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的时候,白丰茂正在楼上教双双和煌煌认鱼。
二楼的大鱼缸一直是双双和煌煌很感兴趣的地方。
苏小萌在一边也跟着认,认来认去也没辨别出这几条观赏鱼有什么区别。
但白丰茂就教的很有乐趣。
接待殷时青一家进屋的是白思弦和苏成济。
郭彤见到苏成济和白思弦,忙喊了声,“表哥,表嫂……”
“坐吧,要喝什么?”
白思弦淡淡问了句。
“喝什么?他们是来赔礼道歉的,又不是来喝茶的!”
白丰茂双手背在身后,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棉麻衣服,从楼上踱步下来。
老爷子掷地有声,话音刚落,殷时青还没沾上沙发的屁股立刻就移开了!
“白老先生……”
苏小萌领着双双和煌煌下楼梯,一步一个脚印,两个小家伙走的还都挺稳的。
“啊!”
双双眼尖,跳下最后一个阶梯后,便看到了跟着殷博文一起过来的殷俊杰,忙伸手指着他。
殷俊杰抬手打了个招呼。
他没走过来,双双便跑了过去,煌煌也松开妈妈的手,走了过去。
看样子,殷俊杰已经很受双双和煌煌喜欢了。
“你带他们在院子里玩儿吧,别走远了。”
殷俊杰点点头,便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小心的带了出去。
苏小萌见着殷时青微微颔首,还是打了个招呼。
白丰茂径自坐椅子上,抬眼看向面前的五个人,目光扫了一圈后,落在旁边的中年男人身上 ,问,
“这带的是司机,是佣人,还是……保镖?”
殷时青忙道,
“白老爷子,这是我家的管家。”
“带他来做什么?”
“白老爷子,苏小萌这次出事,究其根本原因是因为郭彤不懂事,现在郭彤进了我殷时青的家门,就该受殷家的规矩。”
“所以?”
白丰茂扬眉。
“郭彤,博文,还不给白老爷子磕头认罪?”
殷博文和郭彤走到白丰茂跟前,跪了下来,殷博文还好,这郭彤挺着个大肚子,竟也跪了下来!
“朝我磕头认什么罪?我又没难产失去孩子,我又没大出血差点死掉!”
白丰茂冷言讽刺!
殷时青忙改口道,
“对对,是我不好,没搞清楚,应该是和小萌认罪!”
殷博文和郭彤看向苏小萌,真的就是响当当一个头磕下来!
“小婶,上次在医院,我们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我和小彤回去反思了一下,小叔会说那样的话,也是气在头上……”
“小萌,你想我们怎么做,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答应。我也是要当母亲的人,我能明白你突然失去孩子的痛苦……光想,就让人觉得痛苦不堪。”
郭彤说的诚恳,话语里带着些哽咽……
苏小萌微微攥着拳头,浅吸口气,
“事情已经发生,孩子已经没了,除了双双和煌煌,我也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孩子……”
“你们的歉意再深,“没关系”这三个字,我说不出口。”
“……”
殷博文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在外头怎么说也是个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如今跪在一个小丫头面前,本就已经够给他们面子了。
再听到苏小萌说这种话,身形一僵,心头火苗窜起。
“小萌,我们明白,我们不强求你一定要原谅我。”
郭彤抬眼,眉头拢着,
“但希望你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和博文绝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我们也不希望的……”
苏小萌抿着唇,神情淡漠,没再说话。
这时,殷时青让管家把带来赔礼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放到茶几上——
“听闻白老先生喜欢书画,这卷是欧阳中石先生最盛时期的作品,希望白老先生能稍稍消气。”
“这上等的天山雪莲以及这些人参,让小萌补补身体。”
白丰茂瞄了眼那天山雪莲和人参,轻哼,
“你当我在乎这些东西?”
“老先生当然不在乎,我们无法挽回对小萌造成的伤害,只能力所能及的尽量做出些补偿。”
“这天山雪莲和人参并非市面上卖的那些,我也是通过一些比较私人的途径弄来的,都是最好的!”
“苏先生喜欢花草,这是今年夏天国际园艺展览上,最受青睐的盆栽。”
“苏太太之前似乎兜转了北京好些个图书馆,是不是在找这一本书?”
“还有这些玩具是给双双和煌煌的,做大伯的平时和他们见面接触的少,但总是听俊杰提起侄子,侄女。”
“老四今天不在,之前他提过,想在越南开个分公司。越南那边政局一直不太稳定,要拿到许可证,总是要费一番周折,我也已经和工商局的人说好,只要老四拿着企业证去就行了。”
“如果不用就算了,用的话,大哥也算是没白费力气。”
茶几上摆了满满的礼品。
殷时青一样一样的介绍,可以说是用足了心。
这倒是让打算咄咄逼人一番,给殷时青这一家子一个狠狠下马威的他,狠话倒是有点撂不下来了!
“大哥,这些东西,全都拿回去吧。”
苏小萌抬眼,对上殷时青,
“雪莲人参,我们收不起,孩子玩具我们自己能买,我爸爸不喜欢别人的盆栽,只喜欢自己种的,欧阳中石先生的画作,时修已经送过两幅给外公了,至于妈妈想要的这本书,时修也已经托出差的员工在新西兰买了。”
“至于越南的营业许可,对时修来说,也不是难事。大哥能弄到,他也可以。”
“……”
殷时青的神情凛然,眸中划过一瞬凶意。
苏小萌也不畏缩,只是直直的与之相对,
“殷博文和郭彤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至于这些东西,大哥怎么带来便怎么带回去吧。”
凶意闪过,殷时青又笑了笑,
“看来弟媳还是不解气啊,也是,这些终究是身外之物,我能弄到的,老四又怎会弄不到?”
“错在郭彤,与人结怨,管家!”
“爸!”
殷博文知道父亲要做什么,忙叫了一声!
只换来殷时青一个狠厉的眼神!
“小彤……小彤还怀着孕……”
“管家。”
殷时青只是冷冷的又喊了一声。
只见管家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了一块竹板出来,走到郭彤面前,手抬起便落下!
竹板扇过郭彤的脸庞,白皙的皮肤立刻现出一片血红。
这举动看的在场人一惊。
“殷时青,你这是在干什么?”
白丰茂皱眉问道。
“血债血来偿罢了。”
“……”
白丰茂愕然。
一旁的殷博文咬紧了牙,看得出,心有不忍。
而郭彤跪在那挨打就挨打,也不龇牙。
这……算苦肉计?
只怕来之前这一家人都已经商量好了,能做到这份上,白丰茂也是服了。
“管家,打到苏小萌喊停为止!”
殷时青话音落下,管家手里的竹板便跟着落下,没有丝毫做戏的意思。
苏小萌看着竹板几乎要把郭彤两颊的肉给打烂……
心里真的是有快感的。
郭彤这样费尽心思想要嫁进殷家,想要成为殷博文的妻子。
如今她就算真的是得偿所愿,又如何?
遇到了事,公公一声令下,该受的折磨不还得受?
丈夫爱她,宠她,可这苦肉计的主角,还不是她?
郭彤没有反抗,也算是硬骨气了,但可能管家下手真的太重,脸实在太疼……
硬生生被疼痛逼出了眼泪。
苏小萌一直没喊停,不由让苏成济和白思弦都侧目……
“够了!”
苏成济喊了一声。
管家手顿了一下,而后只听殷时青道,
“我说的话,听不明白?苏小萌喊停,才能停!”
“行,那你们把她打死吧。”
苏小萌扔下这话,转身就上了楼。
戏做的再足,再真,也是戏!
他们演戏,她就一定要买票么?
苏小萌讨厌极了殷时青这一家子人的做法,每次都是这样,主动大方的将“生杀大权”交出来,其实不过是想要道德绑架他人罢了!
血债血来偿?
好啊,那就让郭彤去偿吧!
她就不信殷博文能眼睁睁看着郭彤被打到毁容,被打死!
白丰茂看了眼小丫头上楼的背影,深吸了口气,重新看向殷时青,
“现在怎么办?我外孙女儿似乎不买账。或者,你真愿意把你这媳妇儿给打死?”
郭彤咬紧了唇。
这是来之前说好的,公公不是为了讨好苏小萌才来。
而是不想得罪白丰茂。
现在正值殷时青的上升期,尤其下半年就要面临选举,现在要是和白丰茂结了怨……
白丰茂要是想在这时候弄殷时青,有的是办法。
所以公公把话早早就放出来了,她肯定是要受些皮肉之苦。
可即便来之前已经说好了,真到了把脸打烂的地步,郭彤心里还是觉得苦……
疼痛总是能让人的意志消沉。
为什么要让她来受这苦?为什么不打他的儿子?
而殷博文……又是怎么做到……同意的?!
“既然小萌开了这个口,那就听她的。”
“爸!不能再打了!要打打我吧!”
殷博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忙挡到郭彤的身前……
“够了!还真把人打死?那殷绍辉和周梦琴能放过我?”
白丰茂恨恨道!
“那白老先生,您说该怎么办?”
“您要我带着老老小小来给你一个说法,事情错在郭彤,可郭彤也只是脾气坏了些,性格冲撞了些,对小萌造成直接伤害的人并不是她。”
“即使这样,这个罪,我们也认,白老先生还有什么想法?”
“我还有什么想法?”
白丰茂神情一凛,突然站了起来,指了指他们,
“我让你们跑这一趟,不是让你们过来演苦肉计,而是要告诉你们,谁要是再敢欺负到我外孙女头上,我就要他好看!”
“以后没事别出现在小萌跟前,就算碰着了,都敬着点!要是敢在我外孙女儿身上耍诡计,我白丰茂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他!”
殷时青忙点头,
“是,白老先生,您说的话,我们一定记心上。”
“殷时青,你最好是记心上!”
白丰茂说完还冷哼了一声,指了指茶几上摆满的礼品,
“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见着就烦。”
殷时青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管家得令,便把东西收了回来。
白丰茂冷眼看着郭彤,
“听说郭小姐的父母也来北京了,今天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
郭彤一惊,抬起血肉模糊的面孔,
“他,他们……”
“郭小姐,你算是半个苏家人,半个苏家人,也就沾着点我亲家的光。”
“我就是想让你记住两句话,人贵有自知之明,自己几斤几两掂量清楚些!年纪轻轻的,别让自己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老爷爷,我记住了,记住了……”
郭彤的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滑……
她真的羡慕苏小萌……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无条件的为她出头……
为什么这么多人,把她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不舍得她受一点伤,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
“其他人没别的话要说,就走吧,殷时青,你跟我来。”
白丰茂说完径自去了院子,殷时青让施海燕带着孩子们先出去,而后自己跟着白丰茂去了后院。
临近正午,太阳很烈。
“山上还好,树多,山下应该很热吧,跑这一趟是不是也挺委屈?”
白丰茂问殷时青。
殷时青笑了一下,
“老先生说笑了,怎么能说委屈?”
“你和你弟弟一样,都是特别能沉得住性子的人,其实也不只是时修,殷家的几个孩子大抵性子都是如此,沉稳异常。”
殷时青抿着唇。
“我的几个孩子倒是各个都很有自己的脾气个性,棱角分明,教育孩子方面,我不如殷绍辉啊!”
“老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
白丰茂停住脚步,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虽是放远,可话是对殷时青说的,
“你是殷家人,和时修是兄弟,殷绍辉和周梦琴不曾亏待过你半分。”
“……”
殷时青眸子半眯了一下,轻笑,
“白老先生怎知他们没有亏待过我?”
“你能有现在这样的成就,我就知他们没有亏待过你!”
“白老先生,您是在怕什么么?”
白丰茂侧身,看向殷时青,
“殷时青,你有野心,政治上的野心也就罢了,如果对自己的家人也是野心勃勃,那就过了。”
“哈哈!”
殷时青不禁笑出了声,
“白老先生,您让我带着一家老小跑这一趟的意图,我好像明白了……”
白丰茂正色,看着这个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的男人。
五十出头的年纪……
回想自己五十岁左右,大概也就在殷时青所处的这个位置上。
“看来老四和白老先生说了不少事吧?”
“殷时修并没有和我说过什么。”
殷时青轻轻一笑,殷时修说了还是没说,也不是很重要。
“你怕我和殷时修兄弟反目,怕我将来针对他?”
“我不怕你们兄弟反目,也不怕你针对他,殷时修的本事和能力不逊色于你,比起做人,他还比你出色很多。”
“那白老先生在担忧什么呢?”
“我从政期间,不惧怕任何一个明面上与我政见不和的人,但我却极其厌恶那些暗地里使些见不得人伎俩的龌龊之人!”
“哦……白老先生是怕我阴老四?”
“殷家的家主之位,对你来说应该是很诱人。”
“哈哈,白老先生,家主之位再怎么诱人,那可不是我能抢就抢的过来的。”
殷时青眼里的笑意看的白丰茂觉得很刺眼。
“殷绍辉和周梦琴再怎么说我是他们的大儿子,真到了继承问题上,没有血缘的我,是不会在他们考虑之列的。”
他说着耸了耸肩,对这个问题表现的极其淡然从容。
和白丰茂想象的不太一样。
“所以白老先生大可不必这样未雨绸缪。”
白丰茂一时间也不禁笑了……
“你把自己说的可真是够无害的。”
“白老先生自己也说了,殷时修的能力和本事不逊色于我,做人方面还胜我一筹,白老先生的担忧真的是让我觉得……唔……过于杞人忧天了。”
白丰茂沉下眸子。
“哦,对了,可不只是老四,我看您外孙女儿现在也是不容小觑!胆魄……足够惊人哪!”
殷时青话里有话。
白丰茂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
“我白丰茂的外孙女儿,能差么!”
“白老先生说的是!说的是!”
“殷时青,和我油嘴滑舌的,没什么好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人可以有野心,但别让野心吞了自己的良心!”
殷时青微微一笑,
“白老先生的话,时青必定谨记在心!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告退,改天再来拜访白老您!”
说完,殷时青便要转身,白丰茂压下声音,
“你该知道,我把小萌看的比什么都重,谁要让她不好过,我就让谁十倍难过。”
殷时青脚步顿了一下,
“白老放心,我的敌人不是殷时修,也不是苏小萌,自然不会去针对他们。”
“你要针对的人是谁?”
殷时青轻扯了下嘴角,
“白老先生,一定要保重好身体,相信我,会有你亲眼看到的那一天。”
“……”
说完,殷时青颔首道别,穿过厅堂,走出山庄。
白丰茂再回屋的时候,只听到门外车子发动驶离的声音。
白思弦见白丰茂的脸色不好,不由上前问了句,
“说什么了?”
白丰茂看了眼白思弦,拍了拍白思弦的肩膀,
“你要多留在爸爸身边,这样爸爸就能多活两年咯。”
白思弦当即瞪了一眼老父亲。
最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话。
“咦,成济呢?”
“带双双和煌煌上楼了。大概有话想和小萌说吧……”
白丰茂眨眨眼,
“和小萌说?说什么?”
白思弦看了眼楼上,扶着父亲坐下,说道,
“大概……成济觉得刚才的小萌……有点不像他女儿吧……”
“那你呢?你觉得她像你女儿吗?”
白丰茂问。
白思弦笑,
“像不像我女儿不重要,反正肯定是你外孙女儿。”
白丰茂扬起唇角,得意道,
“废话,当然是我外孙女儿!苏成济他自个儿是个傻白甜,怎么?还想要他女儿跟他一样傻白甜啊?”
“……”
白思弦眉头动了动,
“傻白甜?爸……这词……谁教你的啊?”
“网上看到的呀。”
白思弦舔舔唇,
“爸,我觉得成济……也不算傻白甜吧?”
“他还不算?那谁算?”
“……”
咳咳,白思弦闭嘴,没再说话了。
成济有成济的立场,这个,旁人是没法下定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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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成济敲开苏小萌的房门,见苏小萌在收拾双双和煌煌的玩具……
见父亲带着双双煌煌进来,不由道,
“他们回去了?”
“不回去,难道你真要让殷时青把郭彤打死才罢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