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州都督陈大慈大败吐蕃,这个消息成为年前最为轰动!京城的消息,因为吐蕃和突厥接连兴兵逼婚而大为紧张的武周朝廷也松了口气。
吐蕃此番攻打茂州调动了万余精骑,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行踪已经泄露,更没想到习惯御而不击的周军这次居然主动离开他们的军营,而且不在岷山这等易守难攻的地方设伏,反而跑到汶川设下埋伏。
自吐蕃王相内讧之后,吐蕃良将已损失殆尽,此时已经很难找得出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将来,因为这种种原因,吐蕃兵马在汶川吃了陈大慈一个大大的埋伏,一败涂地。吐蕃兵马仓惶败退之际,陈大慈又奋起余勇,挥军急追,直杀得吐蕃尸横遍野。
陈大慈一路追去,一连四战,四战皆胜,直杀得吐蕃人丢盔卸甲,一直把吐蕃人追进吐蕃领土数十里地,担心过于深入中了埋伏,这才凯旋而归。四战下来,陈大慈斩首千余级,生擒吐蕃将士三千余人,缴获了大量被吐蕃人充作食粮的牛羊。
武则天闻讯龙颜大悦,立即传令三军予以嘉奖。因为陈大慈打了大胜仗,武则天的底气也壮了许多,论弥萨再度赴宫城追问和亲事宜时,武则天根本没有放他入宫,论弥萨跟守卫宫门的禁军将士也耍不了什么威风,只好气闷地回转四方馆。
对突厥使臣莫贺干,武则天也不急着接见了,一直捱了五天·在莫贺干的一再请求下,考虑到再不接见就要过元旦了,到时有诸般庆贺仪典,更没时间接见外使,武则天才答应在宿羽台设宴款待。
是日,太子、相王、梁王及在京三品以上大臣尽皆与会,这也算是年前皇帝对朝中重臣的一次聚会。太子的两个儿子平恩王李重福、义兴王李重俊也被召来·侍奉君前。太子李显还有一个小儿子北海王李重茂,因为还不到十岁,不可能成为和亲对象,所以不曾到会。
莫贺干由礼部官员引到御前·向武则天见了礼,瞟一眼立于武则天身侧的两个锦袍少年,明知故问地道:“陛下身边这两位少年俊彦,想必就是陛下的皇孙了。”
武则天道:“不错!重福、重俊,这位是吐厥国使节莫贺干!”
李重福和李重俊举步上前,莫贺干赶紧抢上施礼,道:“外臣莫贺干见过······”
说到这里·莫贺干突然停顿了一下,故作迟疑地道:“呃······却不知两位殿下,哪一位才是当今皇太孙?”
李重福和李重俊微微一怔·同时拱手道:“小王乃平恩王重福(义兴王重俊),莫贺干使者,我二人并非皇太孙。”
莫贺干转向武则天道:“陛下,外臣此番为和亲而来,陛下为外臣引见皇孙,外臣欢迎之至。但我可汗指定的是要将爱女嫁与贵国的皇太孙,陛下怎么只把两位王爷请来,却不让外臣见见皇太孙呢。”
李重福和李重俊脸色倏然一变,武则天淡淡地道:“太子家有三男·重俊、重福、重茂,皆封王。重茂年幼,未到婚龄·是以不曾赴宴。朕如今只立了皇太子,尚未立皇太孙,怎么·你想帮朕选立一位皇太孙不成?”
莫贺干急忙欠身道:“外臣不敢,外臣不敢。只是······我国可汗指定非皇太孙不嫁,如今贵国未立皇太孙,这该如何是好?”
武则天仰天打个哈哈,淡然道:“这好办,太子适婚的皇子,如今只有重福和重俊·他二人都是凤子龙孙、天皇贵胄,也不会辱没了你家公主·你且看他二人谁与你家公主般配的,尽管嫁过来就是了。”
莫贺干狡黠地道:“陛下,我国可汗要选的女婿可是贵国的皇太孙。”
武则天笑眯眯地道:“那也好办,那就等朕立了皇太孙,贵国再派使节来和亲好了。”
莫贺干渐有怒气,强自忍耐地道:“若是贵国一直不立皇太孙,难道我突厥公主就要一直等下去?”
武则天的神色愈见和蔼,道:“朕的皇太孙等得,难道贵国的公主就等不得■若是贵国公主非我大周皇太孙不嫁,那就只好等朕选立了!再说,难道为了贵国公主出嫁,朕就得仓促选立一位皇太孙?朕择一公主和亲突厥,非贵国储君不嫁,贵国是否会马上选立储君?”
“这个……”
突厥人耍无赖耍惯了,武老太太忽然也跟他耍起了无赖,莫贺干一时竟无言以对。
庭上唇枪舌箭之际,下边的众臣也不安份。
此时御史中丞宋刚刚走进宿羽台,上一次弹劾张同休三兄弟,并罚没张昌宗二十斤铜,就是在宋授意之下由御史台众言官来完成的。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自此对宋怀恨在心。
但他二人也清楚,宋如今是御史中丞,把持肃政台,控制科道言官,对满朝文武皆有监控检举之权,对这样一个令人头疼的实权人物,与其结仇,不如结好。再说他们兄弟上次虽然折了颜面,却也囡祸得福,三个同宗兄弟都外放州县掌了实权,也就不为己甚。
宋上殿,游目四顾一番,正想走到魏元忠下首那一席坐下,张易之已急急站起,让出自己距天子更近的位置,向宋迎过前,笑容可掬地道:“宋公乃方今第一人,怎能下坐呢,来来来,宋公快请上座。”
宋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才劣位卑,张卿以为第一,是何道理?”
张易之的脸色顿时一僵,他只是顺口拍一句马屁,谁知道宋会这么较真?
张易之神色尴尬,正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一旁天官侍郎郑杲见了顿时心生不悦,他已投靠二张,成了二张党羽,一见宋诘难,郑杲马上冷冷说道:“宋公可不就是当世第一么,若非第一,何以称五郎为‘卿,?”
卿在汉代以前是对别人的敬称,自魏晋六朝以来则成为昵称或卑称,到了隋唐时候又是一变,成了皇帝对臣民的专用称谓了,郑杲这个字眼挑的可谓暗藏杀机。
宋哈哈一笑,道:“张易之位至九卿,以官言之,正当为卿。足下并非张卿家奴啊,为何称他为郎呢?”
宋这句话可有点强辞夺理了,时下郎字用的甚广,对素不相识的男子,可以敬称为“郎君”、也可以称为“贵人”,至于按排行再加一个郎字,那是亲近之人才用的称谓,许多人称呼张易之和张昌宗为五郎、六郎,都是表示亲近。
可家奴对主人、少主人也是称郎的。比如在杨帆府上,杨帆被称为阿郎,杨念祖就被称为大郎君,杨吉就是二郎君。宋此时刻意强调奴仆对主人的称谓,分明是当众嘲讽郑杲阿附权贵、拍马溜须。
郑杲生性呆板,本不擅口才,哪是宋这等言官出身,专靠笔杆子、好口才谋口食的人,一时间脸色通红,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殿上许多官员都听见了二人这番对答,眼见双方针锋相对,连官场上的表面和气都不讲了,不免都有些吃惊。
殿上一安静下来,郑杲更觉得难堪之极,只胀得脸皮子发紫。宋哈哈一笑,施施然地走向魏元忠,与魏元忠含笑相揖一礼,便在魏元忠下首坐下了。张易之的颊肉猛地抽搐了几下,拂袖走回自己座位。
殿上的官员都看到张易之俊美的脸庞铁青一片,眸中隐隐泛着怒火。此时,正是武则天与莫贺干对答的时候,所以武则天并没有注意到情郎与宋的这番交锋,但巡戈于殿上的杨帆却看的一清二楚。
杨帆顿时眉头一皱,他知道,朝臣与二张之间的斗争,远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这一次只是因为突厥和吐蕃的相继入侵与和亲,朝臣与二张之间剑拔弩张的形势才暂告缓解。外患一旦解除,也就是他们再度你死我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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