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操的时候,宴好去操场的路上都在背文章。
夏水示意杨丛走慢点,跟他分享感受:“这才刚开学,小好就这么拼,我看着都心疼。”
杨丛眉毛一拧:“心电图做了吗?怎么说?”
夏水愣了下,嬉笑:“就一修辞手法。”
杨丛给她一白眼:“神经。”
夏水笑眯眯:“看不出来,你平时没心没肺的,还是很关心朋友的啊。”
杨丛冷哼:“滚吧。”
夏水笑容不减,她的心脏不好,先天性的,知道的人很少。
胸口那道疤痕并没有影响她对生活的热情。
不知情的说她是大小姐,利用家里的权势想请假就请假,不参加运动会,体育课也只是把座位从教室换到操场,找个地儿一坐就是一节课。
他们羡慕嫉妒她所谓的特权,所谓的享乐人生,不知道她有多羡慕他们能肆意奔跑,健健康康。
夏水羡慕归羡慕,日子还是过得积极乐观。
人嘛,各有各的活法。
不过,别人怎么样夏水无所谓,身边人她就很在乎了,她怎么都想不通,宴好面前一堆的平坦大路可以选择,为什么偏偏选了一条最坎坷的。
太难走了,每往前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住地摔趴下。
夏水朝走在前面的宴好背影努努嘴,问杨丛:“你有没有发现小好自从认真学习以后,整个人都变阳光了?”
杨丛把手放在脑后,懒洋洋地走着:“发现了。”
夏水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呢?神奇的魔法?”
杨丛语重心长的跟一老父亲似的:“我说啊,你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不要只想着别人丢答案给你,要学会多动脑子,自己去摸索。”
夏水:“……”
“说真的,”夏水拽了皮筋,随意把戳在脖子那里的头发扎起来,“我有些被小好的奋斗精神感染到了。”
杨丛斜眼:“但你并不想行动起来。”
夏水噎了几秒就反击:“你不也一样?”
杨丛“切”了声。
宴好有江暮行的笔记,能得到他提供的学习方法,做题技巧,他们完全可以要来用,依葫芦画瓢,甚至去蹭课,可是谁都没那想法。
“决心不是那么好下的。”
夏水手插兜,晃悠着说道:“全国多少人跟我们同一届,现在已经进入高三了啊,又有多少能受得住手机,游戏等各种诱惑,下定决心重视高考,努力学习,刻苦拼搏?”
“像咱,能走的路越多,就越难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比大多数人都要难很多倍。”
“真不知道是什么把小好给迷住了。”
杨丛扯嘴皮子:“A大啊。”
“我不觉得。”
夏水很不认同:“小好如果真想上A大,肯定早就开始全方位找家教补习了,他像是很匆忙做的决定。”
杨丛停了下来:“你听说他把A大当目标这个事,是在三点水给他补课吧?”
夏水嗯嗯:“对头。”
“虽然我也奇怪他怎么会找三点水一对一辅导,但我确定一点,在那之前他真没提过什么A大,就很松散的,每天跟咱一样,心思不在学习上面,所以他一定是补课途中选的A大。”
杨丛很突兀地问了句:“三点水保送的什么学校?”
“传言多,据说他没要哪个学校的保送名额。”夏水说,“等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就能知道了吧,如果真没保送,那就是正常的走高考,志愿还真难以预测。”
“学神的世界,我等凡人是理解不了滴。”
杨丛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着什么。
“小好有三点水那样牛逼的大能保驾护航,绝对是命运的安排,希望他最后能够梦想成真吧。”
夏水耸耸肩:“尽管我早就做好了明年我们三一起出国的准备。”
杨丛拖长了声音:“出国啊……”
夏水发觉他没多大兴致,惊讶道:“怎么,你别跟我说小好要是考上了A大,你也留在国内?”
杨丛啧道:“没熟人懒得去国外。”
夏水被口水呛到了,咳嗽两声道:“我不是人?”
杨丛瞥她。
夏水眼睛一瞪,想好了再说,不然抽你。
杨丛难得正经地打量起了小夏女士,脸没前段时间那么黑了,下巴稍微长了点肉,不那么戳人,头发也留长了,勉强像个女孩子了。
“你暑假是不是拉双眼皮了?”
夏水:“我还隆鼻了呢。”
杨丛:“那你怎么不顺便把胸隆一隆?”
夏水:“找死是吧?”
“是哥们才说真心话,忠言逆耳啊夏小姐。”
杨丛躲开她的脚,没再玩笑:“说前面的事啊,我跟小好是发小,穿开裆裤长大的,就没分开过。”
夏水真诚道:“那我除了说祝你跟他白头偕老,还能说什么?”
“还能闭嘴。”
杨丛刚说完,前面就传来宴好的喊声:“你俩在后面叽里呱啦什么呢?”
杨丛跟夏水不约而同地删除这次谈话,纷纷加快脚步跟上去。
“好哥,背完了?”
“不顺。”
“多背几遍就顺了,不急。”
“我急,今天得背三篇,晚上要抽查。”
“……操,疯了吧你。”
“好哥,你别听他放屁,我们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尽管往前跑,以后等你飞上天了,记得常回家看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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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教室的路上,宋然跟江暮行加入队伍中,三人组变成了五人组。
本来从左往后是杨丛,宴好,夏水。
这会是杨丛,宴好,夏水,江暮行,宋然。
夏水夹在江暮行跟宴好中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江暮行挨着她。
瞬间很多道视线都投了过来,来自四面八方,夏水感觉自己要被狙死,她迅速从中间溜到了最右边,挂在宋然边上,这才呼吸通畅。
宋然好奇地问夏水:“你干嘛换位?”
夏水用眼神提醒他看周围。
宋然哂笑:“你也怕?”
“没人不怕吧。”夏水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小声说,“我给咱班长将来的女朋友想了一副对联。”
宋然一脸八卦:“什么?”
“上联,承别人不能承,下联,享别人不能享,”宴好说,“横批,我是江太太。”
宋然哈哈哈哈哈大笑。
宴好好奇地问江暮行:“宋然在笑什么?”
江暮行绷着脸:“别管他。”
宴好:“噢。”
四周人多,很挤,一排五个人不好走,走着走着就成分成了两排。
杨丛跟宋然夏水三人聊昨晚的818,谁是谁的情缘,谁千里送被睡大了肚子,正房变小三,撕破脸公开聊天记录跟床照,聊得绘声绘色。
宴好落后几步,身旁是江暮行。
“班长,我妈放学来接我。”宴好用只有江暮行能听见的音量说,“到时候会叫上杨丛跟夏水去饭店吃饭,你也一道吧?”
江暮行:“好。”
宴好心里欢呼雀跃,他挺担心江暮行不愿意凑这个热闹,能答应是很意外的惊喜。
“你让我背的文章,我已经背完了一篇,我背给你听啊。”
说着就压低声音背了起来。
江暮行捕捉到少年想词的时候,蹙起眉心的样子,有一瞬很想把他抱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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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课上到一半,天边劈下来一道白光,雷声震得玻璃窗发出一串惊叫,暴雨来袭。
生物老师在墙边拍了拍黑板擦:“你们一个个的伸着脖子看什么?龙王爷要来?”
“……”
教室里静下来,有些在抄写黑板上的笔记,有些就只是看看,不动笔。
宴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就把黑板上的东西扒下来,完全不动脑,只是照着抄一遍,而是学着摘取重点,做总结,整理归纳知识点,都是江暮行教的,他慢慢就会了。
虽然免不了要被江暮行查缺补漏。
这会宴好很悠闲,他一边转笔,一边听雨,不时装作不经意地看江暮行一眼。
江暮行在做课本上的例题,宴好正打算也做一做,就看见他放下笔,手伸进了课桌兜里。
宴好不是第一次发现江暮行在课堂上看手机,这次有些不一样。
江暮行好像先挂了个电话,然后发短信。
宴好从舒散的姿势变成紧绷,笔也不转了,他有不好的预感,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江暮行就突然站了起来。
接着江暮行匆匆请了假就走。
整个过程都被宴好收进眼底,快得让他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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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行在雨里穿行,球鞋很快就进水了,走一步都带着水声,他抹把脸,脚步加快,背后蓦地响起声音。
“班长!”
江暮行高大的身形一窒,他转身,看着少年举着一把小红伞朝自己奔来,心脏剧烈跳了一下。
宴好跑得急了,伞也没打好,他奋不顾身地跑到江暮行面前,气喘吁吁:“给你伞。”
江暮行看他被雨打湿的大半个肩头。
宴好将伞推向江暮行:“拿着啊。”
江暮行头微低着,一滴两滴水珠从他额发上掉下来,滑过他深刻的眉骨跟眼睑,顺着线条清晰的轮廓往下滴落。
像是在无声地流泪。
宴好看不了这样的江暮行,他用食指紧扣一下拇指,做了个深呼吸:“我没带伞,这是夏水的,你凑合着用吧。”
江暮行半晌接住伞,掌心触及到一片湿热的温度,他收紧了五指。
宴好欲言又止:“出什么事了?”
江暮行沉默着。
宴好把潮乎乎的刘海抓乱,江暮行一直都很沉稳,头一次这么失常,一定是家里的事情,不能与人说的隐私,不对他透露合情合理。
他轻声说道:“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手机都开着,不关的。”
江暮行摩挲着伞柄,眼眸低垂。
宴好退出伞下,转身欲要往教学楼方向跑,听见江暮行喊他名字:“宴好。”
“我妈失踪了。”江暮行把伞举到他头顶,为他挡雨。
宴好抽凉气:“不是在疗养院吗?”
江暮行的面部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嗓音却是嘶哑的:“医生护士都找不到她,说是偷跑了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接下来是一阵短促的静默,雨声被放大,稀里哗啦的砸到伞面跟地上,吵得人心慌。
过了一小会,江暮行再次开口:“我妈应该是受到了刺激。”
宴好的脸上浮现怔忪之色,又被他小心藏起来,他垂眼咬了咬食指关节:“班长,我跟你一起去疗养院吧。”
江暮行一愣:“你要跟我一起去?”
“嗯,一起去,我不一定能帮不上……”
宴好察觉江暮行身上涌出了焦躁的气息,是压制不住才涌出来的,他又惊又怕,硬生生改了口:“我能帮的上的,人多力量大,你别急。”
江暮行慌了,宴好就不敢慌,他必须冷静。
“哪家疗养院,你跟我说,我查一下附近的派出所,不行还能雇人找,我帮你想办法,我能找到人的,你相信我。”
宴好一边拿出手机,一边不停地安抚江暮行:“没事啊,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明明自己抖个不停,还要努力给喜欢的人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