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南曲》?”朱见深思量了片刻,兴奋地说道。这首曲子是江南妇人日日期盼丈夫归家所唱的,寄托了一种对丈夫思念的情愫。上官箐吹奏这首曲子,莫不是真的还惦念着自己,夜夜在盼望自己。
“皇上。”上官箐轻唤了一声,柔声道,“当日皇上送与臣妾的陶埙,臣妾转赠给万妃,心中便怅然所失,于是便立即亲手做了一个,只有这样,才能时时刻刻感受到皇上您就在臣妾身边。”还好当日见潾摔碎了这陶埙,自己便将它放回炉重造,这样皇上便不知真正做这陶埙的究竟何人。
“朕夜夜在门外听得你的埙音萦绕,乐音比当日朕送你那个好听极了,这是怎么回事?”朱见深打量着陶埙,觉得并无不同,为何所发埙音竟这般天壤之别。
“皇上是人中之龙,亲手做的陶埙又怎会差呢。臣妾不过是用了我们江南的一些小技巧罢了。”
朱见深恍然明白过来,点点头,道:“那上官箐,你能帮万妃再改良一下她的那个陶埙吗,万妃说是很喜欢这个小玩意儿。”
“臣妾当然愿意,只要能让皇上,让万妃开心,臣妾定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极为诚恳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半点不情愿。
上官箐含笑着打量朱见深,果然每次来找自己必有所求。只怕夜夜在门外偷听埙音,也是因为那万贞儿喜欢陶埙又觉得自己所奏埙音不妙,随口一说,皇上便为了这等小事跑来自己的咸阳宫一探究竟了。上官箐无奈地苦笑,苦笑朱见深对万贞儿这份诚恳乃至疯狂的感情,苦笑自己所爱之人竟一次次欺骗自己,目的是去讨好别的女人。
上官箐却是不动声色,缓缓道:“皇上明日便将陶埙取来吧,待臣妾稍加改良,定能奏出天籁之音。”
朱见深如释重负的模样大松一口气,想不到,堂堂天子,竟这般迷恋一个女子,更遑论,这个女子长他十九。
上官箐别过脸去,这个善用花言巧语欺骗感情来利用的皇帝,自己是一刻都不想见到他,“皇上,萧贵人父亲之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果真,朱见深听得上官箐的话,立刻拉下脸来,冷冷道;“好好的,怎说起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臣妾听说昨日,萧贵人为了跪求皇上,在乾清宫外整整跪了一个时辰,膝盖都跪破了。萧贵人终究是皇上的妻子,皇上就这般忍心?”上官箐句句恳切,不免让人动容。
“皇上。”上官箐见状,便急忙趁热打铁深情唤道,“纵然萧父有错,萧贵人无罪啊,皇上你怎忍心呢?”
“那你说朕该怎么办?放了她父亲?就能安慰她了?”
上官箐微笑着摇头,道:“皇上,臣妾也是女人,明白一个女人的心,只要皇上此刻去探望她,便是对她最好的安慰了。”
“上官箐,你是在赶朕走吗?”朱见深问道。
“怎么会呢皇上?”上官箐压低的声音,想着在朱见深面前伪装起一副柔弱的模样,“臣妾只是觉得萧贵人可怜,同为皇上的妻子,都是臣妾的姐妹,试问哪一个姐姐不关心妹妹的呢。”
朱见深刚想要说些什么,上官箐急忙说道:“臣妾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而吃醋,那么臣妾还配做皇上的上官箐吗。”
朱见深见上官箐言辞恳切,表情动容,争论不过,便默然了。
“皇后娘娘,劳烦你了,皇上也真是,臣妾不过随口一句,皇上就要你帮臣妾改良这陶埙。”翌日请安礼上,万贞儿得意地笑着说道。
若是以前,皇上这般怜爱万贞儿,上官箐定会为之难过,现下,却只是淡然一笑,道:“万妃不必客气,迟一些你就叫灵儿把陶埙送来便好。”许久时间不见灵儿,上官箐心中对她有些挂念,更遑论,她是万贞儿身边的人,自己与她姐妹情深,想必日后定能助自己一力。
“萧贵人。”上官箐高声唤道,故此吸引众人的目光投掷到萧贵人身上,“你这是怎么了,怎脸色这般惨白,可是近日来未休息好?”
“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并无大碍,随便吃点补药方可。”见上官箐望向自己时使了一个眼色,萧贵人急忙说道。
“可有请太医来瞧过?”上官箐关切的语气问道。
萧贵人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的。”
“怎会不打紧?”上官箐略微严厉的口气说道,“你的身子骨可不是你一人,伺候皇上可不能这般粗心大意。”说着对身后的荑若吩咐道,“去把沂浚大人请来。”
荑若应了一声,徐徐倒步退了出去。
萧贵人心知皇后要开始实行计划,内心却怦怦乱跳紧张得不行,愈是这样脸色便愈加惨白,病容更显。
宁妃冷哼一声,斜了一眼萧贵人,鄙弃道:“萧妹妹的身子真是矜贵,怎就突然病了,想必与伯父有关,也难为妹妹有这份孝心了。也难怪,失去至亲的人都这样。”
万妃在一旁似也按捺不住,耸拉了一下脸,道:“宁妃你这就不对了,想当初皇后娘娘痛失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不也坚强挺过来了么,那也是至亲的人啊。吾等皆要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上官箐喘着粗气,良久未能平息下来,想要发怒,却知现在的局势不利于自己,想要隐忍,却因万贞儿提到那个还未足月就胎死腹中的孩子,愤怒难平。
终于,忍耐不住,刚想要爆发的时候,荑若与沂浚一同来了,上官箐这才转开了注意力,搁置了适才的事,心里却想着,终有一天,这样的滋味儿一定会让万妃尝尝。
沂浚对几位娘娘皆行了一礼,便径直走向萧贵人,认真地替她把起脉来。
昨日,上官箐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沂浚,要他谎称萧贵人已有了身孕。
一次又一次地欺瞒皇上,沂浚心有不忠而愧疚自责,却因是上官箐亲口哀求,又不忍拒绝,便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戏。
良久,沂浚把脉完成,转身对上官箐恭敬作揖道:“回禀娘娘,萧贵人脉象流利,圆滑如滚珠,是喜脉。”
“喜脉?”上官箐大呼,似是没有意想到,兴奋地说道,“确定是喜脉吗?”
“皇后娘娘,皇上让臣暂代岑太医接管太医院,皇后娘娘就应该信得过微臣。”
“信得过信得过,本宫信得过你。”上官箐兴奋地说道,仿佛比自己有了孩子还要高兴,对候在门口的褚俊宇吩咐道,“快,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太后,快去。”
萧贵人勉强努出笑容,如此这般明目张胆地欺君,仍是心有余悸。
万贞儿的脸色早已铁青,直勾勾地瞪视着萧贵人,俨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良久,才忿忿地别过脸去。
晌午时候,陌灵儿将陶埙送来。上官箐甚是激动。自与万贞儿水火不容后,便很难再见到灵儿了。也不敢去探望她,生怕会因此连累她在万安宫受苦,今日,却可借这机会,一叙姐妹之情。
“灵儿。”上官箐轻声唤道,“你在万安宫可好?万妃对你可否苛刻?”生怕被自己连累,上官箐关切地询问道。
陌灵儿微笑着点点头,将陶埙置于案几上,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还是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上官箐看穿她的心事,道:“灵儿,你有何话不妨直说。”
“姐”陌灵儿本欲想如当初那般唤上官箐一声姐姐,意识到身份有别,便急忙改口,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我们之间的关系果然生分了吗?灵儿。”上官箐黯然道。
“姐姐。”良久,陌灵儿才道,“你和万妃娘娘的关系为什么要弄得这般僵,我想见你一面都很困难呢。”
上官箐欣然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让你夹在中间,确实为难你了。”
“我只是一个宫婢,哪有什么为难的。”陌灵儿缓缓说道,“不过那万妃虽然可恶,待我却不薄。有时候她做了坏事,我真想悄悄跑来告诉姐姐,可是又不敢。”
“我也不想让你卷入这么复杂的局面。”上官箐微笑道,“只要你我姐妹情分不生疏便好。”
陌灵儿连连点头,很是高兴。只不过,她终究是万安宫的宫婢,不能多待,放下陶埙后,与上官箐闲聊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陌灵儿走后,柳蔷薇很是不解地望着上官箐,讶异道:“娘娘,陌灵儿与您关系密切,她又在万妃身边,你何不借此机会好好利用她,将来对付万妃也好有帮助啊。”
“本宫不想让她卷入波诡云谲之中,不过本宫相信,即便这样,她还是会暗中帮助本宫的。”上官箐眼神坚定,垂头打量着桌几上的陶埙,续道,“蔷薇,你知道这个陶埙为什么难以吹奏出美妙的埙音吗?”
柳蔷薇对此自是一窍不通,摇摇头道:“奴婢不知。”
“因为它的孔太大了。”上官箐轻轻抚过陶埙,皇上对自己的情意真如陶埙一般,送与万妃后便已不再。只是,当初的往事,仍旧历历在目,想要忘却,却记得更深刻,记得越深刻,心中的恨意就越浓。
这一切也很想当做没有发生,只是一个女人,被欺骗了感情,又被暗害了自己的孩子,换做谁都难以容忍的,“只要本宫把这些孔堵住,只留一些缝隙便可。”上官箐说着,眸里闪过凌厉的目光。
“娘娘,您真要帮她弄置这个陶埙?”柳蔷薇甚是不解,纵然上官箐委曲求全,也无需这般为仇人尽心尽力。
“本宫当然要帮她了,大好的时机,本宫怎能错过。”顿了顿,续道,“蔷薇,你去把回香取来。”
柳蔷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上官箐是要借此机会,在陶埙里放置回香粉。明白过来的她便急忙跑去忙活起来,片刻,便将回香粉取来。
上官箐刚想要将粉末掺于陶埙中,双手却不住地发抖,甚觉心有不忍。良久,才懊恼道:“如果本宫这样做了,和那万贞儿有何区别,不也变得和她一般,蛇蝎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