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嫉恨的是不敢对柳蔷薇大不敬的,毕竟柳蔷薇已是妃位,如今还怀有帝裔,更是得宠。相比之下,旁边曼纱起舞的邵采女,除了能与皇后同住咸阳宫外,在同入宫的后妃中,算是平平无奇,毫无出色的地方,不比丁贵人那般得皇上宠爱。
不过现在能在帝后面前表演一番,就算不能引得皇上的注目,也算扬眉吐气了一番。如此,也不免不遭人妒忌。
突然,众人微微蹙眉都大为惊讶,原本完美无暇的配合,却因为邵采女突然加快了的节奏显得那般急促,不再契合。
琴音还是那个琴音,舞步还是那个舞步,只是没有保持一致的协调,无论怎么看,都是那般的别扭。
邵采女的节奏并没有慢下来,反而是愈来愈快。不知怎的,柳妃也加快了弹琴的速度,力求跟上邵采女的节奏。两人疯魔一般的速度,纵是再萦绕不去的琴音也显得那般刺耳,叫人好生难受,再是婀娜的身影舞步也显得不堪,缺少美感。
速度依旧没有慢下来,观者皆觉得心脏随之跳动,心里顿时觉得不适,加上酒力上头,更是让人眼花目眩,头晕想呕。
唯有朱见深与众人不同,这样的表演不但没有让他觉得丝毫的不适,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邵采女,似乎这样的舞蹈勾起了他的什么回忆似的。
突然,“嘣”一声,琴音戛然而止,众人皆被唬了一跳,心神未定,整个云意殿顿时安静了下来。经过了方才琴音的煎熬,众人半响才回过神来,只觉刚才琴音如魔咒一般,让人惊魂未定。
“发生什么事了?”周太后缓缓开口,尽管口气依旧严厉,却少了几分威严,显然是被琴声摄魂,让人心有余悸。
柳蔷薇自知自己闯了祸,急忙跪下道:“臣妾,臣妾…琴弦断了。”
“什么?”周太后错愕地张大嘴巴。琴弦断了乃是大大的不详之兆,尤其是在佳节吉时,通常代表了上天的一种对厄运的预示。故以,周太后自然担心愤怒。
“是臣妾太过心急了,太后恕罪。”
周太后只觉后背直冒虚汗,皇帝登基不足一年,便收到上天的预示,莫不是说大明江山有难,还是说有什么厄运会降临。
就在这时,跑进一宫女,是万贞儿的贴身侍婢。朱见深见她慌慌张张,想是万妃出事了,急忙问道:“你不在万安宫伺候娘娘,来这作甚?”
那宫女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娘娘,娘娘她出事了。”
“什么?”朱见深高喊一声,内心犹如堤坝崩塌一样,不由分说地朝万安宫跑去。
上官箐与太后还有其他后妃也紧跟其后。上官箐心里冷笑,万妃的出头日终于还是来了,尽管这其中自己也帮忙了不少。
让查采女在家宴上动情勾起皇上的悲恸,再让邵采女一舞惊人。事先动过手脚的马尾琴,在邵采女急促步骤的舞蹈带动下,柳妃弄断琴弦大大不吉,让周太后心有余悸。而此时,万贞儿适时昏迷,印证了不吉的预兆。
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却又是那般的令人信服。不是巧合,却处处吻合。计谋不算高深,却着实有用。
上官箐冷冷地瞥了一眼正惨白着脸躺在病榻上的万贞儿,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会这样算谋,目的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让太后放过万妃。
只是,纵然自己不去算计这一切,皇帝终有一日还是能够把万贞儿从万安宫放出来,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利用这个机会,筹划将来。
“到底怎么样了?”朱见深显然已经焦虑得不行了,暴跳如雷。
几个太医也是吓得不轻,无论用什么药,还是针灸,万贞儿依旧高热不退,生命奄奄一息的模样。
周太后望着万贞儿沉睡的脸,本是很僵硬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吴太医,你尽管全力去医治,还要保住她肚里的孩子。”
几个太医轮番诊治,忙活了一宿。不知觉中,天已是蒙蒙亮。众人竟陪皇上守候了一夜。除了柳妃被太后命令去歇息,其余妃妾都只是静静守候在一边。
“皇帝,你也去休息吧。太医说高热已经退了,再过几个时辰便能醒来。”周太后道。
众人已是疲倦的面容,却因皇上太后还在守候便也只能强撑,见太后说话皆望向皇帝,皇帝依旧很焦急,甚至乎伤心欲绝,良久,才勉强说道:“朕不困。”
周太后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尽管很多时候他犹豫不决无法坚定,可是脾气却是倔强得打紧。
半响,朱见深继续说道:“母后,儿臣有事相求。”
周太后忙道:“皇上,保重龙体,你的身子不是你自己的,是天下万民的,是大明列祖列宗的。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哀家依你便是。”
朱见深感激地望了太后一眼。上官箐冷眼旁观,万贞儿终于还是逃过了这一劫。
接下来的几日,皇上没有再去过昭和宫,而是日夜不离的守候在万贞儿身边。终于,万贞儿身子逐渐康复,肚子里的孩子也顺利保住。
昭和宫在这段日子却从未消停片刻,先是金采女借探望旧宫主位的名义想要回去万安宫接近皇上,却被皇上冷眼驳回,碰了一鼻子灰,丁贵人说要给皇上献曲解闷,也被皇上拒之门外,唯有柳妃,借说身子不适,皇上这才去了昭和宫,不过也只是逗留了片刻,请了御医,嘱咐了几句,便匆匆赶回万安宫,与万贞儿日夜不离的相守在一起。
其他宫的娘娘也想过接近皇上争得宠爱,无奈没有昭和宫那般有理由,便也只能心里恨恨。对柳妃怀上帝裔心生妒忌,对万妃得皇上如此宠爱到无以复加欲罢不能的地步而心生不满。相反,众人都觉得皇后甚是可怜,虽是正位,却与皇上相敬如宾,得不到皇上的一丝宠爱,也没有怀上帝裔。不过,宫里的女人却不善于怜悯别人,故以,却从未同情过皇后,只是不再把她当作要对付的对象。
如此,上官箐自然是满意的。如今后宫有两个众矢之的,一个万贞儿,一个柳妃,说不定还有一个丁贵人,而自己便可以隔山观火,万贞儿与柳蔷薇铁定也会水火不容于对方,不论怎样,自己都不会牵扯到后宫的争斗中,如此这般,自己便可以继续部署未来的一切,让自己的心腹邵采女在后宫渐渐站稳脚跟。
现在想来,从妃选时候看中邵采女不过是觉得她与自己一样,似乎不愿意被选入后宫。可是,自己却出言要皇帝将邵佑清纳入后廷。
故以,上官箐心里时常内疚,自己那般做是不是耽搁了邵采女,也许邵采女心中还另有萧郎。
“你会恨本宫吗?当初若不是本宫,你也不会被选入后廷,是不是本宫耽搁了你?”这日闲暇百无聊赖,上官箐问道。
邵采女沉思片刻,道:“其实从入宫的那一刻起,臣妾就已经认命了。”
“既然认命,那为何当日妃选还假装那般,让皇上对你心生不悦,是否想借此落选。”
“因为臣妾心知后宫诡计人心不古,与其整日胆战心惊勾心斗角,还不如做一个小小女史,在宫里平安度过余生。”
上官箐微微一笑,“那你可埋怨本宫让你卷入这波诡云谲的斗争里?”
邵采女不肯定也不否定,良久,才徐徐说道:“臣妾冒犯,只觉初见娘娘的时候,便有一种相见如故的感觉。”
“本宫也是如此,所以本宫才会把你留在咸阳宫。”
“可是臣妾却发现,娘娘的部署似乎都与娘娘本身无多大关系,莫非娘娘并不想争得皇上的宠爱?”
“在这后宫之中想要立足,就必须要争,只有得到皇上的盛宠,再诞下龙裔,才有可能长久不衰屹立不倒。这个道理本宫不是不懂。可是本宫。”上官箐冷冷一笑,继续说道,“早已心如死灰。”
“臣妾懂得皇后娘娘的心意,臣妾一定会尽力争得皇上的恩宠,让娘娘地位长久不衰。”
上官箐颔首微笑,“本宫看重你,却不全是想要利用,诚如你说的,初见本宫之时便如遇故人,本宫又何尝不是。”
“臣妾明白,也不敢去怀疑娘娘的心意。”
后宫之中,本身就是权益纠葛的地方,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讲通透的。不过为了生存,为了己益,一切就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了。所以不必去理会究竟谁对谁错,更不用去理会所谓情深,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能够生存下去,这才是应该去考虑的。
上官箐心里不知,自己究竟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斯残忍蛇蝎心肠。只是心里明白,这后宫中你不去害别人,也会为别人所害,你不去利用别人,也会为别人所利用。故以,既然自己身处后位,自然而然更应该懂得这一些。
万贞儿自身子康复后,又被太后宽恕了,便依常来向上官箐请安。其实上官箐心里明白,万贞儿哪有什么高热不退的重症,不过是喝了阴性的药物导致的地热假象罢了。这个方法还是自己让邵采女私下告诉查采女,让查采女利用这条媚计谄媚讨好万妃。如此,让查采女成为万妃的心腹,自己也算一石二鸟,控制住了万妃身旁的人。
至于其他,便是那阴性的药物由于用量过盛,只怕万妃不能再怀身孕了。而万妃现在肚子的孩子,就算能顺利生下,恐怕也不能长久活于世,墨竹与陶埙的混合,对万妃的身体是致命的伤害。
上官箐心道,自己也与常人无异,也是那般的心狠手辣。
万妃复宠后,后宫虽表面上维持着祥和,实则却是风起云涌,暗涛惊人。
所以上官箐在听荑若说万妃在林荫小径上险些滑到,身子骨再次受惊时便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淡淡地问道:“皇上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