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生产之时(1/1)

我醒来的时候,视线里是熟悉的红色。

萧禹行的寝宫里,还有结婚之后尚未扯下的床幔,大红绣着金色云纹,还绣有极为精致的一龙一凤,若是拿到人间,必然会是被许多艺术家啧啧称叹的精品。

我看着那云纹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听到一个陌生清朗的声音:“你醒了?”

是谁?

经过那梦魇的折磨之后,我下意识地生起了几分警惕心,但我还是忍不住朝对方看去。

却是撞入一双清澈的双眸,以及那张与我有七分像的脸。

他坐着轮椅,守在我的身边,见我惊愕的眼神笑道:“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你的父亲花朝。”

“父……父亲……”我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憋出来几个字,“你醒了?”

“是啊,”花朝坦然道,“听萧禹行说,这多亏了你……以及你腹中的孩子。”

我顿时回想起那让我难以忍受的痛苦来,神色有些迷茫:“那您现在是完全好了?”

他摇摇头:“这倒没有,双腿还是无法站立起来。不过身体里积攒的寒气已经抽除殆尽了。”

“寒气?”我下意识地伸手抚上小腹,“那我的孩子……有没有影响?”

“萧禹行说是没有的,”花朝不知想起了什么,笑了出来,“你是没见到他那表情啊,臭得不行,简直对我这外孙恨得咬牙切齿。他堂堂一冥王,我哪见过他这个样子?”

我惊讶地看着他,发现不同于梁玺以及师祖对于萧禹行有种臣下面对尊上的畏惧感,花朝在面对萧禹行时,却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我有些纠结……我的身份,还是有些尴尬啊。

我老公与我父亲是好友……怎么听怎么感觉都怪怪的。

不同于我的隔阂感与纠结,花朝很快就适应了他的女儿,也就是我长得这么大的事实。他性情随和,与我谈天说地,很快就将我那几分陌生感也化解掉了,让我在与他说话时,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爸!”

他微微愣了愣,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双手的微微颤抖却泄露了他的紧张。他轻轻应了一声:“欸——”

然后自己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被他这欢欣的情绪所感染,自己也笑得开怀,一扫往日的阴霾。

在父女关系破冰之后,我们二人的关系迅速融洽了起来。

地府中都是忙忙碌碌的小鬼,我又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之前的每日只觉得无聊,但是父亲醒来之后,每天都会来与我谈天说地。

他踏遍了半个山河,见识极广,常常随手拈来就是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我听他讲他的故事就如同在听说书一般,常常听得入了迷,像是追读小说的读者一般,一直在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讲述着他当时的那段经历,轻描淡写,却让人透过这样的形容也能感受到当中的凶险万分。

了解了父亲的大半人生经历过后,我算是知道师祖为什么如此嫌弃我了,在听到我顿悟之后满脸的不可思议——比起父亲来,我真是差了一大截。

每每遇到险境,我都是狼狈求生,依靠着外人的帮助勉强度过险境;而父亲却是靠自己过人的才智和过硬的本事自己逃出生天。

与父亲比起来,我那一点小聪明和小本事实在不值得一提。

父亲看出了我的沮丧,摸了摸我的头。

我经常被萧禹行摸头,但那种情绪与被父亲摸头又不一样。

那带着一种长辈的关爱与慈祥的感觉,是我之前的人生中很少体会过的温暖。他对我道:“瑶瑶还小,不着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捉猫逗狗呢。人生在世,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慢慢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感到心中像是有一股暖流流过,点了点头,然而却是捂住自己的小腹默默地担忧: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这一切……真的还来得及吗?

不知为何,我总有种预感,孩子出生之后,我就将会失去它。

这预感来的如此莫名其妙,让我不敢与任何人言说,害怕他们会觉得我杯弓蛇影。

我将这一切暗藏在心里,默默等待着孩子出生那一刻的来临。

随着产期一天一天地临近,我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地大了起来。

如果不是知道我腹中只有一个孩子,我可能会以为自己怀了双胎。

父亲依旧每日会来与我聊天,他本想让萧禹行派人送他回人间,但是因为惦念着我,又留了下来,想要与我一起回去。

地府的日子对于我们两个人类来说实在有些乏味,没有娱乐不说,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鬼差们多是,工作了上千年的老鬼,就算懂得一些现代的知识,也不太精通。小鬼们又因为要急急忙忙赶着去投胎,外加上萧禹行不让我接触不安全的事物,我每日只能困顿地被困在罗酆殿里,吃了睡睡了吃,剩余的时间与父亲聊聊天说说话,借以度过这难熬的日子。

萧禹行时不时会回来陪我,随着我肚子像是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他也不再与我行床事,只是搂着我说一会儿话,十分规矩,连动手动脚都不曾。

我在他这样的怀抱里,感受到了几分老夫老妻一般的温馨。有时候竟也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但那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一直悬在我脑海中,像是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生,但冥冥之间,总有一些这样的预感。

这样平静的日子慢慢过去之后,某一天,我在与父亲说话时感到下身一阵疼痛,我顿时明白,是我的羊水破了。

萧禹行这日正好有事外出,父亲连忙找了秋黛,秋黛给我安排了产婆。

那产婆的相貌着实有些可怖,整张脸都耷拉下来,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褶皱,而她脸部的正中,还有一道整整将一张脸一分为二的一道巨大的疤痕。

我倒没有多惧怕,而是一看到她的脸整个人就清明了一些。

“夫人不错。”产婆皮笑肉不笑地称赞了我一句,然后对我说,“夫人暂时可以放松些,现在还不是孩子出来的时候。您可以歇息一会儿,积攒一些力量。”

我听她的话,放松了身体,而后很快感到下身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痛。

产婆一直皮笑肉不笑地鼓励着我,我总觉得她话中有话,别有深意,但是因为生孩子的疼痛,又无暇多想。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受过太多难以忍受的疼痛,所以在这生孩子的疼之前,我还能够保持一丝清醒,让自己的意识不被疼痛所吞噬。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感到下身一松,而后听到孩子嘹亮的哭声——我的孩子,终于出世了!

我还没欣喜多久,就看到面前的产婆,撕下了遮掩着她身份的一张人皮,皮下露出来的,赫然是江意之的脸!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天在殡仪馆的时候,他的魂魄不是已经消散了吗!

我心中大骇,然而因为生产耗尽了力气,没有办法起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意之冲我挑衅地笑了笑,而后抱着我的孩子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怎么会这样?

萧禹行的罗酆殿什么时候成了任人随意进出的筛子了?守在这附近的秋黛和父亲呢?

我一时气急攻心,竟是呕出一口鲜血来,然后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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