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白色盒子掉在脚边。
沈浩峥垂眸看了一眼,却在看见银色的logo时愣了一下。他弯腰将地上的盒子捡了起来,看向宫小白,“这是,什么?”
他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个牌子新出的智能手环,他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过。正好他手上戴的手环有点失灵了,想买来着。
可,宫小白把这个砸给他是什么意思?
沈浩峥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却执着的不敢去探寻破土而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到底太震惊,以至于自己都不敢去想。
冷风中,他的鼻头冻得通红,眼眶也有点红,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白色盒子的边缘,力气大到手背的骨头都突兀地绷起。
宫小白仰头睨着他,脸上写着愤怒,眼睛里也是愤怒,垂在两边的手攥得紧紧的,就好像,沈浩峥对不起的人是她。
方玫昨晚伤心难过的样子还停留在脑海,她蹲在门板后,哭得伤心欲绝,浑身都在颤抖。她感同身受。
现在令方玫伤心难过的人就站在面前,她的怒气指数蹭蹭蹭往上涨。
原本想着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此刻,她又实在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跟方玫分手。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
“你瞎眼啊?看不出来吗?”宫小白怒道。
沈浩峥晓得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方玫,因而也不在意她话中的讽刺意味。
宫小白正要接着骂他,一阵风吹来,她“阿嚏”打了个喷嚏,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暗暗吐糟自己为什么要选这么个阴冷荒凉的地方。
“这个手环,是方玫给你准备的礼物。挑了很久,最后挑了这个。”宫小白直截了当,“还有蛋糕,她亲手做的,学了一下午,想给你一个惊喜。穿着新买的裙子,扎着漂亮的辫子,就为了给你过生日。可你是怎么对她的,让她哭了一整晚。沈浩峥,你配不上那么好的她。”
宫小白懒得骂他了,抱着手臂,将事实的真相说给他听。
这些事,她说出来都有点想哭。
她吸了吸鼻涕,“你可能想象不出,她在商场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给你挑礼物的样子。也现象不出,她学做蛋糕,各种手忙脚乱又嫌弃自己的样子。更想象不出,她在宿舍里急得打转,不晓得穿哪件衣服的样子。还有,她坐在地上无辜哭泣,说你跟她分手了的样子……”
她语气稍微顿了一下,“所以呢,到底为什么分手?”
沈浩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把手里的盒子往前送了送,“这是她买的?给……我的礼物?”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不然呢?我买的?”宫小白好笑的看着他,双手插兜,勾着一边的唇角,点点头,“哦,我想起来了,确实算我买的。她找我借的钱。”
沈浩峥只觉得有道天雷劈到自己头上,那些破土而出的东西全部长了出来,爬满心脏。
他握紧手里的盒子,坚硬的边角刺得他手掌生疼。
宫小白看他这样子,敛了敛漂亮的桃花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清隽俊秀的面容在阴沉沉的天色映衬下,越发憔悴苍白,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眼眸好似蒙了一层散不去的浓雾,眼底有乌青,一夜未眠的样子。
不是他跟方玫说分手的么?
怎么他一副伤心到极点的样子?
搞不懂了……
宫小白努努嘴,不满地道,“你这样是什么意思?”似乎想到什么,她啊一声,补充道,“她为了不让你提前知道惊喜,躲你躲得太辛苦了。”
发泄了一通,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现在能说说为什么分手吗?还是说,这就是你还给她的生日惊喜?”
沈浩峥被她一句句的话击溃了,眼底浮了层水光。
宫小白咂咂嘴,仰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妈呀,有泪花,“哎,你哭什么啊,我可没打你。”
不会被她骂哭了吧。她囧了。
沈浩峥一颗心不停往下坠。
方玫亲手给他做蛋糕,给他挑礼物,躲避他也并非要分手,而是不想让他提前发现这些惊喜。
他都做了什么啊!
以为她纠结着要分手,他帮她说了出来,还当着她的面,没有推开别的女生的拥抱。
他妈的,他都在干什么啊!
“那她……喜欢我吗?”沈浩峥上前一步,突然握住宫小白的肩膀。
她吓了一跳,“她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反正我挺不喜欢你的。”她手缩进校服袖子里,拍打他的手背,“放手!耍流氓啊!”
沈浩峥松了手,大步往操场外走去。
宫小白冻的在原地蹦了一下,骂了句神经病,她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原因。
真是要气死了。
想到还要请家长,她就脑仁疼。
揉了揉太阳穴,宫小白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给宫邪发短信,“你在忙吗?”
宫邪:“有事就说。”
宫小白抬手在自己下巴上点了点,斟酌词句,“先说一下,你能别生气吗?”
她这一条短信发过去没多久,宫邪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闯祸了?”宫邪含着笑意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宫小白把手机拿到面前,皱了皱眉毛,他那边也不知在干什么,有人低低絮语。
会议室,一众董事面面相觑,凑一起小声讨论。
“宫爷的女朋友?”
“大概是,听这能拧出水的笑意就知道了。”
“听说十八岁,读高三?啧……”
“这个我也听说过,在集团内部好像不是秘密了,这位爷带着那丫头来过几次,从前台那边传来的八卦。”
“也是蛮有意思的哈,找了这么一年龄小的姑娘。”
“咳咳!”意味深长的两声轻咳,掐断了众人的八卦苗头。偌大的会议室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宫邪握着手机出去了。
听见小丫头用颇委屈的声音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早读时间跟人打闹,被班主任发现了,拎到教室外面罚站,结果,她在罚站期间跟同学溜出了学校,并且,不是从正门出去,而是从施工的墙壁翻了过去。
宫小白半晌没听见电话里有回应,猜测他生气了,小声地表明,“我被罚写检讨了,还要请家长。”
意思是,我已经被罚了,看在我这么惨的份儿上,你就别生气了。
宫邪没生气,一只手抬起在眉心捏了捏,有点哭笑不得。英俊清冷的五官柔和得不像话,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这丫头在学校快两年,请家长还是头次。这样一想,倒也不觉得她是能闯祸的性子。比他预想中的情况好太多。他还有点欣慰。
明德一高年级办的主任要是知道他这想法,准给跪了。
宫邪静默了片刻,“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宫小白呼呼地松了口气,“那我等你。”
挂了电话,宫邪转身回到先前的会议室,他一进来,原本低低的讨论声又在一瞬间消失了。这情况,就跟老师在教室里上课,出去一会儿,班里就吵闹个不停,等老师回来,学生们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宫邪嗤笑,将手机搁在黑色的实木桌面上,抬手扣上敞开的西装。
他偏头对张皓交代了一句,转头正视众人,“事情说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一点内容,关于新项目的决策,待会儿张皓做个总结。”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出了会议室,留给他们一个清冷寡淡的侧脸,以及匆匆离去的背影。
集团的老板年轻能干,基本算得上一夫当关,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将内忧外患的宫尚集团打理得井井有条,将霍氏集团远远甩在身后。
这位爷,在部队里能力强悍,不曾想,在商场上也是一匹血狼。难得得很。
那俊美如神祇的一张脸,玉树临风、沉稳内敛的气质,引得帝京多少千金小姐趋之若鹜,也不知那些桀骜嗜血、绝情冷血的传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弄得无人敢接近,便宜了那么一个毫无身份的小丫头。
在座几个有女儿的董事纷纷摇头,为自家女儿惋惜不已。
——
沈浩峥沿着校园的道路一直走,一直走。
盒子的一角已经被他一只手捏得变形,几道褶皱的痕迹布在盒子上,像枯槁的树枝。他掌心的一处也被尖锐的边角扎红了,浑然不觉。
耳边响起清脆的打铃声。是午休时间开始的铃声。
他听到了,却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来到了学校的人工湖边。
这一会儿,太阳又调皮的从云层里钻出来了,金色的光芒播撒得到处都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被镀了一层金辉。
此时此刻,他想到的却是昨晚那片溶溶银辉的湖面。
午休时间,这里自然一个学生都没有。他站在昨晚的那个位置上,神色怔怔地望着青砖地面,绛红色的蛋糕盒子已经不见了。
地上干净得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他猛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
真是傻了。
现在已经算下午了,学校里的清洁工人肯定一大早就打扫完毕了。
眨了眨干涩酸疼的眼睛,他转个身往回走。
湖边一条鹅卵石路上,一个穿荧光黄工作服的环卫工站在那里,一手拎着拖到地面的蛇皮袋子,一手拿着长长的竹镊子,挟起地上的垃圾,扔进蛇皮袋子里。
沈浩峥愣了愣,随即想到,他们学校的清洁工人都是每人负责一块地方。他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
“阿姨,能问您一个事吗?”
清洁阿姨直起身,扭头望着他,见他穿着这个学校的校服,温和地笑笑,“什么事啊?”
“那里。”沈浩峥指着一个地方,“昨晚丢了一个蛋糕盒子,您看见了吗?”
“我就说啊,谁把蛋糕扔在那里呢,原来是你的啊!”阿姨一手撑着腰。
“您看见了?”
“今早收拾垃圾的时候看见了。我特意打开看了眼,里面装着一个蛋糕。”
“现在在哪儿?”
阿姨愣了一下,“都扔到垃圾箱里,送出去处理了。还指望吃呢?不能吃啦。今早我看到的时候,上面爬了好多蚂蚁,弄脏了。”语气里还带着点惋惜,“好好一个蛋糕,真是浪费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沈浩峥怔神一瞬,失魂落魄地走上鹅卵石路。
恍惚间,他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来人工湖边,走的就是这条路。方玫不喜欢走鹅卵石子路,她嫌硌脚,总也走不好,歪歪扭扭,差点摔倒。
“小伙子!”背后传来阿姨的叫唤。
沈浩峥抹了一把眼角的湿润,缓慢转身,阿姨笑着说,“蛋糕上写着……”她揉着额角想了想,“啊,对,写着沈三岁,生日快乐。”
“你怎么跟三岁小孩儿似的,我看你以后也别叫沈浩峥了,改名叫沈三岁。”
这一句娇嗔的话在耳边响起。
沈浩峥觉得,自己不仅错了,还错得很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