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的一个计划,豫晋陕半个会战战场打成了一片死地,残军和难民背靠背在死地里和日伪军进行着殊死的搏斗;战场上的惨烈我这样的人能想象出来,但为将者也只能把那种负罪感压在心底,否则就带不了兵了……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东线战场暗流汹涌,郑州附近所有野战机场都在暗中忙得焦头烂额,各种的炸弹和航油正在大量入库,在西安附近的各处野战机场也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整个战场呈现出这样一种感觉:中**队急得不得了但是太行山和中条山的各处山口都被封锁着,几十万**被隔在山区的一侧眼睁睁看着另一边的部队被日伪军绞杀……
事实上,曹小民的决战计划又真的把在中条山以北的两党三军全部陷于死地,把数以百万计的难民陷于死地!
晋西南的山太多,山太多就无名了,因着山势守军把这三座山叫做“品字山”。品字山就是三座小山丘围成一圈,中间还有一处小高地,小高地周边原本都是农庄但现在已经被三万多难民挤满了。
后路已经被断了,唯一的活路就是坚守直到日军撤退或者援军打过来;保护着三万多难民的是晋绥军和八路军的各一个团加上中央军的一个山炮连。
“轰嗡!嗡……”炮群的袭击,只能听到第一声炮响。后边耳朵就全是嗡嗡声了。阵地上的守军一个个都像死人一般缩在战壕里。忍受胸中的翻江搅海和头脑中开裂一般的痛楚,每个人都用双手抱着脑袋,能看得到手指都使劲抓着自己的脑壳,好像那能减轻痛苦一样。
已经是第六天了,日军的炮火越来越猛烈,从一开始的掷弹筒到后来的迫击炮再到后来的步兵炮、山炮,昨天开始打到阵地上的已经全是105mm以上的重炮了。日军的后援跟上了,我们的人呢?
大宝抱着小宝两人在战壕里哭泣着,但是没人发现他们在哭。本来他们不想哭的,他们很勇敢。自告奋勇上前线和日军拼命;但是在战壕里兄弟抱在一起的时候却都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身上的泥灰有半尺厚,不管他们怎么哭,怎么抖落,新的泥灰马上就被炮弹炸到身上来。
灼热、沉重、让人难受……感觉到难受真好。那就是说还活着!兄弟俩发现他们的软弱不会被别人发现,他们哭得更厉害了。
大宝穿着半身八路军的军装,小宝却披着一件晋绥军军服——所有的军装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只要难民中有人愿意到战壕里去他们就会得到这样一件看得出是军装的烂布披子,实际上每一件军装都不知换了多少趟主人了。
换上军装愿意去战死也不愿羔羊一般待宰的人很多,他们只要穿上这样一件军布披子就是军人了。
“看着,就这样,拉这个杆子,向后拉,顶上去……”没有教官。伤兵就是教官,在战区里都见过枪的人们就这样接过了枪成为了战士。这都是以前摸过枪的人,他们获得发放一支同样从死人手里拿下来的枪;当然,也有根本没摸过枪的人会向军人们吹牛,说自己打过枪,因为他们觉得拿到一支枪总会更容易活下来。就这样,获得发放步枪的人和得到一把大刀或者棍棒的人都上战壕去了。
“准备战斗!快他妈起来!”耳边还在嗡嗡作响,每一个缩在战壕里的人都没听到长官的号令,真正让他们“活过来”的是长官的那一脚。气喘如牛的长官们有的人已经踢不动了,他们跌跌撞撞地在战壕里只知道一直向前走。看到卷缩着的躯体就用手用脚去拍打踢撞,把一个个士兵叫起来。
士兵其实可以不起来,长官们的拳脚不重,如果挨几下继续装死,没人会逼你起来……但是所有人知道要打的时候都起来了。不为别的,他们想活着。想活着就得作战!当然,也有很多人是怎么推打都不会起来的,他们被震死或者震晕了……
“跑!”大宝一拉弟弟,喊出连自己都听不到的一声,然后两人一起跑动起来,仅仅两个起伏便扑到战壕里……真是奇怪,耳朵听不到任何人的呼喊,但是却能感觉到子弹“嗖嗖”飞过!两兄弟耳朵失去了听觉,人就像醉汉一样跑起来东倒西歪的,刚才那几步已经是拼尽全力了,他们软倒在战壕里暂时放弃了一切,包括生命!
那里有支那人!两个摸到战壕边沿看上去同样半死不活的鬼子发现了腾挪了位置的两兄弟,排在前边的鬼子接过后边的同伴递上来的“小甜瓜”摇动了几下在枪柄上磕了一下,猛地探出身子……“砰”几乎是在同时,扬尘硝烟中闪起了不为人察觉的枪口焰,一颗子弹打在鬼子兵的右胸,冲击力瞬间就把鬼子掀倒……“轰!”“小甜瓜”炸响了,因为之前掐过时间,手榴弹刚从鬼子的手里滑下来便爆炸了;半死不活的另一个鬼子在这一刻却反应奇快猛地扑开……人的反应再快快不过爆炸,冲击波卷着弹片把扑开的鬼子在空中平移开了一米多,那个标准的战术动作只是给他留了一条全尸……
没有枪的人轮着当诱饵,在战壕间极速跑动几步扑倒吸引鬼子的注意,蛰伏不动的枪手就能有比较好的开枪机会!这种几乎是现代狙击战中的极端战术竟被一座无名阵地上没怎么受过军事训练的一群士兵用上了——人到了生死边沿的时候一切的潜能都在爆发,他们把一切能想到的可以用上的方法都用上了,只求多杀一个敌人,只求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报告团长,炮兵连的弟兄给我们送来的……”跌跌撞撞的传令兵带着一支讯号枪扑进了指挥所递给他的连长——他的连长也是他们的团长,六天打下来这处阵地上最高火线指挥官只剩下了一个晋绥军连长了,另一个可以称为长官的只有一个八路军政委——连中央军的炮兵连长都在一次组织难民补充兵增援阵地时殉国了!
最后的讯号枪,这支枪代表万一阵地失守就发出最后的讯号:向我开炮!炮兵仅剩下给弟兄们送终的炮弹了……
两个来自不同阵营的同一阵营主官下意识地走到指挥所的后窗洞去看看其他阵地,左手边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在右边的阵地上正在肉搏,烟尘滚滚中中日两军正缠成一团杀得天昏地暗。还能分得清哪些是中**人,因为他们的军装全是血污和烂泥,但是却分不出那原本是晋绥军还是八路军了……
“呃……”胸中的闷气吐不出去,那些带着硝烟异常难闻呛人的空气却吸不进肺里,大宝的手发软了,眼前发黑了,他摁着鬼子咽喉的手松开了……大宝身上的鬼子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把这个不要命的中国人脖子都扭断了,他终于认定他是死了,脸上被这个中国人咬了一口正在火辣辣地疼……“嗡”耳朵中忽然传来了一下子让他失去知觉的声音,脑中一片黑暗,鬼子兵倒下了,他的后脑被一块石头砸出了脑浆……
“哥!……”小宝在阵地上跌跌撞撞跑着,一具具尸体地翻找,但是他始终没有找到哥哥……也许哥哥还活着,他没死……小宝不经意间扫视了旁边一下,才发现战场原来那么大!尸体还有那么多,还有那么多没找,小宝跌跌撞撞继续在尸体堆里寻找着……
“咻!咻!……”空中忽然又响起了炮弹的破空声……
“卧倒!”一个大汉猛地扑了上来一把扑倒小宝,在战壕外爆炸的炮弹掀起山崩般的泥沙铺天盖地罩下来……那么灼热,那么让人窒息……但是有哥哥在,哥哥在一切都好了!刚刚还在阵地上像只小老虎一般和鬼子搏斗的小宝忽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他紧紧地把头挤进那温暖宽大厚实的胸膛,那是他的哥哥……
他有个弟弟,但早在前一天就战死了,就在他身前几米的地方被炮弹炸塌的战壕活埋了……如果当时自己能够扑上去推他一把那就……背上的热土已经快把他的身躯压垮了,但是大汉还是硬扛着,他身下还有自己的弟弟,他不能倒下……扛住了,把弟弟带下山去,娘还在等着……粗犷的大汉脸上露出一丝柔情的笑,他的笑容凝固了,厚泥下一对兄弟被活埋在一起……
“不想在死之前看着鬼子侮辱你老婆闺女的,跟我上!”两个打光了炮弹的中央军炮兵士兵冲着难民们一声大吼——没有生路,上去拼命只是求速死,只是不忍看着自己的妻女被污辱!
难民中有人站出来了,有人从妻子的哭叫和纠缠中脱身出来,有人从父母儿女的环抱中挣脱……又一支“军队”上去了,当中有无数个大宝小宝,有无数个留下了老娘的儿子,军队打光了老百姓填!这片土地上还有一个活人都会继续往战场上填!
(作者:如愿了,昨晚看见本书上了月票榜第十名……今天上来传稿看到又到了上吊十一,在榜上每一名原来竞争都那么激烈啊!各位书友手上还有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