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蛋被抬起,杨晓然喊住众人,“等等……”
说着便把掏出匕首,拉起秀发,割下一束,又解开头上的一根头绳细细地绑好,弯下腰,抬起猫蛋的前爪,把秀发夹在她的胸口,侧过头,低低道:“去吧……”
“是,娘娘……”
一群人默默无声,慢慢地抬着神虎回宫,几个下了学的孩子得知猫蛋死了,哭得稀里哗啦得。
猫蛋对于他们也有着太多特殊的意义。特别是三胞胎,他们与猫蛋相处的时间最长,在他们的童年记忆里,猫蛋给予了他们太多快乐。
如今猫蛋老死而去,几个孩子难以接受,哭得非常伤心。扒着猫蛋的身子,久久不愿放手。
没多久,李承乾也回来了。看着已经死去的猫蛋,眼眶不由有些发红。
沉默了好久,才道:“传朕口谕,神虎猫蛋忠心护主多年,如今驾鹤西去,令门下拟表彰之书,神虎精神永垂不朽!”
“是,陛下!”
“另,命钦天监择万年之地,且将神虎猫蛋妥善安葬。待朕与皇后百年后,允神虎猫蛋与其四子陪葬帝寝,树碑立传,表彰神虎辽东护国之举……”
表面上,去辽东的陪护李承乾的是大毛和二毛,可李承乾却知道,若没猫蛋,妻子根本无法到达辽东,根本无法解救大军之困。
这已不单单是老虎了,这是他们的战友。如今老战友死去,她应该获得她该有的殊荣。别人可以忘记,但他李承乾不能忘记这份恩情。
过了三天后,猫蛋被抬出太极宫,被装在上好的棺椁里,暂时的安葬地就选在了那个山头,那是猫蛋最爱去的地方。
她的孩子们都被从空间放了出来,带着悲鸣,一步步跟随在棺椁两侧,让一群还有些微词的大臣立刻闭上了嘴。
人家虽然是个牲畜,可却是在辽东立过战功的。如此灵性之物,得一个小小葬礼难道很过分么?
大毛,二毛眼里带着浓浓的哀伤,这样灵性的眼神让在场的人无不震撼。
万物有情,谁说大虫不懂?
葬礼不大,大臣们都是自愿来得。而其他的则是一群勋贵子弟。那些被猫蛋追过的捣蛋鬼如今都已做了父亲,想起当年在小青庄被这头灵性的大虎追得满世界跑,而如今,他们却还当壮年,可神虎却已老死而去……
一时间,悲从中来,堂堂七尺男儿忍不住泪如雨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猫蛋也是他们的老师。没有猫蛋的督促,他们就不可能从纨绔子成为一个有用人才,能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
新军大多的中低层指挥官都是青山书院毕业的,后皇家军事学院设立,班底就是他们这群当初被强迫受皇后管束之人。
如今这个曾经在他们人生中起到重大作用的猫蛋故去,这群大男人也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棺椁被放下,杨晓然挺着肚子,小心地铲了一捧土撒下,然后递给旁边的人。
一群被猫蛋“虐待”过的人如接力赛一般,一人一捧土送猫蛋!
最后一铲子,是李承乾铲得,然后墓碑被树起,上面的字是杨晓然亲手写得。
“猫蛋之墓,程还珠立。”
简简单单,没有过多的修饰。猫蛋不如人类复杂,在人类世界生活这么多年,可人性的黑暗并没有污染她心灵的纯洁。
至始至终,猫蛋都是简单得。所以在那座属于她的丰碑上这八字已足矣。
而这里并不是猫蛋最终的归宿。说她自大也好,自作多情也好,她想猫蛋最终还是愿陪伴自己的。
她才是她最终的归宿,因为他们是战友!
雷声轰隆,雨又下了起来,很快地就将泥土浸润,带来清新之感。坐上马车的杨晓然拉开车帘,又朝着山头看了一眼,却见无数个老虎爬上山头,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夏雨中,冲着猫蛋的墓碑发出一声声虎啸。
随行的人都深深地被这一幕震撼着。那虎啸好似在为猫蛋送别一样,虎都是独行得,如今聚集在这儿,带来的震撼可想而知。
有些人已抑制不住心中激荡,冲着山头大喊道:“猫蛋,保重!”
“猫蛋,保重!”
喊声在雨中飘荡着,被雨淋透,又传出老远,与山顶众虎虎啸遥相呼应着。跟随在车架旁的大毛,二毛等也发出一声声低鸣,一首送别悲歌浑然天成。
风声,雨声,雷声,虎啸,人声交杂……
猫蛋的葬礼在这样的雨中结束。但她不会死,她的一切都会被记录进史书。那个误伤她母亲的男子把她抱起的那刻起,便注定要成为传奇!
雨,停了……
当车架到达太极宫时,太阳出来,一道彩虹跨天际而过,西市开市的钟声悠悠响起,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泥土芬芳。
又是一年盛夏来,猫蛋离去的今天却恰好是夏至。只可惜,她今天再也无法与她的主人一起吃馄饨过节了。
见杨晓然情绪低沉,李承乾伸过手,见她的小手握在手心,低声道:“猫蛋把她的后代都留下了,就是希望他们能代替她继续陪伴你……”
杨晓然低低应了一声,眼中又隐隐有泪流出,闭上眼,让心情渐渐平复,低低道:“作为一只虎,她已尽力了……”
说着又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我是一只虎,我走得很孤独。你们说我喜欢虐杀,可谁又曾给我骨头?我是一只虎,我走得很孤独,群山叠嶂才是吾心归处……”
李承乾抿着嘴,喃喃道:“难怪无论我给猫蛋多少肉吃,可她始终却最依赖你。这世上唯有你才懂她……”
杨晓然沉默不语。
一只虎,猫蛋已给了她的全部。作为一只虎,她真得没有多少东西可付出。有的只是长达二十多年的默默陪伴,哪怕牙掉光了,毛秃了,都尽量活着,为得只是想与她的主人多相处一些日子……
下得车架,抬头去看那彩虹,看了很久,才慢慢垂下眼,若有来生,我愿为你坐骑。
猫蛋,走好……
承元元年,夏,神虎猫蛋,殁于围场,百虎虎啸山林相送,圣人,圣后亲铲土相送……
因着猫蛋的离去,杨晓然消沉好了几日,可很快地,徐惠的病危却是逼得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身为一国之母,她要维护的东西太多了。
徐惠到今天依旧不肯服药,就算杨晓然让人在膳食中做了手脚,采用食疗的方法依旧没有起色。
李世民死了,把徐惠的魂也带走了。此乃心病,就算她肯吃药,可这样的心态怕也是难以好起来。
毕竟,杨晓然没法让李世民复活,而徐惠对李世民的感情之深也超出了她的想象。
终于到了七月的时候,徐惠熬不住了,已到了弥留之时,杨晓然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前去看她,二人静坐,说了好久的话,第二天,徐惠含笑离世。
为表彰她的忠义,特追封贤妃,陪葬昭陵。
望着灵柩被抬出太极宫,杨晓然只觉得心头压抑,忍不住喃喃道:“这两年,总能听见悲歌,人越大,责任越重,而生离死别也越来越多了……徐贤妃明明还这样年轻却也是香消玉殒了……对父亲用情至深,着实让人感动……”
“大姑娘……”
秋菊擦了擦眼角,“可不敢太伤神,您肚子里还怀着小皇子……”
杨晓然慢慢转身,长叹了一声,道:“只是这两年大起大落太多,目送了多位贞观老臣离去……老皇帝去世了,猫蛋走了,老太妃出宫了,眼下徐惠也走了……”
说着便苦笑了下,“贞观的气息真得都要一点点抹去了啊……”
“大姑娘,不破不立,由死而生,花开花落不过是人之常情,姑娘莫要太伤感了。”
秋菊劝解着道:“眼下还是保重身子,生下小皇子才是。”
顿了顿又道:“姑娘今年也三十有二了,虽还是风华正茂,可精力到底不如前了,这胎怀着,明显有些吃力了,可马虎不得……”
杨晓然点头,笑了笑道:“人,不服老不行啊……”
她说着便端详起秋菊来,“你还长我一岁,今年也三十三了,锦姑姑也都六十了,你好好跟锦姑姑学着……”
说着又看向远方,“可不敢让姑姑再操心劳力了……”
“锦姑姑身子骨还好,就是精神不如从前了……”
主仆二人说到这话题又沉默了。
衰老,死亡,着实是人生中令人伤感的话题,就算是一向身体很好的锦姑,可因衰老,也不得不把手里的事都交给秋菊打理,因为实在没那个精力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杨晓然才叹息了一声,道:“等你都上手后,便让姑姑自由选择出路吧。她为我们程家奉献了一辈子,现在老了,若是想归乡总得给个体面。若是不想回去,也去衙门打个招呼,还了她的自由身,封一个夫人,在京中帮她置办一套宅子,接她的亲人入京来住……”
“姑娘心慈仁厚,姑姑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得。”
秋菊福了福身,随即眼中又闪过一丝黯然,“只是姑姑与奴婢差不多,都是被家里卖了得,多少年不往来,也不知家里到底如何了……”