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主任,你坐。”王增明指指沙发,看了一眼邵波,道:“今天让你过来一趟,是纪委的邵书记有个决定,还是让他对你说吧。”
林安然在沙发上坐下,心想这肯定不是来谈白老实一案的事情了,如果是,只会邵波给他打电话,直接到纪委办公室里谈。
来这里?什么门道?
邵波眼皮掀了掀,朝王增明看了一眼,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悦,最后还是开口了:“安然同志,根据管委会党委决定,由于卫国庆同志举报你索贿,暂时停止你一切职务,等待审查结果。”
林安然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卫国庆反咬了自己一口。不过,自己是主动上缴贿款的,怎么就要停职待审?
他想对王增明解释一下,立刻意识到这根本就没有必要。邵波既然人都在这里了,那么事情前后经过恐怕早向王增明汇报了。刚才邵波故意把“管委会党委决定”几个字加重了语气,很明显是提醒自己,并非纪委常委会的决定,而是管委会的决定。
这样事情就很不简单了。可以肯定的是,王增明利用党委权力,跳开了纪委这一环,将自己停职。
还有解释的必要吗?这个信号足够明了,既然你不肯接受上级建议,停止对卫国庆的调查,那么组织就停止你的一切职务。
王增明表情显得很温和,道:“林主任,这个决定是必要的工作程序。你是主动上缴贿款的,要相信组织上会给你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还你一个清白。回去把工作安排交接一下,回家休息休息,就算是放假吧。”
林安然笑了,道:“说起来,我到了鹿泉街道这两年多,每天累死累活,也该休休假了,组织的决定我服从。但是……”
他转向了邵波,说:“邵书记,我希望白老实的案子也能像我一样,得到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
说罢,站了起来。到了这个地步,和王增明之间确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现在市、区两级的大部分领导都在拼命捂住卫国庆一案的盖子,不管于公还是于私,大家都各怀鬼胎,谁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自己坚持给白老实讨公道,已经卷进了这个漩涡的中心,对自己动手,也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两位领导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就先走了。”
邵波站起来,显然觉得有些抱歉,林安然是信任自己的,也是主动找自己上缴了卫国庆贿赂的八万元,可现在自己却没能保护他。但邵波虽然是管委会常委,不过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纪委上面还有党委,还是要服从党委。
“小林,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放过一个有罪的人,也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
他的话,似乎是安慰林安然的,但是细细品下来,又像是对王增明说的。
王增明依旧坐在沙发上,林安然被停职,事情取得了进展,现在剩下的就交给刘大同和卫国庆去谈了。只要林安然离开岗位,白老实就失去了依靠和支持,相信很快就会软服下来。
出了书记办公室,却迎面碰上了范天来。
这个“病”了将近两个礼拜的鹿泉街道书记,终于露面了。
范天来扫了扫左右,看到没人,才扯住林安然,道:“我跟你怎么说来着?小林呐,这事就是个炸药包,揽不得,你看,让我说中了吧?”
范天来并非幸灾乐祸,他是真替自己可惜的,这两年,俩人合作还算是愉快的,范天来将近退休,只是求稳,早没了争斗的雄心壮志。能独当一面的林安然是他最佳的搭档人选,何况林安然还帮过他,现在他和茹光彩、钟山南的关系处的不错,将来有很大的机会能到人大政协去讨个好位置退休。
林安然轻松道:“范书记,这下可真辛苦你了,我回去马上把东西交接一下,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他语气顿了一顿,收敛起轻松的表情,说:“不过,白老实那边,还希望你照看一下,别的我不担心,我只担心他会冲动之下做出不明智的举动。”
范天来轻叹一声,又看看左右,说:“你放心,我会的。”伸手指指王增明的办公室,说:“我先进去了。”
俩人分了手,林安然回到办公室,叫来陈港生,把党委的决定告诉后者,然后将工作交接给陈港生。
正交接着,却看到马江波从门外进来。
一进门就说:“哎哟,怎么这样呢?怎么会这样?林主任,你可是主动缴纳了贿款的嘛,怎么能停你的职?”
林安然没想到马江波居然在单位里出现了,笑道:“马副书记,你母亲的病好了?”
这几天,马江波都不见人影,说是请假照顾母亲去了。不过今天自己刚被停职,他马上就出现在鹿泉街道。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难道真的是凑巧?
林安然可不会相信天下有这么多芝麻吊针眼里的事情。
马江波被他一问,戳到了痛处,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就扭曲起来,像便秘一样,讪讪道:“今天好些了,我担心单位事情多,放心不下,就先回来看看……”
陈港生倒是一言不发,一把抱了林安然递给他的文件资料,头也不回走了。
离开鹿泉街道,他也不想回临海区的家。自己被停职的消息很快会被传遍官场各个角落,母亲住在临海区的政府宿舍里,又是自己母亲,楼里那些官员家属们都是长舌妇,知道了这消息还不去敲母亲的门?
已经够烦了,不想再让母亲担心太多,何况见了孟小夏,难免又窝火。自己被停职了,恐怕孟小夏心里也不会好受,还是不要回去添堵算了。
到了武装部宿舍的家门口,拿着钥匙悉悉索索开门,忽然对面门开了,余嘉雯探出头来,见了林安然,嫣然一笑,说:“林大哥,这么早下班了?”
林安然道:“嗯,这几天休息了,时间多的是。”
余嘉雯道:“肖老给我打电话,说你的电话打不通,让我给你捎个信,晚上他请我们俩吃饭。”
林安然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是没电了,说:“好,晚上我陪你去。”
余嘉雯又问:“你吃饭没有?要不要我给你做饭?”
林安然被她一说,肚子还真有点觉得饿,便道:“你来我这边做饭吧,你那边人多,不方便。”
余嘉雯从门后出来,关上门,跟着林安然进了这边房间。
余嘉雯在冰箱里翻了翻,找出几个红烧肉罐头和一颗大白菜,说:“你看你,买的东西都不吃,很多菜都烂了,就只有这俩个能吃了。”
说罢笑吟吟进了厨房,在里头忙活起来。
林安然在沙发上看电视,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踢踏着拖鞋把门开了,却发现是陈港生。
把陈港生让进门,林安然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奇道:“还没下班,你怎么来了?”
陈港生像只气球一样气鼓鼓的,往沙发上一坐,道:“我请假了。”
林安然皱了皱眉头,说:“为什么请假?”
陈港生说:“谁家里没个事?我家里有点事,父亲身体不舒服,我回去当孝子去。”
林安然笑道:“你学马副书记啊?”
陈港生头歪到一边,没说话,许久转过头说:“凭什么小人就能请假,我就不能?”
林安然知道他有心病了,安慰道:“你是个领导干部了,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你这么做太明显,后果怎样你该知道的。”
陈港生听了反而笑了,说:“怎么?最不济就像古代那样,打入另册,永不录用。我反正本来什么都没有,大不了回去副主任科员,待遇他总不能削了我的吧?给这样的领导卖命?我陈港生骨头还没那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