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他妈利索点,晚上还想不想吃饭了?!”一个狠厉的声音在幽暗的矿道中响起,夹杂在在丁丁当当的单调矿锄声之间,显得如此刺耳。
不少矿工听到声音后全身的皮肤都绷紧了,只因按照惯例,这会随时都可能有鞭子从背后抽来,凡是尝过那滋味的人绝不想再尝第二次。他们不得不提起了精神,干得更为卖力。
然而,对于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来说,尤其是那些老者,突然发力干活实在是吃不消,于是,很快矿道里就传来了咳嗽声。不过,就算咳得再厉害,也没有人敢停下动作。
萧问赤着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麻布短裤,和其他矿工一样更加卖力地干着活。由于矿道中的光线太过昏暗,根本看不真切他皮肤的颜色,但是每次发力挥动矿锄之时,还是能看出他身上是有些肌肉的。事实上,把任何一个人扔在这样的矿场里仨月,想没肌肉都难,他那略具规模的肌肉正是三个月里刚刚练出来的。
矿锄落下又扬起,只要眼睛不瞎就能明显感觉到锄头的光芒在不停变化,扬起时暗淡,落下时明亮。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能让一件器物完成这样的变化绝对是一件特别振奋的事,但是这些矿工们却早已经麻木了。即便是少数没有麻木的人,比如萧问,也只会憎恨这种光芒。
这些样式简单的矿锄分明就是此界最为低劣的仙器,即使那看起来灰不溜秋的木杆,也是一种叫做引灵木的低劣仙器器材!矿工们不得不把体内的道力一次次灌入矿锄,这才能保证砍得动矿石,进而完成每天的已经将他们压榨到了极限的任务。
而报酬,就是没有报酬!
此地所有的矿工,与其说是矿工,还不如说是矿奴!萧问便是三个月前被强行抓进来的,在这里,除了没什么油水的一日三餐外,他什么也得不到,其他矿奴也完全一样。
这里的事如果宣扬出去大概绝大多数天机仙界的老百姓都不会相信,因为这里的所有矿奴都已觉醒了道基,至少是初阶小仙的境界!而初阶小仙,实则已是脱却了肉体凡胎,已然迈入仙门的人物!他们本该在外面享受那些道基尚未觉醒者的羡慕目光,潇洒畅快地修行提升境界,以期他日扬名此界,甚至霞举飞升,而不是在这里给人当奴隶!
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天机仙界东南方长青城外的矿山中,确实有数百小仙沦为了矿奴,每天累死累活,却一个子都得不到,也看不到什么希望。
“你们这群懒鬼,要是还想吃饭、睡觉,就给我好好干!”似乎是因为发现矿奴们今天的收获还不错,监工的心情也好了些,喝骂时总算没了那种随时想抽人的感觉。
监工的影子被矿道顶端镶嵌的低劣照明石拉得长长的,一步步向着矿道的深处走去。面对岩壁干活的矿奴们只能听到监工的脚步声或者看到他的影子,这无疑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当监工离他们越来越近时,有些人的心跳都加速起来。
萧问今天的运气不错,八成可以提前完成任务,不过当他从眼睛的余光里看到监工的影子正向他这边接近时,颈后的寒毛仍然有竖起来的趋势。三个月里他一共挨过两次鞭子,其中一次便是身后的这个监工打的,天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心血来潮翻旧账。
身心的紧张并未影响到开矿的动作,三个月里,萧问已经学会了如何不引起监工的注意。此时,他便一边维持着那早已熟练的动作,一边留意着渐渐接近的那条影子。
近了,更近了……
“不错,都给我好好干!”
监工就在萧问的身后来了这么一句,一下子就让萧问松了口气。
不过萧问的心马上就又提了起来,因为他分明看到,监工的影子正在往矿道壁上延展,也就是说,监工正朝他的方向走来!
萧问不由皱了下眉头,只能故作不知地继续干活。
“当!”
发着微光的矿锄凿下,在矿石上凿出了一个深痕来,碎屑纷飞,有些直接溅在了萧问的小腿上,有点疼,还麻麻的。不过,和身后正在接近的未知危险相比,就完全算不上什么了。
“吆喝,运气不错啊。”
监工的声音几乎就在萧问耳边响起,而后萧问便看到一只粗壮的胳膊伸了过来,将他身边的矿篓提起,而后就像厨师翻炒勺一样随意向上一颠,矿篓下面的矿石便翻到了上面来。
萧问很清楚,这时候再不吭声就是不识抬举了,立刻停下动作转过身去,正对着那个五大三粗的光头监工。他本想忍住,但还是趁着监工低头看矿石的时候瞄了一眼监工的左耳: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平整的疤痕。据说,这监工的左耳是几年前被仇家割掉的。
“成色挺好,要是天天都有这运气,用不了三年你就能自由了。”
监工像个行家一样评判着,萧问却仍然在心中鄙夷,只因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很多次了。监工不光对他这样说,也对每一个恰巧走运的矿奴这样说。
此矿山中所有矿奴开采的都是一种叫轻矾的矿石,提炼出的轻矾乃是天机仙界的一种消耗量巨大的炼器材料,这个一只耳朵的监工,除了千篇一律地说“成色挺好”,对炼器懂个屁?恐怕连如何提炼轻矾都不懂!
而萧问,道基觉醒成为初阶小仙后,第一个修的就是器道。
便在这时,监工放下了筐篓,终于抬眼看向了萧问。
萧问毫无表情,不卑不亢地与监工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将目光移开。身为一名矿奴,他实在没什么张扬的本钱,低调才能少挨鞭子。实际上,就算真的让他和这个监工单挑,他也绝不是对方的对手,因为任何一名监工都至少是中阶小仙的境界!初阶小仙和中阶小仙,在仙法上绝对有差距。
“原来是你。”监工嘴角一扬得意地笑了笑,显然是认出了萧问并想起了当初那档子事。
萧问没有回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也不去看那家伙的丑陋嘴脸。但是他心里有一股火却越烧越旺,被抓到这里三个月了,他心头的那股傲气仍在,也一直都没有死心!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出一年,你就会和他们一个样。”监工随手指向远处的那些矿工,智珠在握地道。
萧问微微皱了皱眉,依然没有出声。
看到萧问还挺硬气,监工似乎也来了兴趣,竟是突然抬起了右手,将那条卷在手上的鞭子甩了甩。在其道力灌注之下,鞭子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在幽暗的矿洞中散发着惨白的幽光。
“当初我打了你几鞭来着,对,三鞭,就是三鞭。嘿,你是不是很想报仇?那就好好干吧,等你交足了六万斤轻矾粗矿就自由了,我随时等着你来报仇,哈哈。”
监工大笑着扬长而去,萧问闷声不响地转回了身,继续埋头干活。他很清楚,这时候不仅仅是他怒火万丈,矿道里的其他人肯定也恨不得将那监工给生撕了!
只是,想法是好的,真做出来却几乎不可能。
所有的矿奴手里都只有一把破矿锄,这种层次的仙器也就是开矿用,真打起来,和普通的铁器也没什么差别。但是监工手里的可是真正的斗法用的仙器,一旦施展开来,几十把矿锄也休想近他的身……
矿奴们其实也不全是修器道的,天机仙界有器、符、丹、诀、阵、兽、冥七道,修其它各道的人和修器道的人一样多,那些人即使没有仙器也能战斗,但是矿场里永远有三大问题是矿奴们无法解决的。
一,但凡假借外物方能施展仙法的,外物早就在刚进矿场时被搜走了;二,矿主从来不会给矿奴们保持满道力的机会,所以即使那些不假借外物的,就算有手段也发挥不出几成来;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所有的矿奴都是初阶小仙,但是矿场里的中阶监工总共有三四十,更有几个高阶小仙坐镇……
打根本就打不过,真敢发动暴动,矿主就敢杀人。这种事情早就发生过不止一次了,但凡老资格的矿奴,都能绘声绘色地说一两个这种段子。
所以,萧问也从来没想过杀出去,他只想逃。
逃离这个黑矿场!
实际上,他第二次挨鞭子正是因为一次失败的逃亡。那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经历,因为他连矿场的出口都没看到就被发现了。他自认为已经摸清了监工、打手们的规律,却依然小瞧了矿场的监视力度。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觉得,如果矿主的那些手下们本身不犯浑的话,他真的是一点逃出去的机会都没有,那些因为逃亡失败被打残打死的前辈们便是他的榜样……
可是,他还是想逃!这个在婴儿时期就很少哭,越长大越坚强的家伙内心深处从来没有“退缩”两个字。
没有机会,那就等待机会,或自己创造机会!
只是,这个期限会是多久?如果终有一天自己可以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矿场,那么那到底会是哪一天?
一年?还好。
但是如果超过一年,甚至用时更久,那就太不甘心了。
天机仙界之人拼了老命修行,其目的五花八门,但是不管人们以何种目的修行,都极为珍惜时间!小仙的寿元仅有两百年,怎么可以将大好时光浪费在这遍是奴隶的矿场里?!
这该死的黑矿场倒是没绝了矿奴们的希望,明言只要有人能挖够轻矾粗矿,或者以中、高品质精矿抵换为粗矿,总之,只要完成六万斤粗矿的份额,就还该矿奴自由。
但是,正常情况下挖够六万斤轻矾粗矿要十年!一个小仙能有几个十年?在这十年里境界不仅毫无提升,甚至有能倒退以至损伤道基,谁能受得了?
私拘数百初阶小仙,阻人修行,限人自由,甚至夺人性命,此黑矿场之恶,堪称恶贯满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