闹出什么动静来,他敢不敢相认也是个未知之数,以他现在的身份,这种事始终容易被人说长道短,况且现在据闻中组部下来考察他了,要到省里当常务副省长去,你就安心好了。”
冼白瑜说:“我了解他的性格,他会来找我谈,至少得见见我,至于认不认嘉雯这个女儿,我看他也没那个勇气。如果有,当年也不会丢下我两母女不顾了。我只是怕他来找我的时候,嘉雯看到就麻烦了。林副县长,我有个不情之请,听说你和王董关系很不错,能不能让王董找个借口,让嘉雯暂时出个长差,或者派去参加什么培训之类,先避一避?”
林安然一想,这办法倒不错,只是找个什么借口跟王勇说呢?王勇可不是笨蛋,自己如果露出一点痕迹,他很快会联想到晚会当晚赵奎的行为举止。林安然不想节外生枝闹得尽人皆知,少一个人知道,对余嘉雯就是一种保护和爱护。
“行,你给我点时间,我想个办法,不能让王勇起疑。”
和冼白瑜达成了共识,林安然心下稍安,不过很快工作又再次忙碌起来。
赈灾晚会和旅游美食节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太平镇被许多到访参观过的媒体都誉为“东方夏威夷”,国家级的珊瑚保护区已经挂牌成立,珊瑚区周围的潜水等等作业都由县里的旅游局和环保局统一规划管理,绿力集团买下了原本是国营企业的度假村,在旅游业上又分了一大杯羹。
林安然最近频频往市财政局跑,赈灾捐款依旧由民政部门统一收拢之后,划拨到财政局的专门账户上统一调配管理。
虽说这些善款是绿力集团捐助的,但是钱到了财政局的手里,就不再是企业的钱,也不再是灾区的钱,成了财政局和市领导自己的钱。
市里发过文件,对善款的用途做了明确的规定,不过财政局要卡人依旧是手段繁多。
这基本是一条潜规则。
钟跃民知道要钱这事绝对不能依靠常务副县长占树平这种庸碌之辈,只好又交给了林安然去负责。
跑财政局,这是一门技术活。
为了早点如数拿到善款,林安然只好回到开发区的房子小住几天,方便每天到市里跑款子去。
开发区的房子,林安然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去了,本以为房间里早就是积尘寸厚的那种情形,没想到一推开门,发现里头整洁如新,似乎经常有人过来打扫。
林安然想起自己曾经给过钥匙给余嘉雯,难道是这个丫头定时来给自己打扫卫生?
不过余嘉雯近年来都在太平镇上住,在恒海水产公司里工作,如果要回市区给自己打扫房子,来来回回真要费时不少,更别说把房子当自己家里一样打扫那份心思了。
林安然像个去到别人家里的客人一样,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似乎哪都能感觉到余嘉雯那份温柔浓重的心思。
感慨了一番,他回到大厅,放上一块黑胶唱片,躺在沙发上思考着怎样去找财政局张关山白要钱。
关山白在钱凡执政时期只是个副局长,但是钱凡倒台后,原局长由于是钱凡派系的人,被赵奎找了个借口调到农业局去坐了冷板凳,关上白由于和刘大同搭上了关系,自然就当上了财政局这个重要部门的一把手。
关山白既不想招惹林安然,但又不想轻易让他拿到钱,就这么坏了多年来的规矩。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用避字诀为好。
避字诀是官场领导的一个妙招,老话说得好,惹不起躲得起,你进我退,你退我回。反正你急我不急,到最后终究还是要求我。
林安然这两天每次给关山白打电话,后者不是开会就是出差,林安然嗅出了味道,只是等着自己找门路求他呢!
这个关山白,和刘大同还真有点儿相似,无利不早起的角色。想到这里,林安然无奈地笑了笑,他也不奢望去改变点什么,一个副县长也没必要去打破一个市级官场上的潜规则,否则容易引火烧身,即便成功了,人在这里也混不下去了。
适当时候懂得弯弯腰,低低头,这也是官场的生存之道,总不能事事都梗着脖子往前冲,即便让你冲过去,也会撞自己个头破血流。
林安然想到了尚东海,他现在是开发区的财政局副局长,在财政系统工作多年,关山白和他也有交情,看来还是要劳烦尚东海出面,请这位关局长出来坐坐才行。
刚拿起电话要打给尚东海,门铃就响了起来。
林安然吃了一惊,自己刚回来这里,怎么马上有人找上门来了?
是谁呢?林安然脑海里第一个迸出的名字是赵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