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营内
孙肃走进营帐内便看到慕容钰正在低头查看一封密函,他阔步走上前去拱手道:“将军。”
“嗯,夏府的五小姐可醒了?”慕容钰并未抬头,声音淡然。
“已经醒了,不过伤势严重需要多调养几日方可下床行走。”
“夏府的人已经来接她了,剩下的事情我们不用管,我已经休书一封将她今日救下本将军的功绩表彰报给了朝廷,想来不久之后宫里面会对她进行嘉赏。”
“将军,属下觉得夏小姐对将军您用情至深,这次又冒死救您,不知将军可否察觉到了?”孙肃试探性的小声询问,心里带着一丝忐忑,却想起一张绝望伤心的面容,心里不知为何也跟着一阵伤感。
“你想说什么?”慕容钰抬头迎向他,孙肃嘴角颤了颤,最后还是豁出去的道:“夏小姐毕竟是替将军挡了一箭,此时身受重伤,将军是不是应该让她在军营内多留几日?”
慕容钰放下手中密信,身体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孙肃,你难道已经忘记军营内的规矩了?”
“属下记得。”孙肃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心里暗骂,为何就因为夏雨佟哀求他,他就心软了呢,他明知道将军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听从他的劝阻?也许,他心里只是想要给她一个死心的理由吧。
“军营内除军妓之外不可逗留任何外来女子,何况她还是出身千门大户的小姐,如果让别人知道她曾和军营内的这些男人们一起生活过,你可曾想过她今后的名声?再者说,军规不会因为个人功绩而有所改变,她替我挡了一箭,我心中感激她,可这并不代表我就此违反军规,按着我说的去做,明日咱们整军出发,留下一些人陪同夏府的侍卫安全将夏小姐送回厩。”
说完话,慕容钰继续低下头关注起自己眼前的事情,丝毫没有在谈下去的意思,孙肃站在原地踌躇片刻,随即想通“是,属下明白了。”
……。
大年二十九
天下纷争越演越烈,丝毫未曾因为此时的节庆而有所缓解,战争波及到数万万民众不能在大年除夕相守在一起,几十万的将士此时皆是抗守在边境严寒之地,偶尔寂静夜深时,方才会抬眼瞭望自己家乡的方向,眼神内闪着期盼的星光。
秦武二十二年,平南王世子带领二十万大军前往鄂州平叛,大年二十七日辰时到达鄂州北城下,与守城将领曹梦义等将领回合,原本鄂州城已经岌岌可危,却在慕容钰带领的二十万大军到来之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雄厚的气势,足够的粮草在加上慕容钰运筹帷幄的布局,慕容军和凤家军接连三次交锋,皆大获全胜,步步紧逼,一连三日大战,原本险些失守的鄂州如今已经被慕容军团占领了东南而成,与凤家军形成对立局势。
两军将士连日对战,在加上天气恶劣非常,慕容钰和凤云璃不约而同休战数日,这样一来,彼此也都有了缓冲的时间。
此时厩
也发生一件轰动厩的大事
夏府五小姐终于在年三十当日赶了回来,传闻卧床不起的三夫人听闻五小姐回府后身上的病立刻好了大半,一向疼爱五小姐的老夫人更是欣喜交加,传命让府内的下人们赶紧将五小姐居住收拾妥当好迎接五小姐归府。
总之,这一天夏府的下人们可算是忙活坏了,可当夏雨佟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以老夫人和三夫人为首的众人不约而同的惊讶。
“丫头,我可怜的孙儿。”夏老夫人率先缓过劲来,此时她被桂嬷嬷搀扶着亲自前来垂花门迎接夏雨佟,见夏雨佟被人搀扶着缓步走了进来,眼前这位面色苍白、身体虚弱的女孩和离府之前的夏雨佟实在是大相径庭。
老夫人本就最疼爱夏雨佟,如今见她成了这般模样,心里更是难受,疾步走上前去,率先握住了夏雨佟的手。
“祖母!”
夏雨佟看到夏老夫人和三夫人,眼眶一红,心里无数的委屈在见到自己的亲人之后瞬间流露出来。
她扑进夏老夫人怀中哽咽的呜咽起来,夏老夫人一颗心都碎了,伸手揉着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好了,给祖母说说,可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夏雨佟只是顾着哭,没有吭声,三夫人脸上也写满了焦急,倒是一旁的二夫人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佟儿可不是要好好说说么?这一出门就月余时间,在外面受了欺负可别憋着,给老夫人说说,她老人家定然会给你做主的。”
二夫人言外之意便是,出去了这么久的时间,在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能说的清楚,说不定早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夏老夫人眼神一厉,冷冷射向二夫人,后者赶忙闭上了嘴不再多说。
一旁的梁姨娘倒是笑容温和的劝解“五小姐定然是累坏了吧,三夫人刚刚不是吩咐了下人为五小姐准备沐浴梳洗了么?老夫人,您就别在伤心难过了,如今五小姐安好的回来,咱们应该高兴不是?何况如今这外面天气寒冷,五小姐穿着单薄,还是进屋子里您祖孙二人在好好唠叨唠叨吧。”
“梁姐姐说的在理,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老夫人和大家伙还是回屋子里说话吧。”黄姨娘轻声劝慰,声音和善友好,和刚才夹枪带棒说话的二夫人形成鲜明对比。
黄姨娘说完话之后还不忘伸手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如今才三个月,再加上冬季穿戴的厚实,她略微微鼓的肚子此时丝毫不明显,可那抚摸肚子的动作却慈爱无比,仿佛一位已为人母的母亲,在伸手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就是这个动作刺痛了二夫人的双眼,她那般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让这个贱人怀上了,如今母凭子贵,不但在自己院子里耀武扬威,竟然还当中给她小鞋穿,实在是太过猖狂。
“嗯,看我这失态的模样,走,咱们回去说话。”
她亲昵的拉过夏雨佟的手,不看任何人,径直的朝着褔寿院而去,身后紧随着三夫人叶氏,一家老少看在众人眼中到显得十分和睦。
众人随着夏老夫人、夏雨偻三夫人的身后也一同前往福寿院,一直静默不语的夏子清和夏清歌则走在最后面。
“这下你不必担心了,这个麻烦终于自己回来了。”等前面的人走远了之后,并排而行的夏子清率先打破了沉默。
望着那离去的纤细背影,夏清歌淡漠一笑,未曾说话。
刚才若她没有看错的话,在夏老夫人拉着夏雨佟离去时,后者曾投射过来一道怨恨的眼神,看来她此次跟随在慕容钰身后情路不顺便又将所有过错归咎在自己这个她眼中的情敌身上了。
想起慕容钰,夏清歌不由的苦笑,这个男人的烂桃花何时能够休止?
帮他收拾这些烂摊子真的是很无聊唉!
一众人回了褔寿院后,三夫人便忙活着为夏雨佟接风洗尘,虽二夫人不乐意,却也不得不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厨房好生为夏雨佟准备一些滋补的羹汤来。
夏老夫人进屋之后眼里就没有其他人,只是不断的问了夏雨佟这一路的经过。
“昨日宫里传来御旨,说你舍身替小王爷挡箭,当时祖母听后没把这条老命交代了,你这丫头也太不听话了,怎么能如此鲁莽?”
夏雨佟自从进屋之后就一直静默不语,虽身上的箭伤好了许多,可连日来的奔波让她觉得困乏不已,在加上心里堵着郁结之气,更是不愿意多说什么。
“你祖母说的对,如今你父亲不再府上,你母亲又管不了你,做为二叔的,我不得不说你两句,毕竟是女孩子家的,怎么能跑去军营里了?要知道,那里可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如果你被欺负了,你要你父亲、母亲如何伤心啊。”夏子恒看似一脸苦口婆心的劝慰,一旁的夏老夫人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在暗地里讥讽夏雨佟,于是不悦的开口阻止“好了,人能好好回来比什么都强,再说,钰小王爷如今名声大噪,据说他管理的军队军纪十分严明,想来这一路上,钰小王爷没少照顾我家五丫头,是不是?”
夏老夫人含笑看向夏雨佟,后者有意无意撇了一眼自从进屋就不曾言语的夏清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这一路上多亏有小王爷照顾,连他身边最得力的手下都安排在佟儿身边暗中保护,佟儿此行对小王爷感激不尽,所以当时小王爷遇险,佟儿才会奋不顾身的为他挡下那一箭的。”
提到夏雨佟受伤的事情,夏老夫人刚刚缓和的面色又升起担心“小王爷身边高手如云,哪里用得着你跑去替他挡箭,如果你这条小命没了,看你父亲、母亲和祖母要怎么活。”
夏雨佟心知夏老夫人是真心疼爱自己,她说话也没什么忌讳,嘟嘴道:“祖母,若是佟儿不替小王爷挡那一箭,你们才真的见不到佟儿了呢!”
夏老夫人听她如此说也来了兴致,挑眉道:“此话如何说的?”
夏雨佟略带挑叛的看向夏清歌,后者从始至终面色平静,隐约间还能看出一抹极其清淡的笑容,而这一抹笑意却仿佛讥讽自己一般,夏雨佟心里的气恼更深了一些,随即一字一句的道:“如果小王爷遇险雨佟绝对会随他而去,绝不独活。”她说话语气十分郑重,每一个字都咬的十分清楚,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却能让全屋子的人听的真切,众人脸上皆是闪过惊讶,不敢相信夏雨佟真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如此违背道德、惊世核俗的话来。
无论是主子还是奴仆,此时屋内的人脸色都十分怪异,有的是幸灾乐祸的看向夏清歌,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有的则是盯着夏老夫人,等她作何回应,一切所有的人都在心里闪过各色的想法,可终究是看笑话的居多,关心的极少。
“呵呵,我的五丫头长大了。”在夏雨佟说出这句话后,夏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她苍老的面容上深沉如海,让人猜不透她此时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而她这句话一出,便是认同了夏雨佟刚才那句话。
“这件事情祖母不掺合什么,钰小王爷人中龙凤,实乃这天下难得的贤婿,而我家五丫头俏皮可爱,性格率真,呵呵,一切随缘吧。”
夏老夫人的话虽然没有说的直白,却已经是表明了认同夏雨偻慕容钰的事情。
“对了,昨个宫里御赐下来物品时太后娘娘还派人亲自传了口谕,后日大年初二皇上寿诞时,咱们府上的所有夫人小姐们都要一同前去,宫里搭了戏台,文台和猜谜灯的游戏台,倒是想的十分齐全,咱们夏府好久未曾一大家子出动了,给她们都说说,当日好生打扮一番,随着二夫人和三夫人去宫里热闹热闹吧。”
“那实在是太好了,佟儿好久没进宫了呢。”
夏老夫人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兴奋的样子,自个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今晚上守夜,你们这些小丫头都有压岁钱,寓意今后岁岁平安,我老了,也不知道能给你们发几次的压岁了,能发一次是一次吧。”夏老夫人说起这句话时略带感伤起来。
坐在她身边的夏雨佟急忙拿出怀里的丝帕为夏老夫人擦拭眼泪“祖母这是为何?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您看看,如今您是儿孙满堂,子孙恭顺,您啊今后还要每年都给我们压岁钱呢,您可不能耍赖。”
“呵呵…。你这死丫头,就知道压榨我。”夏老夫人被夏雨佟一席话斗得乐呵起来,破涕为笑。
“五小姐说的不错,老夫人您是长命百岁的人,今后四世同堂、五世同堂都还指望着您给压岁钱呢。”黄姨娘也十分嘴甜的迎合,如今她怀有身孕,身份地位自不必说,从前府里这些家宴聚会哪里轮得到自己出面?而如今夏子恒每次都带着她,这显然是有升她为侧室的准备,因此,黄龄心里也开始算计自己的小九九,虽然老夫人不喜二房,可毕竟名面上还是要一碗水端平的,只要她讨好了夏子恒和府内的所有人,今后她和自己肚子里的儿子才能平安无忧。
所以她才处处与人是好,绝不像二夫人那般愚蠢,好口舌之快却惹的所有人对她不悦,想到此黄龄心中冷笑,这也正是自己的机会不是么?二夫人越是犯错她在夏子恒心中就越是没有地位,到有一日,二夫人彻底惹怒夏子恒的时候,也许就是自己取而代之之时。
“好好,就借你们后辈们的吉言,老太婆我好好活着。”夏老夫人被两人的话逗得十分开心。
这边黄姨娘正坐着美梦,那边一道惊呼却引起众人的注意。
惊呼的人正是一直坐在梁姨娘身边不语的夏瑜涵,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些怪异的盯着夏雨佟。
“作何如此大惊小怪的?”夏老夫人不悦的瞪向夏瑜涵。
“祖…。祖母,五妹妹手中…。她手中拿着的那条丝锦涵儿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应该……应该是小王爷的吧?”
夏瑜涵惊讶的伸手指着夏雨佟手中的丝帕,眼角余光却注视着对面夏清歌的神色,而夏清歌自从进入房间后眼帘就一直低垂不曾抬起,导致她看不到夏清歌此时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不过想到慕容钰移情她人,夏清歌该如何肝肠寸断啊,想到此处,夏瑜涵心里就一阵幸灾乐祸。
“啊?”夏雨佟佯装慌张的将手中丝帕藏到了衣袖之间,脸颊一片晕红,原本虚弱苍白的脸此时仿佛六月里的桃花,烂漫纯真。
“佟儿,那丝帕果真是……。”刚刚忙完回来的三夫人在看到夏雨佟的神色时,还未来得及坐下就大步走到了夏雨佟的面前。
夏雨佟在众人好奇中点了点头,随即埋头遮住了脸上的神色“娘,您就别问了,只是一条丝帕而已,哪里做的这般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二夫人不冷不热的开口,撇了一眼身旁面色苍白的夏雨佟,她话里的讥讽更是明显不过。
“佟儿你年纪小怕是很多事情都不知晓,这女子收了男子的手帕可不是小事情啊,小王爷既然送了你一条手帕,定然是有寓意在其中的,你倒是老实说了吧,这一个月内,你和小王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我没有,我和小王爷清清白白的。”夏雨倥忙解释,可她越是急切的解释别人越是将她这种表现当作心虚,原本心中只是有五分怀疑,可见她这般模样,倒是瞬间让众人有了十成的肯定。
“唉,这件事本和我们二房没什么关系,不过做为婶婶的,我倒是有几句话要说,在此之前厩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钰小王爷对咱们府上的清歌丫头礼待有加,更是多次相帮,如此情谊原本众人皆以为今后必会得出一个结果了,却不想佟儿丫头横插一杠,两姐妹如今这情况叫什么事啊,若传出去了,被多嘴的听去又不知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了。”
二夫人一席话瞬间将夏清歌推上风口浪尖,虽然她和慕容钰之间的确纠缠不清,可这些事情毕竟都是暗地里的,名面上众人也只是觉得慕容钰对她三番两次帮助,又唯独允许她一人近身,这种特殊待遇的确让人浮想联翩,可如今这形式,二夫人摆明了是想要借自己和三房之间闹出不愉快来,她好坐享其成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夏清歌轻轻扯动嘴角,她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真打算逼的她退无可退,结果只有一个,她会拼死杀光所有人,要死也要拉着他们一起坠入地狱,这是她一贯的做事原则。
她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恶魔,这不取决于她要如何对别人,而是看别人要如何对她。
夏老夫人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她本就看二房的不顺眼,如今这一家子又死皮赖脸的住进府内不走,更是让她这几个月不痛快了,如今竟然想要挑拨大房和三房之间的关系,她若在不开口就真让别人当傻子了。
“佟儿,说给祖母听,小王爷的丝帕为何会在你的手里?”
夏雨佟静静的坐在位置上,老夫人盯着她,三夫人更是紧紧看着她,此时她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手中那条丝帕。
眼神无比坚定的道:“这的确是小王爷送给佟儿的,那一日佟儿替小王爷挡下那一箭,他悉心照料了佟儿整整一天一夜,这丝帕就是在当日晚上他替佟儿擦汗留下的,当分别时,佟儿原本想将这条清洗干净的丝帕还给他,他却并未要,说是送给佟儿了,佟儿年幼无知,也未曾想这其中深意便也留在了身边,直到今日佟儿才方知男子送女子丝帕的深意,如果祖母怪罪就怪罪佟儿一人好了。”
她脸上带着懵懂天真,嘴里说出的话更是那般无知,都说不知者无罪,众人听了她的话也纷纷觉得不予追究什么,毕竟这丝帕是小王爷送给五小姐的定情信物,而五小姐更是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之下收下的,如此想来到觉得这是一段佳偶天成、缘分天定的好事。
三夫人面色缓和一些,却碍于自己是夏雨佟亲生母亲而不敢帮腔,她看向夏老夫人,后者则面色阴郁,阴晴不定的盯着夏雨佟审视了一番,随即想明白了什么,夏老夫人勾唇一笑。
“如此说来这错不再你的身上,这丝帕既然是小王爷做为报答送给你的,你就好生留着吧!”
梁姨娘见夏老夫人打算揭过此事,她急忙用帕子掩嘴轻笑“看来小王爷对五小姐颇为重视的,听闻钰小王爷身上任何一件物事都价值千金不卖,而他所用的丝帕更是这世间难求的广顺雨丝制作而成,这天下间只有那么一匹,如今就安放在平南王府,如今看五小姐手里的丝帕,可不就是光顺雨丝吗?”
说完这句话,梁姨娘含笑看向夏清歌,而后者从始至终只是低垂着头静默不语,仿佛置身之外的看客,丝毫未曾在意周围一切喧杂吵闹。
梁姨娘见此冷笑,痛不欲生的滋味想必不好受吧?夏清歌,这只是你的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