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多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土堆,待到黎明,冰冷的霜露会将这里爬满,尔后初晴映照,冰水渗入松动的土壤,将之悄然抚平,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坑,是张若风挖的。
人,是唐三来埋的。
之所以要这么做,用张若风的话来说,到底是个有气节的男人,死了理应厚葬,上天亏待过的人不少,可并不意味着世道就该如此苍凉,唐三唯有漠然以对,因为刘全飞,是他最后了结的。
唐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刘全飞,即使是他在怎么求饶都无济于事,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这一点,重操旧业的刘全飞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没怎么求饶,就算是一开始的那句,也不过是在阴奉阳违,静待时机给与致命一击,尚有一手可用就等于尚有一击之力,可惜唐三到头来没给他那个机会。
“明主非良人!”
死一个刘全飞,多少让唐三心底有些感叹,世家之险恶,展露了它的冰山一角。
唐三不会怀疑十三先生的话,因为他对罗倩的真,比真金实银还真,真眼所见,耳听为实,如此对于刘全飞的忠诚,自然也无须怀疑,只要唐三有些想不明白,是什么让堂堂罗大家主,铁了心要杀自己这么一个,算是有恩于他的人?
“小三,想不想跟老头子做笔买卖?”
当一切恢复平静后,张若风细声寻问道。
“那得先要看看,我是赚还是赔。”
唐三神情微动,很快又一丝不苟的说道。
老头子既然说是买卖,那么就算两人关系再好,唐三在如何尊敬眼前这位老人,也不能开口说送,因为那样只会让两人接下来没的谈。
如此一来,正儿八经的买卖,就该要好好算一算,既不能杀熟,也不要吃亏,买卖能成,情义犹盛。
“张老,但说无妨。”
看着张若风那副有些腼腆得不知如何开口的为难模样,唐三大感好奇。
“小三,那个活血果,能不能让给我?”
张若风抚着后脑勺,神情极为尴尬。
有道是君子不强人所好,虽然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他张若风好歹也是一个长辈,怎么好意思去抢一个晚辈刚到手中,都还没来得急捂热的东西。
“呃,张老,那个果实有啥讲究?”
唐三这回是真愣,那个果实他只打开看过一眼,转而就没兴趣,见过了龙血果的人,岂会在意那么一枚不知来头的怪异果实。
“小三,你当真不知?”
这次轮到张若风皱着眉头反问起来。
“不知。”
唐三点头,神情并无半分虚假。
“打个比方,虽然比不上所谓的脱胎换骨,但也不会差到哪去,那活血果,可以说是当世独一无二的奇物,万千肉身武者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个,只要一个活血果,就能让那些即将突破肉身武王的人,成功率足足提升三层。”
……
关于活血果,张若风并没任何添油加醋,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唐三,也不怕他会因此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倒是舍得,的确是大手笔。”
先前听刘全飞说,活血果乃罗家三大宝物之一,唐三并未当真,此时再听张若风一介绍,的确配得上,也难怪刘全飞按奈不住,当晚就想着来杀人夺宝。
“小三,这笔买卖做不做得了,你来开个条件。”
张若风说完这句话,也没催促的意思,任由唐三在那安静的思考。
正因为唐三是肉身武王,张若风更觉自己内心有愧,不够这份机缘,若是不争取,他怕日后肠子都悔青。
“张老,若是我能拿下罗家,药痴前辈能否替代花间离那个位置?”
唐三一脸慎重的问道。
关于罗家的事,唐三整整想了一夜都没摸索出破局之法,那个素未蒙面的罗大家主,看似拒绝花间离,实则所有一切未必不是他在穿针引线,演戏,自然要有人唱黄脸,有人出来唱白脸,一个二等世家想要在帝都往上爬,背后有没有靠山,才是至关重要的。
因此那个三七之分,看似罗家在吃大亏,实则也把花间离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别人日后想要动他罗家,也要看站在后头的花间离同不同意才行。
虎毒不食子,或许那罗大家主一开始并无算计自己亲生女儿的想法,只不过阴差阳错使然,所以他才执意要带着女儿踏上寻医救病之路,若不然,藏在他心中的那第三只厉鬼,真要有,铁定会毫不犹豫回来掏他心窝,血饮血食。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所以唐三自然想着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尽可能让罗倩接下来的人生路,没有太多坎坷,过得能够平坦一点。
如此一来,能不能破开罗家这个死局,就成了首要关键,而破局的出路,就在于有没有替代人。若是没有,他唐三即使到了罗家,也将会寸步难行,想来那个罗大家主表面上看似奉承自己,可暗地里,即使不用花间离动手,他罗大家主就先一步琢磨着如何干掉自己;可若是有,退一步来讲,罗大家主未必不会权衡一二,谁才是自己能够信赖的盟友,给不了方便,至少不用处处为难。
坐山观虎斗,胜者押注。
“你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只是你这样做,值得吗?”
张若风死死的盯着唐三,不肯错过他脸上的一丝一毫。
“张老,你以为我傻啊,那么做,当然不值得。”
“可是,出拳的时候,难不成因为敌人披了一身盔甲,力道就要弱上几分?胜人之前,首先胜心,如此我们才能挥出最快的拳,最重的意。”
唐三说得很直接,也很坦然。
“好一个胜人之前先胜心,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能领悟到一丝大家宗义,可喜可贺,最冲着你这句话,回头即使把我这张老脸在臭老二那里磨破,也非得要他答应下来。”
张若风连连吁叹,拍着胸脯保证到。
“真他娘的,大赚啊!”
若不是怕唐三察觉出来,张若风真想发声大笑,有些话他自然没说,花间离为何辛苦设计十余年,谋他一个帝都二等世家,其实真正看上的,无法是罗家掌管的那些药材。
药材啊!古武界没有日夜之分,天上没有太阳,从始至终,只有那么一轮皓月空中,以至于所能育养出来的药物,实在是少之又少。
丹道宗师又如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武当山有玄岳,才不会在药材这件事上那么相形见绌,自然也拉不下那个脸,来对付外界一个二等世家,只是谁要敢放言跟药材作对,以老二那性子,非得把他镇压在自己清风观里头,死死的。
真要是能取代花间离的位置,赚一个满钵而归都不过份,所以张若风的心底,实在是高兴,奈何不能说,没关系,老头子憋得住。
唐三总感觉张若风有点怪怪的,可怪在那里,又说不上来,要说就这么凭空丢失一大宝物,唐三说不痛心,那还真没半点痛心,没办法,谁叫人家有龙血果,那所谓的活血果,压根看不上。
物尽其用,能补全一下自己的心境,也是极好的一件事情,唐三倒没觉得这比买卖有啥吃亏。
一去一回,那个装着活血果的盒子,就到了张若风手上,老头子自然是点头赞赏,含笑不语,承诺在唐三动身之前给出答复。
“张老,恕我冒昧问上一句,你已经是山巅之上的人物,要这么一个活血果,还能大有收获?”
将要离开的时候,唐三忍不住问道。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否则唐三也不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
“谁告诉你我是拿来自己用的。”
张若风瞪了唐三一眼,似乎再说你脑子里想的什么。
“哦!”
唐三哦了一声,心头仍在困惑。
“这果实到了臭老二手上,药效可以提上一提,到时候给三个小祖宗拿来打打底子,争取日后也能突破个肉身武王。”
看着唐三仍是不解,张若风索性坦诚了自己意图。
“革个老爷子,这波不亏。”
唐三脚底差点一个踉跄,当然这话藏在心里头,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那三个小祖宗,唐三不用猜也知道,一个蓝灵儿,一个蓝可儿,最后一个蓝灵儿,谁叫武当的正统血脉,到了张楚娥这一代,还拥有血缘关系的,就仅剩那么三个人。
之所以觉得不亏,就像蓝灵儿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样“你的就是我的”,唐三又何尝不把蓝灵儿当成自己的,不答应没关系,谁叫她老爸同意了。
铁板钉钉的事,未来媳妇好,亏到哪里去?
一个觉得大赚,一个觉得半点不亏,这比买卖,实在是神来之笔。
“小丫头,你的这串佛珠,我可就笑纳了。”
茫茫夜幕之下,小蝶莞尔一笑,其眼若浩瀚星宇,星辰当空闪耀。
“哎呀,万一小丫头要死要活的爱上我家小主人咋办?”
“你们不亏,我亏啊!”
黑暗中,小蝶突然又有些俏皮的自言自语起来,只是无人给她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