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康聿容都睡得迷迷糊糊,早上很早就醒来了。
宋兆培昨天说的话,到现在还在脑子里缠来绕去。她几乎想了整整一晚,将这些年柯木蓝对自己的感情,来来回回的梳理一番。
这段感情,柯木蓝付出的很明朗,她明明心有体会,却因为自己的胆怯懦弱掩藏的很严实。即便心里认可柯木蓝,对外却没有表露丝毫。
自己不鲜明的接受他,又做不到快刀斩乱麻老死不相往来。嘴上含含糊糊的拒绝,行动上却优柔寡断拖泥带水,这倒有了种欲迎还拒的嫌疑。
宋兆培说得对,她不给他定心丸吃,让他没有一点安全感。而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她。
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是觉得愧疚;越愧疚,就越觉得欠了他的,就越觉得该补偿他点什么,该为他做点什么。
这么想着,康聿容就再也躺不住了,换了衣服,进了厨房。
她熬了柯木蓝喜欢的小米菜粥,又做了两样小菜,然后出了门。
出来的时候,刚刚六点一刻,天灰蒙蒙的,康聿容沿着巷子往裕东街上走去。
已进入初冬,树上大面积的叶子变黄,失去了往日绿色的枝条,偶尔抗拒晨风挥动一下,几片树叶,自树而落,归于沉寂。
顺着裕东街往南走七八分钟,就是那家老早餐摊了。老远,康聿容就瞧见摊前儿的队伍排得老长,还有陆陆续续的人涌过去。她的小脚倒腾的快了些,排到了队伍的末端。
队伍虽然长,但是走的挺快,康聿容等了不到二十分钟。
康聿容挑了柯木蓝喜欢的油饼,和清儿喜欢的焦圈,给自己来了一根油条。
付了帐,原路返回,她提着手里的早餐,不禁的想起那年。
那时还在英国,因为面临她人生里最重要的一次考试,她的压力很大,食欲直线下降,跟得了厌食症似的,看见任何的食物都极其反胃。
柯木蓝急得不行,就是无能为力。
有天早上,她无意识的说了句,想吃油条。第二天早餐桌上,就出现了新鲜的中国油条。当时没多想,只是惊讶英国居然还有卖油条的地方。
后来她才知道,为了满足她的口欲,柯木蓝是四处打听,最后打听到一家中国餐馆有得卖。
其实,那家餐馆不出售早点,只是隔三差五的做点自己吃吃而已。柯木蓝去的那天,人家并没有准备,是他连哄带求了半天,又都是中国人,餐馆师傅才同意的。
那家餐馆在六里之外,那时刚刚立春,天比现在可冷得多。他的时间也挺紧张的,却为了她还要跑那么远的路,仅仅这一件事,就叫她自愧不如。
有些事儿,不能细想,越是细想,就越觉得亏欠。
越细想……心有点疼。
康聿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站到了柯木蓝家的门口。看着那两扇紧闭的木门,她的心情有些紧张。
她在门口站了良久,才扬手轻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她熟悉的男声,带着点沙哑,从里面传了出来:“来了。”
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康聿容不由得紧张的站直了身体,等门一开,抬起头,立马触上那对好看的眼睛。
只是,好看的眼睛,这会儿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眉梢眼底,处处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恼。而那深陷的眼眶,和布满了红丝的双眼,更显示着他已有几天没睡好了。
嘴唇发干,原本的红光满面被一片苍白所代替,皮肤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灰。
看着这样的柯木蓝,康聿容的心又疼了一下。
柯木蓝没想到会是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主动来找他了!这还是第一次啊!
柯木蓝的心脏瞬间雀跃起来,他的每一个细胞甚至都在欢腾。
不过,这喜悦还未来得及抵达眼角,他的眼前就掠过许许多多缤纷的影子。这些影子,如同电影中变型的特写镜头,交迭着对他扑过来。
有她对他的淡然客气;有她对他疏离推却;还有前几天她的冷漠转身;还有他以为的,她对章盛呈的念念不忘……
那些镜头,一波又一波的扑向他,像一根根银针,从他的心上一针一针的划过,让他痛楚,也让他心灰意冷。
根据她以往的表现,这次突然出现向来也未必会是什么好事。
突然他心里起了个猜测,她是房东,莫非真的是要他卷铺盖卷滚蛋?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柯木蓝心里的那点小雀跃倏然不见,本来就木然的脸,现在竟有些冷冰了。
柯木蓝看着她,瞳孔微微缩了缩,紧抿着唇,良久才道:“你怎么来了?”
看惯了柯木蓝的和颜悦色,此刻对着他冷冰冰的脸色,康聿容心里觉得特别的难受,尴尬又失落。
康聿容将手里的早餐放到身后,勉强扯出一丝笑,勾起唇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我,我来问问,你住着习不习惯。”她说。
柯木蓝隐在眼角的那一点点光亮黯淡下去,沉默了几秒,说道:“还行。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柯木蓝的话跟往日似乎没什么区别,康聿容却突然从里面读出了一种失望。
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紧了紧手里的袋子。许久,轻声道:“不是。”
柯木蓝没接茬,静静地等着她后面的话。他手上的动作与她一致,也是两手背在后面,右手攥着左手,因为用力手背上爆出了明显的青筋。
康聿容垂着眸,从身后拿出早餐,声音有些轻颤,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喃喃道:“我买了你喜欢的油饼,也煮了你喜欢的菜粥,还有酱菜和花生米……”
说到后来,康聿容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良久,轻声的,有些委屈的说:“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你却几天都不理我。这几天我一点都不好过,做什么都出错。我有个儿子,我爱他,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可,可我,没有因为我儿子对章盛呈念念不忘。
我要是还对章盛呈存有一点幻想,我当初就不会签字离婚。因为我儿子的原因,我和他接触也是再所难免。但是,从签下字那一刻起,他在我心里除了是我儿子的爹之外,就什么都不是了。你说我对他念念不忘,你这样没有根据的乱说就是冤枉我。”
柯木蓝一把将她拉进来,紧紧抱进怀里,心里揪得生疼,轻声道:“你不好过,我也不舒坦。整天跟个没有魂儿的行尸走肉,一点生趣都没有。”
康聿容嘟着嘴回了一句:“那你还不来找我?”
柯木蓝说:“不是不想去,只是害怕你再给个大白眼。”那样就会越来越失去自信。
“……”康聿容想想以前,给他冷脸的时候还真不少,心里亏欠又加剧一分,她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柯木蓝摇摇头:“不用道歉。你能来找我,就足以弥补所有的一切。”
康聿容被他实实在在的抱在怀里,眼角酸涩,眼泪就突然掉了下来。她用力抓着他的衣服,眼泪默默地往下掉。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也觉得自己哭的很没道理,可就是忍不住。
康聿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她嗡嗡的说道:“我离过婚,还有个儿子。”
唉,就知道逃不过这个老问题。
他说:“我不在乎你离过婚,你就是有十个儿子我也无所谓,我只在乎你的态度。”
康聿容顿了一下,稍后说:“我来找你,就是最好的态度。”
柯木蓝松了口气,说:“你这话虽然有些模棱两口,但足够了。”足够让他再次恢复信心去追着她撵着她了。
片刻,康聿容又说:“你真傻,外面漂亮的未婚女孩多得是,跟你门当户对的也不少,你干嘛非……”非就认准了她,这个半老徐娘。
柯木蓝笑了,笑意有些腼腆,他说:“你知道吗?我在船上见你的第一眼,心脏好像鞭炮炸裂开的感觉,噼里啪啦,炸蒙了我的脑袋,让我不顾一切的想要靠近你。我想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吧?这种感觉,我想除了你别人再也给不了了。我想这或许就是我为什么非你不可的原因吧。”
康聿容心跳快了,脸红了。
半晌,柯木蓝轻轻推开怀里的女人,两手握住她的肩头,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聿容,我这么多年追逐在你的身边,不是以朋友的身份,也不是以哥哥的身份,更不是以中国同胞的身份,我是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身份缠着你。聿容,我喜欢你。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康聿容的脸瞬间通红,用挂着泪珠的眼睛,迎视着他的视线,桃花眸里像是漾着两坛酒,撒发着醉人的气息。
这样的康聿容有着曼陀罗一样的诱惑,柯木蓝的心被狠狠地挠了一下,身体里突然有了点不一样的冲动。
然后,柯木蓝的头慢慢的俯了下来,他温暖的唇试探般的,轻轻地去触碰她那微凉的柔软的唇。
见她没有闪避,正要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