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冯六小姐这话真有意思。”太子瞥了眼满脸寒霜的萧寒潜,视线掠过隐在太子妃身后的李英歌,微微眯起眼来,似笑非笑道,“方才李二小姐的话,诸位都听得一清二楚。冯六小姐想找人做主,怕是找错人了。这里是东宫,不是娴吟宫。”
娴吟宫住着明妃。
太子见冯欣爱脸色一僵,心下不由冷哼,径自转头看向萧寒潜,意味深长道,“住在兴园的那位道长,旁人只当名不见经传,却不知他是姑母的座上宾,道行可见一斑。李二小姐即是他的入室弟子,又怎会含血喷人,胡乱攀污?”
说着抬手拍了拍萧寒潜的肩头,语带揶揄道,“四弟,你倒是好福气。”
他旁若无人的打趣萧寒潜,却是变相堵死了冯欣爱欲出口的辩白。
说李英歌胡说八道,就是质疑无归道长的本事,更是质疑城阳大长公主的眼光。
冯欣爱哑巴吃黄连,只怕她敢怼城阳大长公主,一向对城阳大长公主恩宠不坠的启阳帝,就能直接怼她全家。
而自愿退居为陪衬的三位少女和她同样想法,想到方才她们还错信传言,只拿李英歌当陈瑾瑜的陪读轻视、讽刺,顿时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一时又羞恼又懊悔。
随即心中升起股对未知事物的敬畏。
李英歌说的即是真的,那她就能以玄术断人阴私,手里该不会还握着她们三人的把柄没来得及说吧?
三位少女又惊又疑,默默又退后了几步,隐到水阁边角,只求自保,别波及到她们身上。
她们一退,反而突显出了冯欣采低头垂泪的单薄身姿。
冯欣采捂着被冯欣爱扇得转瞬红肿的脸颊,旁听至此不再隐忍,任由眼中泪珠扑簌簌掉落。
泪水饱含委屈、羞愤、暗恨,更多的却是深藏其内的狂喜。
她的好六姐彻底载了!
不管是郑国公脚踏两只船准备待价而沽,还是冯欣爱自作主张代郑国公府做出选择,孰真孰假已经不重要了!
风声既出,势必鹤唳!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太子的态度转变。
他不是站在皇后那边,有意“帮衬”她们,好挤掉李英歌入主乾王府么……
冯欣采抬起缀着晶莹泪珠的双眼,暗暗瞥了眼太子,目光却不受控制的落在萧寒潜身上。
时光荏苒,除了四年前在天下第一楼的匆匆一瞥,她还是第二次这样近距离的再见萧寒潜。
他好像生得……越发英俊沉稳了。
冯欣采捂脸的手转到了胸口,止不住的心口乱跳。
她的内心戏略多,太子却无心留意。
他说归说,实则并不信李英歌短短四年能学到什么真本事。
明妃和郑国公府暗通曲款的隐秘,也许母后未必不知情,只是隐而不发未曾知会他,但李英歌所知所说,八成脱不开他的好四弟的“指点”。
怪道那天在坤翊宫和母后大吵一架后,四弟对母后所为外头流言没有半点反应。
原来早有了应对之法。
好一招釜底抽薪!
郑国公府这种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别说要说服他的好四弟去拉拢,事到如今,连他都心生不屑。
他和母后原先的计划,看来得重新盘算了。
不过,除了冯欣爱,还有个冯欣采。
庶出旁支也是郑国公冯氏的将门血脉,冯欣采的份量,说起来比冯欣爱差一点,但聊胜于无。
太子眼风一扫,就捕捉到冯欣采那一张梨花带雨的脸透着别样意味,目光遮遮掩掩,不正是落在他的好四弟身上?
好个少女情怀难言喻!
同样是成事不足的蠢货,冯欣采这欲盖弥彰的样儿,可比自以为是的冯欣爱叫他看得顺眼多了。
太子眉角微挑,和皇后俏似的嘴角缓缓勾起来。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掠过冯欣采,而站在冯欣采前方的冯欣爱,却错当太子眼中的审视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心惊的同时对李英歌越发痛恨。
如果不是李英歌,如果没有李英歌!
这个下贱的阴险小人!
是她一时大意轻敌,落入了李英歌的圈套!
当下却无从辩驳,只想着能尽快家去告诉父亲郑国公,好想办法转寰。
现在只要她矢口否认,谁又能拿她如何?!
冯欣爱努力平复心境,抬眼惶惑而懵然的看向并肩而立的太子和萧寒潜,口中似强忍着羞恼委屈,一脸的倔强和隐忍,“李二小姐方才所说,我确实一无所知。今日不过是奉皇后娘娘口谕进宫,哪里想到,哪里想到会听到这些匪夷所思的话。”
她就算知道家里是怕两头得罪,只得两头都拖着,此刻也不能松半句口。
冯欣采闻言心下嗤笑,都这会儿了她的好六姐还不忘装高贵坚强,撇清自己,也不想想此时再强撑出一副风骨来,已经晚咯。
她暗暗撇嘴,不小心牵动红肿的脸颊,顿时忍不住嘶嘶倒吸凉气。
“听闻冯三公子和冯九公子,今天在禁卫营的校场操练?”不理太子揶揄的萧寒潜,忽然开了口,垂眼看向冯氏姐妹,面无表情地道,“皇兄和本王往东宫来时,校场那头已经散场,二位想找人做主,何必在这里杵着,自去宫门外等冯三公子、冯九公子便是。”
太子可不认为萧寒潜这是好言相劝,当下眸光一闪,已然褪去乍听爆料时的恼怒,再开口,已恢复往日温和姿态,“母后那里孤会代诸位道恼,冯六小姐和冯十一小姐如今这模样……还是先家去罢。”
角落的三位少女闻言大松一口气,半点没有被人忽视的不快,默默挪着步子往外走。
冯欣采却是一愣,这才想起她脸颊高肿的难看模样,都落了萧寒潜的眼。
此刻顾不上心喜萧寒潜开口“维护”,更顾不上欣赏形容狼狈的冯欣爱来自娱自乐。
忙上前一步盈盈一拜,“多谢乾王殿下好意。”
太子只当没发现她蠢到只谢萧寒潜不谢他。
“有劳太子殿下。”冯欣爱见状发作不得,十分周到的先谢过太子,才眸色一转,仰起头来似欲语还休,最终化作一声情绪复杂的轻叹,对萧寒潜道,“亦多谢乾王殿下提点,今日误会,家父总会给各位一个交待……”
这话说得好有技术含量。
萧寒潜却无他话,偏头招来个小太监,“好好送冯六小姐、冯十一小姐出宫。”
这小太监虽是这阵子宫中临时指派到萧寒潜身边服侍的,却是来自万寿宫太后名下。
自然深知萧寒潜秉性,心下忍不住为萧寒潜的话外之音打了个寒颤,面上却不动声色,躬身应下。
而倾慕于萧寒潜的颜值,却从来没有机会深入了解萧寒潜脾性的冯氏姐妹,再次曲解了萧寒潜的“好意”。
冯欣采暗自欣喜自不必说。
冯欣爱虽因心焦而对萧寒潜的接连开口有些应接不暇,心中亦忍不住涟漪波动。
她的蠢十一妹还当自己藏得好,如萧寒潜这般男子会正眼看的,该是她这样隐忍坚韧的女子才是。
哪个端方男子,会看得上蠢十一妹的花痴像!
不自量力的蠢货!
她如是想,再次静静回看错身而过的萧寒潜一眼,撩起裙摆步伐稳健,悠然退出水阁。
她的贴身丫鬟终于再也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六小姐,先找个官房更衣吧。”
冯欣采落在后头一听,忙抬头望天,生怕自己大笑出声。
她的好六姐全然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模样!
发型污糟衣裳凌乱,再装模作样摆架子,落在萧寒潜眼中也就是个疯婆子!
冯欣采在心里笑翻了肚皮。
冯欣爱后知后觉,顿时浑身如被针扎似的不自在,再也压抑不住羞愤,疯魔般的嘶声尖叫。
随即转身一把扣住冯欣采的手臂,咬牙切齿道,“好十一妹,今天你可’帮’了我不少忙,我一定会好好的向父亲母亲说明,为你’表功’。”
当务之急是设法稳住皇后和明妃那里,李英歌那贱人以后再收拾!
至于冯欣采,今天她就要让她知道吃里扒外是个什么后果!
绕是冯欣采早有心理准备,手臂上传来的痛感还是令她打了个激灵,只能任由冯欣爱拖着走。
冯欣爱的那一声尖叫十分渗人,引得宫道上的宫人频频侧目。
随之飘入耳中的,却是出自刚离开东宫的五位闺秀的口,关于李府二小姐——未来乾王妃会玄术卜算的传言。
宫人听了满耳朵,各有心思各有人脉,纷纷调转脚步,奔走相告。
而撤下帐幔的水阁内,急急被请来的太医才把老眼转向李英歌受伤的脸,就听耳边一声石破天惊的哭嚎。
“我可怜的小姐啊!您这是遭的什么飞来横祸啊!”常青干嚎嗓子不掉眼泪,假哭道,“郑国公府的小姐好狠的心好黑的肠子,这是要毁您的容,让您不得好过啊!”
她这一嚎运足了内力,传遍京城不敢说,传遍皇宫却是不在话下。
那些奔走相告的宫人脚步一顿,齐齐暗道卧槽,果然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群女人不缺八卦。
才听闻李英歌会玄而又玄的道术,紧接着就传来冯氏女动手打人的猛料!
两厢一联系,可供脑补的余地可就耐人寻味了!
宫人们不约而同的颠了颠准备用八卦换赏钱的荷包,继续喜大普奔。
水阁内的太医却是唬了一跳,伸出查看李英歌伤势的老胳膊差点错位,一巴掌拍到李英歌脸上。
李英歌嘴角抽搐,无奈又好笑地看了眼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